巧克力雪糕

　　闻秋太任性太独断专行了，那次吃完饭之后闷不吭声把闻女士直接拉黑了，他不交流不沟通，自己有问题不解决也不让别人帮忙解决，就这么放着。

　　雪下得大了些，周致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站在他妈妈的面前，小白点落在了他黑色的长款棉服上，肩上又晕染了一片湿。

　　“妈，我……我是不是……”

　　雪白的世界安静了许多，有些冷。

　　“我是不是做错了？”

　　闻秋谈恋爱把自己的妈妈拉黑了，这是周致怎么也想不到的，他本事怎么那么大啊？闻秋为什么啊？

　　周致想不到的事情，周舟女士也没想到，她确实知道了她儿子和闻秋在谈恋爱，只是闻女士对此闭口不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明事情都摆在面前了，可她也没法主动张嘴问，或者直接跟她明说我挺喜欢闻秋的，要不咱们两家结个亲家吧？

　　她喜欢闻秋，也同样喜欢闻女士，不然也不会有空就约着她吃饭约着她逛街，闻女士也很乐意跟她出来玩，也会笑着说一两句闻秋小时候的事情。

　　可她被闻秋拉黑了。

　　“没有，没事的，不是有妈妈在么？”
　　周舟女士不反对周致早恋，也不反对周致喜欢的人是个男生，她温柔地拍掉周致头发上的雪花，“崽崽最近好么？”

　　“挺好的，长胖了点儿，成绩也保持在年级第一，很厉害。”周致眉眼带着笑意，有些骄傲，“现在也挺爱笑的，有点黏人。”

　　“真的？”周舟女士有些吃惊，但也觉得可惜，“我还没见过他笑呢。”

　　“他笑起来很好看，等高考完我就把他带回家，重新介绍给你们认识。”

　　他们谈恋爱这事儿也终于摊在了台面上讲，周舟女士笑着点头说：“好，肯定会有很多喜欢他，你到时候可别吃醋了。”

　　“怎么会？我巴不得呢。”

　　母子俩说完这话题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

　　“我爸怎么没来看我？”

　　周致确实觉得因为自己的问题让闻女士和闻秋闹矛盾不值得，可让他跟闻秋分手那也不可能，闻秋不解决事情，他其实也不想解决，因为他不听闻女士的话，闻女士也不相信他能和闻秋一起走下去。

　　“他啊？最近抽不开身，但你要是真想见他打个电话肯定能来看你。”周舟女士说。

　　闻秋对此事做冷处理，不听不看也不想，就只跟他谈恋爱，多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搭理，甚至能把闻女士拉黑。

　　“好，我等会儿打电话给他。”周致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妈，我先进去了啊。”

　　闻女士没有透过玻璃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但存在感比谁都强。

　　“慢点儿啊，不许跑。”

　　他跟闻秋谈的恋爱越久，他就越能感受到闻女士说的那一句“你承受不了我儿子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闻秋快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他了。

　　他不是没有自我，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他这样会失去什么，却也义无反顾。

　　他周致何德何能啊？

　　“知道啦！”

　　周致将帽子往头上一戴，转身快步走进校门口，像逃跑。

　　周舟女士看他走后也转身钻进了车后座，车厢一时有些安静。

　　“崽崽最近胖了些，也爱笑了。”

　　闻女士听见后哑声笑了一下，“不必跟我说这些，姐姐，我不想听。”

　　“哎呀你别这样，有什么矛盾可以解决的嘛对不对？”
　　周舟女士抓着闻女士瘦削的手轻轻拍了拍，耐心道：“他现在不明事理把你拉黑了，你就真的任由他这样么？你是他的妈妈，你也真的打算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像断绝关系一样么？你别惯着他，该打该骂别心软，不然他得上天。”

　　“你看我像是会心软的人么？姐姐，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闻女士回握着温热的手，“别管了，别管他是不是拉黑我，我不在意。”

　　“怎么能不管？闻溪，他任性你也任性？”周舟女士微拧着细眉，像姐姐一样低声不满：“现在有问题不解决，等以后问题像山洪爆发了再去管么？你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么？你可是他的妈妈！他怎么会忍心舍得一直不搭理你？”

　　“你在意不就好了么？”

　　“闻溪？！”

　　闻女士捏了捏眉心，微微地叹了口气，“姐姐，你是想跟我聊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吧？”

　　周舟女士有些心虚，佯装怒气道：“别给我转移话题。”

　　“我不阻止他们谈恋爱。”

　　“……噢。”
　　闻女士一句话让周舟女士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严肃地说：“你跟崽崽的相处模式有问题，找个机会聊一下吧，他高三了要是因为这事儿受到影响，不太好。”

　　“你瞎操什么心？我跟他从小就这样相处，哪有什么问题。”闻女士语气有些无所谓，反问道：“你不是说他最近爱笑了么？要是不好的话他笑什么？再说是他拉黑的我，怎么反倒是让我去哄他？”

　　“没让你哄他，是教育。”
　　周舟女士确实操心，她担心这两人矛盾越大，以后越难解决：“那我打电话让他跟你聊聊？”

　　“姐姐，我必须得跟他聊是么？”

　　“聊一下吧，我也放心一些。”

　　“明天吧，”闻女士似乎妥协了，“明天周天，也占用不了他什么时间。”

　　“这才对嘛。”

　　闻女士看她笑了自己也笑了，“我们去哪儿吃饭？”

　　“宇轩楼。”

　　“行。”

　　这边开开心心地去吃饭了，周致从校门口走回宿舍的这段路上也思考了很多，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闻秋得跟他妈妈聊一聊，不然现在拉着个黑名单算怎么回事儿？

　　他在外边没待多长时间，想着闻秋在饭堂吃饭，也没那么快回来，推开门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把这有些烦躁的心情叹出来。

　　“唉——”

　　“唉什么？”

　　安静的宿舍响起了一道询问声音，周致被吓得一哆嗦，然后跟半躺在床上看书的闻秋对视，“哎，你怎么吃那么快？”

　　周致假装镇定将提着的东西放到书桌上，说：“我还以为你现在在饭堂吃饭呢。”

　　“烦什么？”闻秋将书本合起，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

　　周致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床边刚想抱一下他，就被闻秋躲开了。

　　“怎么了？吃饭吃得不顺心啊？”周致伸回手，坐在床边看着他，“谁欺负你了？”

　　“你烦什么？”

　　“啊？我哪有烦什么？”周致笑了，说：“妈妈带的东西有些多，我拎着有点重，我烦这个怎么了？”

　　闻秋没说话，就看着他。

　　宿舍安静了下来，周致上扬的嘴角也缓了下来，抿了抿唇，问：“你是不是把你妈妈拉黑了？”

　　“她又找你了？”闻秋急了。

　　“没有没有，刚我妈说的，”闻秋不乐意他跟闻女士接触，周致也不怎么敢跟他说闻女士刚刚就在校门口，他对闻秋做的这件事情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要拉黑？”

　　闻秋又不说话了，他不解释他为什么要拉黑闻女士，周致帮他把被子拉好，“可以说一下么？”

　　“你要是因为那天吵架后生气才拉黑阿姨的，我觉得没必要。”周致伸手抱着他，耐心地解释：“吵架嘛，你气急了把阿姨拉黑，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不生气了也应该把她放出来对不对？都过去一个半月了，再怎么生气也冷静下来了吧？我看你最近也挺开心的，要不要趁机跟你妈妈聊聊？”

　　宿舍没人说话开始安静下来，得不到回应的周致继续说：“好吧，我烦是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跟你妈妈关系不好。”

　　“你想多了。”闻秋表情没多大变化，“我跟她关系好不好，跟我和你谈恋爱没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信么？”周致问。

　　闻秋推开他起身，声音淡淡的，“不信。”
　　他这语气平常得跟等会儿要去吃番茄炒鸡蛋一样简单。

　　“你也知道我不信啊，别幼稚了行不行？你现在因为跟我谈恋爱而把你妈妈拉黑，我会觉得我罪恶深重。”

　　“我怎么幼稚了？我说了我跟她关系不好不是因为你，你听不懂么？你搁这儿罪恶什么东西？”
　　闻秋这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我懂我懂，不气了。”
　　周致连忙起身走到书桌前想拉闻秋，刚一碰到他的手就被甩开了，闻秋的手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就砸到了书桌边上，“嗒”地一声闷响，周致的心一瞬间就揪起来了。

　　要了命了。

　　“哎！”

　　一把扯过他的手腕紧抓着，低头检查，手背立马红了一块，闻秋攥着手往外抽，立马就被周致抱着坐在了书桌上。

　　“坐着，别特么瞎动！”
　　周致心疼坏了，连忙跑去小冰箱那里找两根夏天买的冰棍，然后贴在闻秋的手背上，觉得冰棍太冰了就用自己的手包着他的手，低声吼道：“甩什么啊？我能吃了你不成？非得折腾自己是不是？”

　　闻秋还是冷着脸一直往外抽手，周致又气又心疼，用脚将旁边的凳子勾了过来，将闻秋抱着坐下，把他限制在桌子和他中间，“不知道疼么？！搞成这样谁难受？说你两句就生气，你是气炮筒么？那么难伺候啊？”

　　“那就别伺候了。”

　　闻秋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人，声音轻飘飘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不是，乖乖我那是气话，我伺候我伺候，我乐意伺候。”周致连忙软了声音哄着，“对不起啊，我刚刚说错话了，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的错。”

　　“疼就说，别闷着行不行？”
　　周致抱着闻秋不让他起身，手握着他受伤的手慢慢揉着，十分愧疚：“还不如砸我手上呢。”

　　闻秋整个人其实都挺细嫩的，别看他以前能上蹿下跳跟人干架，看起来很糙，可他会保护自己，除了那一次被好几个人压着打不能被反抗，他就没输过，没怎么受过伤也乐意把自己照顾好，唯我独尊凡事第一都要想着自己。

　　现在还有个周致天天惯着他，把他当祖宗，衣服有人抢着晾，地板有人抢着拖，甚至在宿舍吃饭，都是周致喂他，面霜护手霜身体乳，每一样都是周致帮着擦，除了学习，他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什么事情，因为周致把他当个废物一样惯。

　　周致也真挺有本事的，把一个面冷心也冷且十分独立的男高中生变成了个生活能力逐渐退化的矫情鬼。

　　矫情鬼平时打个吊针都觉得疼，手背也青一块紫一块的，现在被砸了也不想说话，其实就是被疼懵了，手麻过之后又像针扎的刺痛一样。

　　好烦。

　　闻秋本身性子就能折腾，这人矫情起来也是真挺矫情的，坐在周致腿上不能动弹也不想看他，宁愿趴在桌子上用后背对着周致，也不想搭理他。

　　周致低眸看着那趴下的背影，耳后的小痣也明显，他这个心一抽一抽的，心疼坏了。

　　他恨不得回去捂着自己的嘴巴，说他做什么？不说他他就不生气，他就不会起身，他也就不会甩开他被砸到手了。

　　他哪儿幼稚了啊？被砸到手不哭不闹的，真幼稚的话他得哭唧唧的说我疼了，他不该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再幼稚点吧，周致心想，幼稚到什么都想跟他说，幼稚到什么都想让他解决，而不是一味地冷处理。

　　去年跟他打架被擦伤手还会鼓着腮帮子给自己吹的，现在却趴在桌子上没动静。

　　“猫猫？”
　　周致探过身子小心地将闻秋弄起来，想低头察看一下他的脸色，闻秋就抬手搂着周致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处，他抬手顺了顺他后脑勺的头发，小声地逗他说：“又躲猫猫啦？”

　　“哥哥。”闻秋闷着声音喊了一声。

　　“哥哥在呢，别生气了好不好？”

　　“对不起。”

　　宿舍彻底安静下来，可他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周致半仰着头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了句：“别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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