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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暗之卷15 往生之末Part2
远望天堂是无数破碎悬浮的岛屿，各重天的陆地也只是稍大一点的环形岛屿而已，数万里的云层涌起，像是将整个世界拥抱在温暖的棉被里。
创世山的东南方，这个角度是唯一能看到生命之树全貌的地方，苍青色的枝干从伊甸园的圣湖旁升起，往上是密密层层分叉的枝桠，延伸到水晶天是金银二色的脉络。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很难想象这是支撑神族灵魂不死的命脉。
四周有独角兽踏着云层展翅飞过，被阳光染红的云霞铺在脚下，从创世山的山巅一直铺到三重天伊甸园。神族的生与死，爱与憎，祈愿与忏悔，众生嘈杂的愿望，全天堂都在他们的脚下。
苍穹之境的无边银河深邃，大千世界的舒云和风绮丽。站在这样高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会显得渺小。双眼甚至容不下这无数令人喜悦的造物。
漫天金红旖旎的云霞铺路，天马停靠在创世山的树梢旁。路西法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睡眠并未让他脱离幻境，醒后反而觉得离曾经的世界太远。
赞美节就在今天，耶和华站在他的身旁同样沉默不语，双眼透过云霭看到了生命之树蓬勃的枝叶。他们要从这里走到伊甸园，这是神为他的子民设立的赐福之路。千万神族朝着神的方向跪地祈祷，一生都走不完的朝圣之路；逆道而行，他们从至高天走下来到伊甸园并花不了多久。
连时间都是耶和华的。
而今，光芒从彼此的发梢之间黏连而过，云絮漫上眉宇，他们似乎也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路西法，你不开心。”耶和华转过头来看他，淡漠的脸上并没多少表情，银色瞳孔里倒影着金红的云霭，清冷之中徒显出一丝暖意。
“没什么”，路西法摇了摇头，“一切都太完美，没有任何值得不开心的，父神。”
“你叫我什么。”
“父神，我不该如此称呼您？”
“我以为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你更喜欢叫我的名字。”
“这是赞美节，千万神族在向神座虔诚祷告”，路西法不动声色的皱眉，“您是造物主，是一切光明自由福泽的赐予者，在此时刻不该由我唤您的名。毕竟所有人都相信你是真的光明信仰，而非一个伪善的掠夺者，不是吗。”
耶和华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转过身去继续走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过了很久才冷漠的答道，“路西法，我不希望你全部理解。有些事在不知道的时候会更好，从昨天开始你一直声称这世界是个幻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忘掉过去的噩梦，然后幸福。”
“幸福？”路西法气极反笑，双眼之中怒火闪动，而他现在已经没有狂血，感受不到黑暗中那股能烧掉一切知觉的鬼火。
耶和华凭什么认为他能幸福，在他层层相扣的圈套和骗局之下夺走了他的一切，让黑暗中滔天的大火取代和煦的微风，让野兽思敏魔鬼四伏的陷阱取代万人之上的光辉。爱得不得，恨而不得。万军之主，万国之军，从未走下神座，从来俯视的神主凭什么认为他能得到幸福？！
“我不需要，我只想着摧毁你的盛世，撕裂你的光明，撕碎你的□□，毁掉你所爱的，占有你所有的。”
“你从不给自己留下余地，也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后悔。但我会永远宽恕你，爱你，拯救你。”行走在前方的人甚至没有影子，白衣与云霭融为一体，就像一道随时会散去的青烟，耶和华转身过来朝他笑，风淡云轻又了然一切。
然后光芒都开始淡去。
云霞铺就的赐福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伊甸园高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秋千，天使洁白的羽翼化作柳絮，女孩们盛开的裙摆化作满天飞舞的花瓣。他们在肆无忌惮的欢笑，又朝着上空缥缈的云之道俯首，虔诚祷告。
无数人在高呼着神主的名，也高呼着他的名。晨星，救赎者。
盛世。
亚纳尔六翼飞舞，悬停在生命之树一根曲折的枝桠上，为下方祈愿的人群泼洒出圣水，吟诵出祝福。犹菲勒的光之羽箭像烟花一样四散在上空，为所有的爱慕寻得依托。拉贵尔沉闷的脸上也扶着淡淡的笑意，他手臂上枕着妻子脑袋。
耶和华握着他的手腕降落到高处的秋千上，竹藤绑起的巨大木椅随着微风摇晃，越来越往高处，耳畔是无数喜悦的声音。
“你听，这是他们的愿望”，微凉的指尖扣上他的双耳，细小繁杂的声音一下变得清晰，那一时间他听到了无数美好又单纯的愿望。希望爱人回报自己的眼神，希望正义得到伸张，希望公平与自由得到维护，希望光明永存，灵魂不死。唯有对爱的祷告经久不息，像是灵魂的烙印。
“我听见了”，路西法伸手握住了耶和华的手腕，低头靠近他的肩膀，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到很近。“我听见了无数的爱，你的理想和我的愿望，在这里都实现了。”
“他们欢呼着你的名字，也欢呼着我的名字，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
伊甸园万物复苏的馨香扑入口鼻，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金发与银发交错，眼神饱含缱绻的深情。
“耶和华，我很爱你，也很高兴你能爱我。我想所有的不合与争斗都是一场噩梦，生与死只是轮回的两面，光与暗不必相互争夺，你的眼中满是我一个人的倒影。我满足于现在的一切，也慢慢想不起来那场噩梦的根源，但是梦里我依旧爱你”，耳鬓厮磨，笑意融于眼角，路西法的眼睛像是倒映着整片天空。
“但这是假的。”
温热的液体溅到手背上，匕首深入耶和华的胸口，对方却依然是睁着双眼淡漠的微笑。
路西法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它深入神主的心脏，自己却感到了更加刻骨的悲伤。好像那把刀刺入的是整个宇宙的心脏，他的喜怒扎根在这里，秋千动荡掠起的冷风呼啸而过，穿过他们中间隔着的刀刃和温热手背，进而穿过了他已然空洞的内心……
明明他得手了，如论是不是噩梦他都得手了，他马上就能离开这荒唐的幻境，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哭了，路西法”，耶和华抬头看他，嘴角溢出咽不下的鲜血，声音再不复空灵，沙哑如同古钟。
周围的景象像玻璃一样被打碎了剥落，路西法握着匕首的右手颤抖，死死瞪大了眼睛却依旧不可遏制的被拖入了另一个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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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空是黑暗的眼睛，唯一的光亮照在花圃里，火焰烧过了海面。
“我会永远宽恕你，爱你，拯救你。”
他明知道自己沉浸在一场荒诞的噩梦之中却无法苏醒，直到有一个声音喊得越来越大声。
“殿下，路西法殿下，殿下你又走神……”，路西法在瞬间睁大了双眼，好像被冰水泼中一般心悸，却想不起来缘由。他之前应该闯入了别西卜的噩梦迷宫，那么这是他梦境的开始。眼前是拉斐尔那张面若春风的脸，“你不会睁着眼睛打盹吧殿下，我刚说的创世日的筹备，您有什么看法吗。”
“……”，至高天圣光普照，水晶灯和四方的镜面将厅堂打亮到一丝阴霾也无，他想起来当初改建这座宫殿的初衷。大圣堂也总是明亮的，纯水晶和净琉璃很像耶和华的眼睛。
不对……督军…星辰之战……魔化……还有噩梦之境。
记忆像被时间冲刷到字迹模糊的古籍，连泛黄纸张都脆弱到用指尖一碰就会碎裂。他分明才进入噩梦之境……
“这次千禧年的创世日——”
“别说了，你先回去”，路西法揉着胀痛的额角直接打断了拉斐尔的话，然后用淡漠的眼神回应了拉斐尔的不高兴。
千禧年的创世日策划，然后明天又是赞美节。
天国的黄金时代，人流如织，繁华铺展在撒拉弗之城，衣香鬓影琳琅满目。
赞美节的伊甸园熙熙攘攘，锦簇的花团簇拥着身穿华服的天使，羽翼在空中飞舞，各色花瓣自上空飘落如从一场温和细雨。
他们一起走过看不到尽头的空中道路，云霭自身后飘散，耶和华看着他，双眼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会永远宽恕你，爱你，拯救你。”
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生，一切似曾相识的情景在脑海中飞速重现，路西法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听过这句话的，他听过这句话太多太多次……
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他们一起走过太多太多次，相似的结局也上演了太多太多次。
他将匕首刺进神的心脏，他用光魔法摧毁了整个伊甸园，他将剑锋刺入神的脖颈……甚至有一次他们在高枝和层层树木的遮掩下□□，他用利刃割开原本就横梗在耶和华胸口的伤疤……
每一次的幻境都像破碎的玻璃一样脱落，然后他在漆黑的混沌中昏沉，睁眼又一次回到赞美节的前一日。
他是要疯了的……这全部都不是真实的，全部都是虚假的！
“路西法，你怎么了”，清冷的嗓音环绕在他的耳畔，微凉指尖摸过他的侧脸，耶和华脸上有些不解的神色，但没过两秒又淡然了下来，“你还觉得这是一场幻境吗。”
“不……不是的”，路西法摇头，指甲嵌入手心，清晰的痛觉沿着神经传到大脑，但他丝毫没有清醒，“我们…”
“我们走吧，就要到伊甸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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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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