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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
“这衣服,是师姐给你送去的吧?” 灵汐为九宸解开束腰,褪去外袍,抬眼斜睨着他,问道。
灵汐已听念儿说了,自己昏迷的时候,师姐一直在;后来,收到云风的信鸽,便匆匆走了;走之前告诉念儿,娘亲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醒来,让念儿乖乖待在从极渊,哪都不要去。
九宸听灵汐如此问,知她已然猜出大概。他本就知道瞒不过她,自己离开那日的衣衫,还是她为他挑选、为他穿上的。他见她脸上并无愠色,扁了扁嘴,试探着道:“灵汐,我没想瞒你,我都说给你听。”
“不急。先休息好了,慢慢说不迟。” 灵汐把褪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望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心疼他那一脸的疲惫。
她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他的下颌,忽然脸露调皮,道:“怎么?回自己家,还要打扮一番啊?连须都修了?”
九宸有些尴尬地笑着。从魔界出来,没有见到灵汐,失落中却也感到庆幸;那一身血污,遍体伤痕,他不愿让她见到。
灵汐知他回来之前必是去了天尊山。在魔界近三百年,就算真如他所说,无甚大碍,又岂会这般平平整整地出来?他既有心掩饰,便遂了他吧;活着回来,便已足够。伤,必是有的;我会陪着他,慢慢疗愈。
紧张着,为他解开里衣的双手有些颤抖。
“灵汐。”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不是说不瞒我的么?” 她看着他,眼神不容抗拒。
他犹豫了下,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口中道:“有些小伤,无碍的。”
里衣褪去。果然,背上、胸前、肩头、大小腿内外,都有不少伤疤。有的,一看便知已经日久,有的,却是新伤;后背左肩处,一道斜斜长长的疤痕尤其显眼地凸起着。
灵汐心里虽有所准备,亲见之下却还是心痛难抑。她抚摸着他后背的那道伤疤,颤声道:“还疼不疼?”
九宸转过身,面对着她,笑着道:“旧伤了。早就不疼了。”
他还是不愿让她看见那些伤疤,边说着,边穿好里衣。
见她还愣愣地站着,他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揽她到怀里,柔声说:“有你在我身边,会好得很快的。”
说着,摊开掌心,把长生结递到她面前,道:“喏。这些年,便是因为想着你,那边的日子,才不那么难过了。”
灵汐接过长生结,使劲地摩挲起来,眼底湿润。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
又在他怀里依偎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身,道:“九宸,这些日子,你得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要看着你,把这三百年缺的觉、落下的吃食,都补回来!”
九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了,道:“好––。我家小凤凰的话,我岂敢不听?”
灵汐稍稍释然,走到床头,扯过被子,掀开来,命令道:“喏。睡觉!”
“哦。” 九宸应了一声,在床上乖乖躺好。
灵汐笑了笑,把被子给他盖上,在他脸上轻轻吻落。
床的绵软,被的舒适,妻子香甜的吻,一瞬间,卸除了战神的最后一层盔甲。这些年的苦痛孤独、寂寞绝望,所有被他以战神的职责和天下苍生的福祉为由,一次次压抑下去的情绪,此时,都在心底翻滚沸腾起来。从步出魔门的那一刻起,他想到最多的,是魔门的稳妥和灵汐的安危;待确定一切噩梦真的已经过去,他的心中,便只是如何不让他爱的人心疼、担忧。即便满身伤痛,他几乎没有一刻,想到过自己。而眼下,在爱的包裹中,他忽然感到,有些辛酸、有些委屈。
“好好睡上一觉。我去给你备些吃食。”
妻子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殷殷地道:“你不陪我么?”
“我先去备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灵汐笑着说。
“我不饿。陪我,好不好?灵汐,我好想你。” 他感到了自己的脆弱,但他选择放任。
灵汐太了解九宸,尤其是他坚忍的外壳下那颗柔软的心。她看出了他眼中的脆弱,心疼极了。点了点头,她褪去外衣,走到床边,钻进已被掀开一角的被子里。
刚刚进入被的温暖,便被夫君更为暖人的怀抱紧紧包裹。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呼吸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她的心,近三百年来,第一次这样安稳、这样踏实。
九宸抱着他的小凤凰,她细细的腰肢在臂弯里不盈一握,绵软的□□伴着均匀的呼吸在怀中起落。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这份温存;委屈、辛酸和疲惫,一点点地,融化消逝。
过了好一阵子,灵汐轻轻从他怀里抬起深埋的头。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睁开了眼,温柔地冲她笑着。
“怎么不睡呀?” 灵汐问。
“还不想睡。想和你说话。” 九宸道。
“嗯。” 灵汐轻声应道。她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着急了。只要他在身边,说什么都好。
一时间,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肩头和她的长发。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灵汐,你失了心头血……”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灵汐连忙摇头,说:“没事的。我没事。”
“以后的血月夜,我都陪着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有战神在,小小血月,不在话下。”
九宸见她说起如此大的事情竟还这般故作轻松,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佯装责备,道:“傻不傻?就算不知道血月之危,心头血,岂是能轻易取出的?”
“我是怕,怕你千辛万苦从魔界出来,却被锁在那千眼阵中,回不了家……” 灵汐小声嘀咕着,像做错事的孩子。
九宸叹息一声,紧了紧环着她的臂膀,心中一阵自责:灵汐在长生结内存了千眼阵的阵法图,他是知的;她却骗他说,这缚灵渊的千眼阵,单向开闭,与禁域的不同,无须山灵灵物。他竟然便信了。如今想来,真是愧悔。
“小傻瓜。我若真能逃出魔界,从渊底传音上来,让山灵守将把你唤来,不就行了?” 这一节,他当初也想到了,却因着信了那长生结中只有阵法图,便未细究此节。
“我想过的。可是,万一我不在山灵呢?万一,他们都找不到我呢?万一,便因为你没有这千眼阵的密钥,而耽搁了呢?” 灵汐说着,当初给他长生结时心中的种种担心和忧虑,忽然被翻开来,泪水涌上眼眶。
那时,她对如何救他出来、他究竟能不能出来,毫无线索。心中只是怕,怕他出来之时,真的便只是一息尚存;那缚灵渊内的怨灵,岂不也能伤了他去?最保险的做法,便是把千眼阵的密钥交付与他。世事难料,事关他的安危,一丝一毫的风险,她也冒不起。
九宸见她眼中盈泪,着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早该说清楚的。灵汐,若不是你这心头血,我们此刻,尚还天各一方。是你救了我。”
灵汐抿了抿唇,道:“其实,有天尊、云风和战部诸将在,你既已从魔界出来,他们自会护着你不受怨灵所扰。打开这千眼阵,也只是时日问题;如今母亲也识这阵法了。我那心头血,终究,还是……还是我鲁莽了。”
九宸听她如此说,知她会错了意,道:“灵汐,正如你所说,世事难料。你本想用那心头血作为打开千眼阵的灵物,却阴差阳错,成了助我出魔界的关键。”
灵汐秀眉微蹙,疑惑地看着他。
九宸笑了笑,搂着她微微坐直了些,把元极血月当夜之事细细与她说了。虽还是隐瞒了些事情,但关于心头血的因果缘由,却都交代得清楚明白了。
灵汐屏息听完,心中起伏难安。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原来,自己晕厥之时在梦中的无声呼喊,终究还是到了它该去的地方。一时惊愕无语,只默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却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我先前知道这心头血与血月的关系,知道失了心头血的后果;为了保重自己,求得团聚,或许,我便不会把心头血锁入长生结。若是这样,那么,即便打开了四方镜,即便找到了蚩尤刀和伏羲骨、炼化了替代九宸的宝器,即便逢上九万年一遇的元极血月……也还是打不开那魔门……一切,终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九宸见到她额间的冷汗,知她心中所想,边伸手为她拭去,边道:“灵汐,因缘际会,自有安排。你我的缘分太深,怎样都不会错过的。”
“嗯。” 灵汐点点头,伏在他怀中。
是啊,她和九宸的缘分,实在太深。三生三世,几度起落,几番生死,却总来没有真正分开过,总有什么,系在两人之间。为了这不解之缘,她感念天恩。
一阵静默之后,灵汐忽然脱出九宸怀抱,道:“所以嘛,这心头血,用得其所,是大大的值得!”
九宸看着她那欣喜的样子,哭笑不得,心疼不已。
“九宸,你不要担心啦。失了这心头血,也没什么特别的害处。以后的血月夜,你陪着我,我们躲在从极渊,不怕的。” 说着,微抬下颌,颇有些骄傲地道:“再说了,以本上神的修为,普通的血月,奈何不了我的。那元极血月嘛,九万年一次;等再过九万年,我一定厉害死了,也不怕它了!”
“是,是,是!” 九宸笑望着这可爱的小呆鸟,不住地点头称是。遂又认认真真地道:“灵汐,不管你有多厉害,以后每一个血月,每一个元极血月,我都守着你护着你。”
灵汐趴回到他怀里,道:“嗯,我要和你一起,过好多好多个元极血月,好多好多个九万年。”
“好!” 九宸应着,语气却忽转戏谑,道:“日子久着呢。到时候,你也会变成十几万岁的老神仙。”
“哼!” 薄怒微嗔,却殊无怨怪之意。
静静依偎着。屋子里只闻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对了,灵汐。” 九宸忽道,“你那天恒神砂……”
“天尊告诉你的?” 灵汐道,“你还知道了些什么呀?”
“没有说太多。师尊告诉了我宝器的事情。还有念儿。” 九宸道,“他却未说念儿的小名儿,只说是冰凤。”
“这小名儿,好不好听?”
“好听!” 九宸道,“只是,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思念了。”
“嗯。” 灵汐点了点头,依恋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灵汐……”
“嗯?”
“我……我回头再给你寻个厉害的法器!”
灵汐听他欲言又止,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替自己可惜那法器。她抬起头,望着他,顽皮地一笑,道:“不用麻烦了。我早就有了这天上地下最最厉害的法器了。”
九宸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道:“我的法器,便是,战神九宸!”
九宸恍然,畅然而笑。
“怎么样?天下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法器么?” 灵汐道,“除非,除非,他自己不愿任我差遣……”
九宸低头看她,见她正撅着小嘴望着自己。他忽然感到身体里升起一种久违的感觉,热切而紧张。被心中翻涌的热流裹挟着,他捧起她的脸,对着她娇润的嘴唇,深深吻落。
灵汐轻轻嘤咛了一声,闭上了眼;仿佛只要闭上眼,就听不见自己那突突的心跳声。他的唇,初初覆来时,还满是凉意,却瞬间升温,变得滚烫。催化这温度的,是刻骨的爱恋,和漫长的思念。
这吻,好久好久。分开之时,舌尖上,还跳动着彼此的紧张,缠绕着依依恋恋。
她看了他一下,又匆匆垂下眼,娇羞满面。他强按下心中的波澜,悄悄把身体向后移动了些。
灵汐垂着眼,等了一会儿,却感到他发烫的身体渐渐降了温度。心中掠过一丝失落,却马上想起他的疲惫。于是,她抬起头,伸手缕了缕他鬓边的发,柔声道:“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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