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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衣兜,你的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话说淼淼洪途,天地已变色,云卷云舒,形迹不定。在飘渺之中,满珠山摇摇欲坠,仿佛千百年来杨怜惜的封印已不足以支撑亿万个蠢蠢欲动灵魂的摇摆。而那其实就是仿佛而已,吓破了胆的辞尘珠不再敢于尝试,他们望着坐在山下擦拭剑身的杨怜惜,目光流转里夺魂摄魄的美丽,却在回首间凝成残酷的誓言,让一切停留在那里永远都是死寂一片。
杨怜惜笑了,手中紫色的邵阳剑剑身嗡嗡而响。能察觉周遭丰富的情感存在,这让邵阳剑很兴奋,时不时就会碰触杨怜惜白皙如玉的皮肤,想要破风而出。
“你已足够锋利了吗?这样着急。”杨怜惜笑道,如玉纤指抚上剑身。
邵阳剑一阵鸣响。
它得偿所愿了。
紫色剑身直飞向邬铃!带出的兴奋震颤着周围的空气。
邬铃无力还手甚至无力躲闪,她觉得眩晕,想要呕吐,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钳制。
她想念她师傅,越是难挨就越是想念,越是想念就越是难挨。
“邬铃,邬铃你听我说。”申屠谨七伸手扶住脸色潮红的邬铃,“不要想你师傅,不要想,越想你就会越难受,这就是邵阳剑,这柄剑每隔七十日便会重新淬火,不断注入它剑身的是夜半芙蓉城紫色的芙蓉花汁,它的暗沉无情可想而知,所以不要想……你会好受一些。”口中劝着邬铃,申屠谨七控制不住汹涌的眩晕。
“你还说我,你现在不是满脑子沈霁月吗?”邬铃捂着嘴,从牙缝里挤出一些声音。
申屠摇头:“傻子,当然不是满脑子都是秋儿,还有你……”
邬铃无力地瞥了他一眼:“邵阳剑落,你我从此都要无情了,你还不忘了调戏我。”实在笑不出来,邬铃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
“机会不多了,以后恐怕都不想会调戏了,就像黎关那样,每天冷着个脸,男人女人在他眼中都一样。”哈哈大笑,申屠头上都是冷汗冒出。
邵阳剑的光芒没有理会他俩的玩笑,带着幽暗的紫色冲了过来。
邬铃睁不开眼睛……唯一能让她觉得舒服一点的是眼前师傅清雅的笑容,而那正是眩晕的根源,真是奇怪的感觉。用手去遮挡邵阳紫色的光,光中恍惚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从来不站得这么直。能躺着他不会坐着,能坐着他就不站着,可是他现在站得很直,因为他想挡住什么……为她挡住什么。
“奢极……奢极!”邬铃匍匐着。
邵阳剑紫色的光束直冲入奢极胸口的时候,人们都听到了一声闷哼!情魂断!原来如此疼痛!
邵阳剑的光芒尽数熄灭了。
眼前,奢极半跪。
恍惚间,邬铃觉得他是不是抱着一个人。
而远处的杨怜惜站了起来,眼中都是不可置信的疑惑。她的邵阳剑没有刺中邬铃,没有刺中申屠,也没有刺中忽然挡住去路的奢极,而是被一束银色的光芒席卷而逝。
这是……凤纹!洪途凤纹!无往不利,它阻挡了邵阳剑的前行,并和它同归于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不是疯了?”邬铃听到奢极的声音压抑得窒息,他的背在抖,不停地抖。
那是谁?
邬铃强撑着身体站起,申屠显然比她恢复得快一些,扶住她的胳膊两个人跌撞走过来。
奢极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应该说,这是一个仙子,容若清风还素,眼若明月还净,却在眉目间含了娇嗔的薄怒:“我拦不住你为了她,所以你也拦不住我为了你!奢极,我想好了……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你得欠我的!就算你从前不爱我,你也得欠我的,欠得久了,你就会爱上我……怜悯也好,愧疚也罢,时间久了,会变成爱吧?”
奢极的喉咙里都是无望的嘶吼,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红涨的脸颊,让刚刚凝结的伤口崩裂开来,血落在怀中人的脸上,一滴一滴,像开出的花。
藉茵,藉茵仙子!邬铃想起了自己刚才奋力爬行的时候手指一凉,原来……是她选择了在这样的时间飞出。
“为什么会这样?邵阳剑不是只断情魂吗?”邬铃已经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了,因为藉茵在奢极的怀里变得模糊,银色凤凰的光束已经散了,在他们周围四窜,好像留恋不舍,却不得不一缕一缕地散开,飘进空中,最终无力地消失。
“因为藉茵……只剩了情魂。幻化成无形的凤凰,一直留在奢极的身边。”不忍再说下去,申屠低头。
只剩下最后一抹凤凰的羽毛,带着晶莹的光彩落在奢极身上。藉茵几乎看不到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奢极的眼泪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你守了我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小茵,别走……”紧拥着空无的怀抱,奢极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像沙粒一般。
藉茵伸手来摸奢极的脸,及摸到了,却变成了巴掌,轻轻打在他微有胡茬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傻瓜!哭什么啊?当初看着我魂飞魄散你都没哭,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奢极是我遇到的男人里最像男人的!爱就坦坦荡荡地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是……”藉茵皱了皱眉,“哪怕是你告诉我就算无天无地了我们也走不到一起时,我都觉得……这个男人真帅……帅极了!”
奢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几何时,他不愿意为情所困,逍遥快活来去如风,可是现在他被困得牢牢的,再也挣不脱。
“为什么小茵?邵阳剑不过就是会断了我的情魂,可它会要了你的命!为什么要挡住它?”问不出口,他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和邬铃的玩笑可以开得毫无顾忌,而终是不能对着藉茵说出一句情话!翻滚着的痛楚烫得奢极全身麻木,手因为攥得太紧,咯咯而响。
藉茵的脸靠近了奢极,光点凝结在奢极的唇上,是爱人最后的温暖。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
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就算你不在乎,也要留着你的情,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回忆我,一点一点爱上我……
慌乱地去拉脖子上的沧浪之水。
“这个,用这个!要怎么办?要怎么做……”邬铃的手不断抖着,将蓝色的水滴放到奢极手上,“救她啊,救救她!”邬铃跪在奢极旁边,声音已带了恳求。
“邬铃。”申屠拉她。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邬铃推开申屠,眼神都空了,“救她!沧浪之水可悯万物,可以的,可以!”想要握住奢极肩上最后一抹凤羽,只摸到了奢极因为挣脱杨怜惜的束缚而流出的血液。
“她是凤纹,有她在,沧浪之水不起作用,你记得曲氏吧?”申屠拉着几乎失控的邬铃,“他们本就是相克之物。”
“好歹试一试。”邬铃看着申屠,晃着申屠,“啊?试一下,试一下!试一下!”
申屠将邬铃抱在怀里,按住她的头,不让她挣扎:“安静,安静,邬铃……让他们两个人,再待一会儿。”
时光在一点一点流逝,流逝在申屠怀中,邬铃已泣不成声。流逝在奢极的怀中,已再寻不见的凤凰华羽。
曾经的奢极堂里,第一次见到它凌然逆风的羽,落在邬铃肩上时温柔的碰触,与奢极眼神交汇处熟悉的妥帖,这一切的一切,何故不相爱?
有风湿润,春入洪途。
这里不是从没有四季吗?
当邬铃看到身边无数柳絮飘过的时候,白色的香雾朦胧了她的眼睛,落在眉毛睫毛上沾了眼泪轻轻,又随即而逝,终是这样擦干了她的眼泪。
她看到奢极站了起来,手中的沧浪之水若冰珠一点,在这忽然来到的春天里,融化了,滴落在洪途干涸的土地上。
地上罩着薄蓝的颜色……
“对不起,奢极,我本不欲毁她凤身。”杨怜惜轻轻弯了一下腰,“现在已无可挽回,还请你节哀。我可以不追究你毁坏满珠山之事。”杨怜惜的话说得不快,每一个字都很清楚,也很诚恳。
没有声音,奢极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睛望向了遥不可及的天际,好像那里有他看得见的人。
杨怜惜敛了敛神情,并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若是我毁了洪途,再跟你道个歉呢?”奢极道,他的声音变得没有温度。
杨怜惜回头看着奢极,神情逐渐放下刚才的抱歉,继而变成了骄傲和不屑。
邬铃看到,所有的人都看到,袖上荼蘼,花开一瓣。
奢极仿若未见,浅然一笑,回身走向邬铃。
“你的辞尘珠呢?”奢极看着她笑,一如往常,就像在问一个孩子,嘿小家伙,你的糖呢?
邬铃举起来。
奢极点头:“拿好它,洪途毁了收魂一族也就不存在了,三千梵丝能碎成烂面条儿。到时候带着你的宝贝珠子去阎君那里投胎转世吧,来生做个有钱人家的漂亮姑娘,不要像这辈子一样寒碜又丑。”
邬铃不知道怎么回嘴:“只要你不坑我……哪里寒碜?”
一笑回身而走,奢极脚步轻快。
邬铃追了两步,伸手拉住了奢极的衣袖,死死攥着,生怕放手……他就再不回。
奢极的手很暖。
没有回头去看她,自然地扣了邬铃冰冷的手指轻轻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走……就像散步,就像他们的前面不是已经展开了两瓣的荼蘼花,不是冷然而立的杨怜惜。
只是繁华的街角,转过去了还是熙熙攘攘走不尽的长街,或者那是积满落叶的空谷,走出去许是一片碧草蓝天,野云闲鹤……
他们就这样走了十几步远。
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
当邬铃察觉这样的晃动是来自一些活生生的物体时,她忽然明白了——这股力量来自夜半芙蓉城!
是沧浪之水,是刚才奢极滴入洪途土地的沧浪之水,它唤起了久居在那里无数无珠之魂的蠢蠢欲动。
晃动逐渐在加剧,杨怜惜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看来你们等不到明日了,好,好极了!阎君未到,你们就要先动手了。”死死盯着邬铃,杨怜惜不住点头,“看不出你要比程荼还强些,程荼只是拐走了贺连,你……拐走了整个洪途!”
邬铃不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
“满珠山倒,我下令收魂一族速归,到现在……除了这几个背叛我的,其他人一个都没来!这不是你干的是谁?谋划得头头是道……只可惜,你以为这样就能战胜我吗?”杨怜惜笑道。
邬铃忽然想到了护青人,继而想到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个偶然!自己的计划就这样被提前实施了吗?还是……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计划?!
邬铃睁大眼睛,眼里迅速充满了泪水:“是谁?是你,申屠,还是……我师傅?还是……你们三个?”不能想不敢想,可邬铃还是看到了奢极眼中的光,望了自己许久的目光,那样痞气却那样温暖……那是离别的光。
邬铃还来不及想,扣着自己的手已松开了!奢极飞身而去,几乎在杨怜惜猝不及防之下,奢极特有的金色光芒迅速裹挟住了她!
与此同时,邬铃看到了申屠谨七远去的身影,不过瞬间,满珠山在她面前又一次轰然倒塌!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无数的人从夜半芙蓉城冲了出来,带着他们蠢笨的身体从邬铃身边跑过,没有人流连,也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去想他们为什么能逃出来,甚至没有人关心一下他们眼前的争斗。
“走!”有人拉住了邬铃。
邬铃茫然抬头,拉着她的是黎关,拉紧她的手甚至给她带来了极端的疼痛!
“去哪里?”邬铃懵懂道。
没有说话,黎关开始奔跑,尽量和周围的人保持着一致的步伐,以便让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
“趁着杨怜惜没有想明白,你必须离开。”黎关道。
“明白什么?”邬铃一头是汗。
黎关无声。
眼前奔涌的人潮让他们看不清去路,邬铃知道,那是界际的方向,七风殿已可见。
邬铃抗拒了,但是她抗拒不了,黎关不是申屠谨七,她的办法都不好用,这个人软硬不吃。
“黎关!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杨怜惜,可是你现在还是背叛了!”邬铃本来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得回去。
黎关不语,他好像早就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听,也不和邬铃交流。
界际可见,有无数的人驻足在这里,从滚滚而来的珠海里紧密又紧张地搜索着,不时就人有欢呼,继而捧着辞尘珠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消失在茫茫的雾霭之中。
“走!别回头!”黎关推了一把邬铃。
邬铃无法抗拒黎关的力量,重重跌了下去,耳边是呼啸的山风,身体从沉变轻,一直一直向下!
最终停住不动了。
我在哪里?邬铃想,事情为什么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布置去发展?
等到邬铃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了,她发现她在……七风殿。殿外是隐隐可见嘈杂的人声,时有欢呼,而眼前的杨怜惜似乎充耳不闻。
邬铃脑子在嗡嗡作响。
眼前,奢极倒在地上不断咳血,而申屠连咳血都咳不出了。
“差一点就被你们骗过了,放走了这个丫头,好在现在抓回来了!只要她在,你们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杨怜惜笑道,手中两颗晃晃辞尘,在她脚下是寸断的辞尘,不可收拾的过往。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看着黎关杨怜惜道,声音里竟是有几分寂寥。
“我不会。我做的事情不是背叛你。”黎关道。
“是吗?”杨怜惜一笑,“那好吧,我来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将奢极和申屠谨七的辞尘珠放到黎关手中,杨怜惜摇摇摆摆坐了下来,手中折扇微动,依依生风。
黎关,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表情,只是邬铃看到了,他的手在抖。现在在他手上的,是申屠谨七的辞尘,握紧……紧紧的!
“不!不要!”忽然冲出的人几乎是手脚并用,继而连牙都用上了,“你敢杀我师傅?我要你死!你死!”公孙如月尖细的脸小小的,此时攀在黎关身上,就像一个小小的虫儿。
黎关没有还手,由着公孙如月把他的手咬出了血。
杨怜惜敛了扇子。
“怜惜,不!”申屠强撑着站起来,“我求你,不能,她还是个孩子。”捂着胸口,申屠高大的身型看起来不是那么挺拔了。
杨怜惜看着申屠,一笑:“也罢,让她走吧。”
“谁要你的可怜!杨怜惜!你个不要脸的老女人,阎君不要你了,你就来祸害三界,你看不得人家恩爱,见不得世间有情!真是……”
公孙如月的话没有说完,已碎成无物。
杨怜惜扔掉了留在手中的最后一抹魂魄,嫌弃一般。
“跟她拼了!”忽然从七风殿后冲出来的是无数的女子,或娇艳或秀丽……他们之前,是梦柳之姿。
依旧是碎成无物的结局!梦柳若柳,直碎于洪途初春,再不可寻……
申屠头痛欲裂,飞身只在起落之间,已死死攥住黎关的手。
消散,总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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