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乾坤【鼠猫】

　　“怎么？今日去祥符县告状，不顺利？”

　　白玉堂冷笑一下，“不怎么样。”

　　“你承的状纸，祥符县没有受理？”

　　“那倒不是，不过受理的可不止我这一份。富宝珠昨夜连夜承文到祥符县告我：一告我带人擅闯私人宅院，意图不轨；二告我殴打朝廷官员，藐视王法。猫儿，我这边循规蹈矩，等待天明县衙升堂后，击鼓告状；而富宝珠的状纸，不用守任何规矩过场，早已直达祥符县令手中，连仵作验伤的证文都一并送过来了，这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我真不知道，这大宋的律法，是一国之法，还是只定给庶民百姓之法。”

　　展昭眉头微微蹙起，似这样的弊端，大小衙门比比皆是，除之不尽，禁之不绝。

　　白玉堂道：“祥符县令接了我的状纸，也听了案情缘由，道‘这若璃出身娼｜门，你还指望她能三贞九烈？她能收你白大当家的银子，自然也想赚别家的银子。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了这样一个女人，闹上公堂，坏了名声，何必呢。何况你状告富县丞逼｜奸不遂，你又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那女人自愿的呢？’”

　　“我问他，县太爷怎么知道她是自愿的？祥符县点了点富宝珠的状纸，对我道‘富县丞这状上写的清楚明白，是那个女子主动勾搭于他，他才将人带回家中，谁知这女人手脚不干净，乘他酒醉想要行窃，被发现了，慌不择路，才失足掉下楼去’。”

　　“听他这么说，我只觉的好笑，他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等我开口，自己又道‘我知道你想说，本官这是听信富宝珠的一面之词对不对，那你送上的状纸又何尝不是你的一家之言？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官还不知晓，但本官知道的是，今年京畿重阳酒会上有你白大当家的名号，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一个欢场中的女人不顾正务，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想你白大当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香艳的传闻扯上关系吧。依我说，不如你们两家就此罢手，若璃这边的医药用度，富宝珠愿意出三倍赔偿，之后再给她一笔调理安置的银子，足够她舒舒服服的过上两年；至于你白大当家擅入民宅，出手伤人这事，富宝珠也不再追究，白大当家就此无事一身轻，好好去谋划你酒楼的大计，不正是皆大欢喜吗？’”

　　“我既然当时出手了，我就不怕富宝珠报复，这祥符县令说到‘不再追究’时，一脸的期许，好似我还得感恩戴德与他似的。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县太爷，草民击鼓申冤，是来求大老爷主持公道、惩办恶人的，不是来听你和稀泥的。我自己的私事何去何从不劳县太爷费心，你只管接状查案，秉公执法，还苦主一个公道就是了。’”

　　“祥符县令听我语气不善，也不生气，道‘白大当家，本县与你们调停，可全是一番好意，至于你接不接受，就在于你了。你白大当家自是不用我费心，那若璃姑娘呢？她是不是想要这笔赔偿？她又愿不愿意把这事闹上公堂？你能代她做主吗？要知道，她们身在贱行，能有今日的身价，也是需要面子和名声的，白当家莫要为了自己一时意气，把事情闹大，断送了别人的活路。’”

　　白玉堂气极而笑，道：“这么说来，我来官府申冤告状，竟是我不通人情，思虑不周了？县太爷真是送白某好大一顶帽子。富宝珠借酒逞凶，他那哪里是在追欢逐乐？那根本是在杀人害命！火烧针扎，拳脚相加，什么样的畜牲才能对一个无力反抗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欢场里的女人也是人！像这样令人发指的禽兽行径，难道是用钱就可以掩盖的吗！？他这些年，倚仗宗族势力，连连作恶，却能官途平顺，逍遥无事，难道说是你这个一县之长眼瞎耳聋？还是说你们祥符县是法外之地？！”

　　祥符县令被反问的一时张口结舌结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长喟一声，竟没动怒，“本县一番好意一手托两家，是想灭争端于未起，两方和乐。现下已将该说的话说尽了，既然白大当家不愿和解，那本县也只能作罢，咱们就一切公事公办吧。”

　　白玉堂冷声道：“正该如此。”

　　祥符县令见他油盐不进，于是正正衣冠，整整神色，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令道：“升堂！”

　　下站衙役得令，肃然齐喝堂威，手中水火棍顿地有声。

　　祥符县令待威武声毕，正色问道：“下跪何人？”

　　白玉堂撩衣一跪。

　　“草民白玉堂。”

　　“你是本案原告？”

　　“是。”

　　“白玉堂，你是否于昨日闯入祥符县丞富宝珠家中，并将其殴打致伤？”

　　“是。富宝珠强掠他人至家中，囚禁凌虐，险些逼出人命，草民一时义愤，出手惩治。”

　　“好，既然你供认不讳，左右听差！将白玉堂给我拿下，重打四十大板！”

　　两厢得令，一拥而上。

　　白玉堂腾地起身，左右一振，令人不能近身，道：“哪有如此问案的！？不传被告上堂，反打原告，是什么道理？”

　　祥符县令手中惊堂木再落，“大胆白玉堂！竟然咆哮公堂！本县早已说过，你状告富宝珠一案本县还未审理查证。但是你擅入他人宅院，殴伤朝廷官员这事，却是证据确凿，你也亲口招承，本县自然是先开付了你的罪状，再说别的。”

　　“这事有因有果，若不是富宝珠犯案在前，白某岂会无缘无故伤他？县太爷若是光明正大的升堂办案，秉公处置，到最后各领各罚，白某人立时服判，绝无二话。但如今被告未到，先打原告，如此本末倒置，白某不服！！”

　　“白玉堂，你有何不服？你所说的不过是你草民之见。你要知道，朝廷极重官誉，以民告官不是小事，你以为张三李四说来告官就随便能告的吗？本官没有叫你滚钉板、下油锅，一步一叩的承上状纸，已是格外施恩了，将你先罚后问有何不可！？白玉堂，你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要为娼门之女讨回公道吗，想来受这点小小委屈，自然也是愿意的了。”

　　“大老爷不必拿这话激我，你这话也许于法可通但于理不合。我们一介草民没有你们当官的那些弯弯绕绕，我们只讲公平合理，是非对错。县老爷判案不也应该兼顾法理与情理吗？今日若是县老爷将富宝珠当堂依律法办，其后白玉堂受这四十大板心甘情愿。否则单是想拿我做伐，使个下马威，我劝老爷省省力气，别做梦了！”

　　祥符县令神情泰然，“本县为官多年，恪守办案规程，应当先干什么后干什么，用不着你来点拨。我只问你，这个状你是想告还是不告？如果想告，就快些认罪受刑，老爷我好向下审案。”

　　“如果这个刑我不受呢？”

　　祥符县令笑道，“连你自己都当堂拒判，剩下的案子叫老爷我怎么审下去呢？”

　　白玉堂气的脸色铁青，道：“既然这个案子大老爷审不下去，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白爷我去找能审的衙门上告！”

　　言罢，转身就走。

　　四下的差役一退，竟没一个敢上前拦着的。

　　“且慢。”祥符县令开口。

　　白玉堂足下一顿。

　　祥符县起身道：“白大当家这是想要越衙上告吗？那我不妨告诉你，他们是不会受理的。”

　　“县太爷以为所有衙门都与你沆瀣一气吗？”

　　祥符县摇头道：“白大当家来到祥符县告状，如果说本官拒不受理，或是本县结案误判，你心里不服，自然可以去更高的衙门申冤。可是现如今本官并没有拒绝受理此案，更没有结案误判。是你自己不肯服判，致使审案无法继续，这能怪在本县头上吗？”

　　白玉堂抬足又走，耳听祥符县令道：“这个案子已在祥符县受理，白大当家即便非要越衙，也要等本案在祥符县的讼期过了才行，毕竟一案子不能在两个衙门同时审理，这么算下来也要过些时日。或许到那时，白大当家心也平了，气也消了，会是另一番打算也说不定。”

　　白玉堂心中恼怒，任他絮絮不休，大步下堂而去。

　　祥符县令见他去远，才跌坐椅中，使手在额上抹了一把冷汗。

　　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堂外“咚”的一声巨响，不知是何物于高处跌落。

　　门外有差役奔入回报：太爷，不好了！那白玉堂在县衙门口，将登闻鼓击落，架子鼓槌散了一地。

　　祥符县令闻言一惊，也不着人前去追究，只忙忙挥袖道：“退堂，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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