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橘猫饲养手记

　　这里不是 [炼狱]。

　　因为炼狱不会有这种冷白色的光线 —— 干净得近乎残酷，落在金属舱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方盛年睫毛轻颤，意识从混沌中慢慢回笼的同时，呼吸牵扯伤口的钝痛也在昭示，他没有 “死”。

　　名为 “方盛年” 的这具肉身还活着。

　　艰难的视线聚焦，便看见全金属监护病床侧面，一个头发凌乱、眼底青黑的 “监管者” 坐在不远处的金属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冰冷光线下的输液管。

　　他过分长久的凝视，触动了天狼驾驶员的神经，罗鸣猛地转过头，原本黯淡的眼神骤然亮起，惊喜、愤怒、担忧在眼底交织翻滚。

　　方盛年看着他，大脑中碎片般的画面仍在不断闪现。

　　[九尾] 核心爆炸的火光、灼热气浪裹挟着锋利碎片席卷驾驶舱，身体被巨大冲击力抛起，重重撞在舱壁时耳边炸开的刺耳金属扭曲声。

　　他本该死在那里的，作为背叛者和失败者，葬身于机甲残骸与旷野尘埃之中，可 [天狼] 的机械臂硬生生撕开了变形的舱门，罗鸣的脸出现在舱门口，沾着血污大概是在嘶吼着他的名字。

　　他被人从驾驶舱里拖出来，一路避开零星的巨兽残骸，在 [追鹤] 的掩护下，硬生生被带回了第三型环的医疗舱。

　　再然后，他醒了。

　　“能给口水吗？”。

　　罗鸣抿了抿嘴唇，转身拿起旁边的营养剂，小心翼翼地打开接口递到他嘴边：“只有营养剂。”

　　高浓度营养剂，对于一个 “俘虏” 来说，已是很不错的待遇。

　　方盛年小口吞咽着，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涩的灼烧感。他看着罗鸣专注的侧脸，目光扫过病房四周。全封闭的金属舱壁，角落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监控设备和床头连接的精密医疗仪器。

　　“指挥部需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罗鸣递营养剂的手猛地一顿，他抿了抿嘴唇，喉结滚动数次：“……还没定。”

　　“那你是在等我恢复精神力，方便审讯吗。”

　　否则，对待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人，为什么要施舍般浪费这些宝贵的资源和时间呢？

　　罗鸣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攥着营养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方盛年，你胡说什么！”

　　“胡说吗？我亲手启动 [九尾] 的能量牵引，劈开了帝都屏障，差点撬开地户封印。”

　　背叛就是背叛，错误已经铸成。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法庭、囚禁，甚至是死刑，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间监护病房，还有一个守在床边的 “监管者”。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罗鸣想反驳，想嘶吼，想问问他怎么能这么想，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质问：“在你眼里，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盯着你，等着审讯你？”

　　方盛年没有回答，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罗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挥部确实没说要问你什么。他们还在修复 [追鹤]，整理战场数据，至于你……”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方盛年缠满绷带的胸口，哑声道：“医生说你伤得太重，精神力透支严重，连神经接驳都受到了影响。在你恢复之前，没人会来打扰你。而我只是需要确认你活着。”

　　青年低垂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很奇怪吗？方盛年，我要你知道。我不管你你和高赫到底有什么，我只知道，你不能死。” 罗鸣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怎么能死？你死了，那些年的约定，那些话，不就真的成了哄小孩的鬼话了吗？我需要你活着，亲口告诉我，所有事情的真相。”

　　半响，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滴答声。

　　方盛年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罗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握着营养剂的手微微放松，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监护病房的光线依旧冷白，但至少此刻，活着，就是最好的开始。

　　————

　　“曦曦？”

　　“她是释天学院的学生，由我引导入学，在帝都有些人眼中就相当于被打上我的标签。”祝余周说到这里，话语一顿：“而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为了免去真有不开眼的人带来什么没必要的麻烦，我给她找了新的老师。”

　　沈延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安小姐？”

　　“对。” 祝余周指尖滑动，调出沈云曦的灵能检测报告，“南子是现任姬巫女，执掌天颂灵能中枢，在天颂地位尊崇。云曦跟着她，既能学到真本事，也算是给她找了个最稳妥的靠山。我已经和她谈过了。” 祝余周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是同意的，但是……”

　　话音微顿，她刻意拖长了语调，眼底的笑意更浓，“她还是知道她‘兄长大人’的意见。”

　　沈延卿：“……”

　　旁边一直双手抱头仰靠在椅背上的万钧笑出声来。

　　“啧，看来是大家都看透了妹妹酱的兄控本质，不过是艺术加工了一下喽。”

　　沈延卿抬手揉了揉眉心，没反驳也没辩解。

　　“既然曦曦同意，那我这边没意见。多谢祝司长费心，还特意照顾她的想法。”

　　“真客气啊。”祝余周摆摆手：“南子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她很看好你妹妹的天赋。等祝融之火的传承仪式结束，就让云曦正式跟着她修行。你后续可以随时和我或者南子联系，来了解她的情况。”

　　有姬巫女的指导和庇护，曦曦在帝都的修行和生活，确实不用过多担心了。

　　沈延卿看着祝余周苍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祝司长，后续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无论是传承仪式的安保，还是其他琐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而为。”

　　他说的是真心话，祝余周为云曦安排，又坦诚告知诸多内情，他愿意回馈一二。

　　祝余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轻轻摇头：“不必了。你已经帮了我，帮这座城太多。我已然得偿所愿，没什么需要再麻烦你的。”她顿了顿，轻笑一声：“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心愿，那便是请沈先生认真生活。”

　　沈延卿微微一怔。

　　“看这山河辽阔，尝尽人间烟火，爱这个尘世，也爱身边之人。” 祝余周转过头，眼神诚恳，“你的存在本身，便是最好的庇佑。”

　　意识海中传来万钧低低的笑声，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笑意盈盈的对视中，沈延卿忽然想到波光粼粼的海面，难得的假日里，他端着一盏温茶，看阳光落在猫咪暖色的皮毛上。

　　这一刻，青年心中忽然升起尘埃落定后的轻松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也是时候回家了。

　　他们总是要回家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延卿留在帝都，一边整理摄影旅行的素材，一边将镜头下的帝都灾后重建景象剪辑成栏目最后一期内容。

　　期间监察司那面传来消息，说不落帝国的使者递来拜访请求。

　　沈延卿当然拒绝了，毕竟他又真的没法给他们讲述什么有关天使的秘密。有那时间还不如和家人朋友在帝都逛逛，看这座城市慢慢恢复生机

　　等到离开的那天，帝都天气格外晴朗，澄澈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

　　没有用车，也没有用船。

　　崖山侧面的飞艇停泊点，赛博朋克风格的飞艇庞大而华丽，灵能驱动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沈云曦绷着一张小脸，语速飞快地叮嘱：“哥。你回去记得跟爸妈说，我在新学校的项目一切顺利，课程轻松，住宿也安全。别让他们因为帝都之前的事瞎担心。还有，让妈妈不用寄太多东西，帝都这边什么都能买到，太重了反而麻烦。还有……”

　　她难得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

　　沈延卿一字一句听着，最后不舍得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说了这么多，可要记得多打视频。”

　　于挽岳在这时候倒是很有学姐风范：“你回去了，也替我给叔叔阿姨带个好，就说等曦曦交换结束，我亲自送她回家，顺便蹭阿姨一顿拿手菜。”

　　沈延卿失笑：“那就麻烦学姐了。”

　　于挽岳瞥了眼旁边抱壁揣着爪子的万钧，眼底闪过促狭：“也记得看好你家橘猫先生，别让它在叔叔阿姨家拆家了。我最近上网看都说有的猫比狗破坏了都大。”

　　无辜的猫猫：“哈，又是猫身诽谤？”

　　于大小姐，很不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小卿子都是你的了，最后让我诽谤一下怎么了？”

　　“啧啧啧，嫉妒啊，嫉妒，卿卿你看这就是资本家的邪恶嘴脸。”

　　这都什么和什么？沈延卿一个头两个大，刚刚和妹妹一起酝酿出的那点伤感氛围瞬间不见了。

　　孙灿站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拍了拍沈延卿的肩膀：“延卿，一路顺风啊！等下次你再来帝都，或者我们回二十一保护市，咱们再聚。”

　　“好，都记着了。曦曦，在学院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别硬扛。挽岳学姐、孙灿，谢谢你们多费心。”

　　告别话说完，沈延卿和万钧转身登上飞艇。

　　舱门缓缓关闭，透过舷窗，能看到外面三人挥手告别的身影，随着飞艇升空，越来越小，最终缩成几个小小的光点，融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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