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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刘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马车缓缓停下,辛五翻身下马,到车窗边待命。
“大人有何吩咐?”
车厢里的人将那张红纸重新捡了起来,掸了掸灰尘,贴身收进怀里,不改颜色地离了马车。
走到足够远处,愣在车旁的两人才听到了大人的吩咐。
“一车的脏东西,全都砸了。”
穆檀眉气得咬牙,说着就从山道边的杂丛里,翻找出一块方便把握的石头,快步走回去将车厢里的晦气物件,胡乱地搬挪到地上,抬手就砸碎了一个玉瓶。
一见自家大人都率先开砸了,车边两人赶紧跟上。
三个人吭哧吭哧,连砸带捣,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刘书咽了咽口水,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咬牙搬来那被他扶了半路的插屏,请示大人的意思。
“大人,这东西的大架是木头做得,里头还镶嵌着石板,咱们手头没有工具,怕是一时半会不太好毁了……”
辛五从他手中接过来,敲敲木架材质,摇摇头道:“这样好的木料最是结实,通体又看不见接缝,可能要费些功夫。”
穆檀眉早就出了满头的汗雾,她扶着马车,弓着腰喘一口气,心情总算如初。
实际上也知道不能真就称心如意,把这堆破玩意就地毁尸灭迹,再远远地扔进山里。
且不说凭鹤云山的香火,这条路上哪日不是进进出出?
就算是没这些趋炎附势的香客,难道她还能忘了,方才在简扶空的温泉庄子里,被李家人硬闯大肆搜山的遭遇吗?
“我知道,要辛苦你们了,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这里。”
总要带回去处理。
刘书松了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和辛五把东西铲在一块儿,从马车里翻出几张包袱皮,连着地上的尘土打包进去。
转眼的功夫,干干净净,一点儿看不出痕迹。
穆檀眉挤在满满当当的包袱中间,听见外头传来刘书的吁声,马车仿佛从未停下过,踩着晚霞往城中去。
凡是再怎么微小的颠簸,也能在她耳边激起无数碎瓷的叮当碰撞,惹得穆檀眉没办法,只能捂着耳朵往后一靠。
她要是市井中的姑娘,早拿着这堆东西报官,状告越国公府纠缠民女去了,或者她要还是过着从前那样的日子,真跟陆顶云狠狠哭上一回,对方为了名声,就算不敢得罪公府,装也得找出个迂回的法门,将这烂事挡回去。
偏偏她如今的处境,让穆檀眉左右不能。
她一门心思奔着功名路而去,顶着浩荡皇恩,在鱼与熊掌之间,毅然舍去了外人看来不该舍弃的那一样,在璟帝眼里已经是不识抬举。
如果她和简扶空有什么只言片语传了出去,旁人哪管什么是真相,更不会管是他怨鬼一样对她死缠散打的现状。
看到的只会是他们仍然互相牵扯。
认定她是兼中兼得,要了还要。
穆檀眉轻轻地揉了揉耳朵,那无处不在的叮当声,经过适应也变得能够忍受了。
谁让她还有春闱要考。
……
回到西和坊时,陆晚娇不出预料的亲自带着人,在家门前堵她。
穆檀眉提了提精神,下意识去找回程上被忽略了的兔子,见到那笼子里的小家伙,简直和自己一样被困在残破的瓷山玉海里,就在她腿边挤着睡觉。
穆檀眉连着笼子将它抄在怀里,笑吟吟地下了车。
见了人先表忠心道:“姐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那人是穆檀眉了,陆晚娇被噎了一下,本来也没真正生她的气,干脆冷着脸去接那灰兔子,嘴上犹不饶人。
“一只兔子就敢来哄我?”她抬起手把兔子举到眼前,故意凶道:“正巧今天家里热闹,我让人备下了满桌子的好菜色,就缺这么一道主菜压场呢!”
那兔子听不懂话,三瓣嘴耸动了下,熟练地装死睡着。
听懂话的人则干笑两声,拥着陆晚娇往家里走,“人家有云鹤这么个名字呢,别说这些惹人伤心的话!”
然后岔开话题问她:“可是吕妈妈她们到了?是有些巧,早些在路上时,还听刘书说这一两日就该进京了,没想到就在今日。”
陆晚娇不怕被咬,把削葱似的手指从笼子缝隙里伸进去,抚摸云鹤的背毛。
“跟你们前后脚呢!若不是吕妈妈精干,还执意不肯休息,我这会子正该盯着灶上,哪有功夫上大门外找你算账?”
穆檀眉暗暗点头,“有吕妈妈照顾你们,我在国子监时也能放心了。”
陆晚娇听者有意,想起自己手里没头绪的生意,声音自动小了一些,转念又想幸亏有吕妈妈这主力回来,倒是方便了她自己。
说着又想起来一事道:“说是热闹,你也只猜出了其一——白喑也回来了。”
穆檀眉怔了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心道难怪自己过了垂花门,怎么一路上都没看见江江儿的鸟影,原来是奔着原主去了。
陆晚娇还在细细跟她说:“晌午回来的,我正歇着午觉,烟芷忽然进来叫醒我,说是他回来了,还牵着两匹北疆来的小马,问说要养在哪儿?”
难道是塞外的马?
穆檀眉皱了皱眉,没想到白喑消失这么久,居然是跑到九边去了,难怪摸不着人。
“一匹通体乌黑,另一匹更是古画上才见过的锦膊骢,灵动极了!”
陆晚娇虽不喜白喑,但提起两匹马驹却是赞不绝口,不忘拉拉穆檀眉的袖子,“我已经给黑的那匹起了个‘无白’的名字,这两日已经对我很是温顺了。”
言下之意是把更稀罕的绣花马,让给了自己。
穆檀眉哭笑不得,猜出以陆晚娇敏感的性子,八成是白喑有意跟她说了那肩胛绣锦的马,有多如何珍惜难得。
他是料定了,陆晚娇知道那两匹良驹亦有差距后,说什么也不会将好的据为己有。
“知道了。”她答应下来,幽幽叹气,“姐姐还看不出他是有意让——”
还没说完话,陆晚娇却突然放开了她的袖角,又改回了往常的腔调。
“这宅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耳报神,让人想好好说句体己话,都轻易说不得了!”
穆檀眉闻言扬了扬眉。
按陆晚娇的说法,因为穆宅的正院,同样也是穆檀眉的闺房,是以家中用膳,大多是分送至各自的院子里,当大家聚在一起时,就依照惯例在临近正院的一处花厅摆饭。
是以还没进花厅,却望见两个身若修竹的年轻男子,正各自执着一子,在道左的石桌上厮杀着。
执白子的那个穿着一袭杨妃色,闻声将手中的温玉落定,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微曲的额发,从发间摘下一片落叶。
白喑从腰际抽出折扇,散漫漫地搭在桌边轻轻点着。
他转过头来,语气不甚高兴,可看向穆檀眉的眼睛倒有些明辉辉的。
“你倒是说说,分明是司解元找我下棋,我应下而已,怎的到头来成了我一人的过错?”
陆晚娇看不惯他这目中古人的样子,扭脸就自个进了花厅里。
白喑像没瞧见似的,把折扇一撂,冲她翘翘唇角。
“何况这石桌上视野开阔,我好容易回来,有心快些见你,岂不恰合了我意?”
穆檀眉原本正在观察他,半天也没从中找出一丝对方经过北地风霜凌打过的痕迹,甚至连奔波后的疲色也不显。
听他这么说,穆檀眉移回心思,不怎么给面子的蹙蹙眉心。
“既然好容易才回来,怎么学别人那样似是而非的说话,让不知情的人听去,还以为你是去了什么地方。”
白喑眸色一压,没有说话。
棋盘那头的对手却是轻笑了下,径直起身走向了她。
“白公子既不怕冷,我便没多劝他,索性两人一边兑子,一边聊及他这些日子在九边的见闻,颇是生动形象。”
司延槿那张夭桃秾李般的脸,越发清晰起来,最终在她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下。
他弯腰提起一盏灯,侧过身问她。
“我们进去吧。”
穆檀眉迟疑了一瞬,对仍坐在棋盘边上的白喑轻轻颌首,就这么携着柔和的灯影远去了。
没时刻地噙着笑,也没有分寸俱全,面面俱到。
白喑不带什么表情地从后面凝视着她,看见她稍微提起下摆,单薄的背影一阶一阶,消失在黯淡了的台阶上。
好像跟司延槿多么熟稔一样。
他冷着脸,讥诮地扯动了下唇角。
-
五更天时,陆府的正院里已经历经一番忙碌,重新静谧了下来。
陆顶云忍着困意,扶着腰带往外走,直到上了马车才渐渐清明过来。
他撇去盏口的茶沫子,吹吹热气,啜饮一口,寒冷的身体有了些暖和。
为了赶朝会,他早膳用得不好,幸好这段时日下来,他已经适应了在车上填肚子的习惯。
他伸手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子豌豆黄,轻轻捻起一块纳入口中。
“咳咳,咳。”
今天的豌豆黄甜度有些高,陆顶云被齁得呛了嗓子,不悦地把手中的碎屑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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