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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枕无忧
“廖家这船开的真是有技术。”盛闻将密函凑到烛火边，看着纸角被火舌舔舐蜷起，“船都撞翻了还能一个人都不伤，孤倒开始好奇这船是怎么开的？”
撞船而不伤人，和王奎走不到撕破脸的地步，但却顺手把淡水给断了，又给姚谅卖了个好。
这动静闹得人尽皆知，大张旗鼓地告诉京里廖家也掺和进来了。
“老狐狸的算盘，打得比户部的账册还精呢。”盛闻哼了声，若说这事廖建柏没插手，那是不可能的。
影随刚要退下，又被盛闻叫住，“卢玉成那边有动静吗？”
“回殿下，卢府的人一早去吏部侍郎府上，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听值守的人说，里头吵得厉害，像是在争王奎的事。”
“王奎是卢玉成推出去的刀，如今刀被钝了，他自然急。”
盛闻把姚谅给他写的官员亲戚百科全书掏出来看，又把脑子放在超市门口的摇摇车上摇了一会儿，“吏部侍郎是简元德的亲家，这一吵，是想逼简元德给王奎撑腰，把事闹大。”
更何况郑良弼死了，盛闻又冷眼看着，没有选新的吏部尚书，只让吏部侍郎季伟泽暂代吏部事务，众人趋之若鹜，以为季大人马上要成为下一任吏部尚书，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六部尚书，其中油水最大的就是户部和吏部。
季伟泽后头又有简元德这个亲家公撑着，恐怕现在也有些飘飘然。
卫垣自己没来，派了小表妹卫黎来传口信，“赵毅那边安排妥了，他带的人走得慢，明日午后能到燕云关南，正好能让王奎的斥候看见旗号。”
赵毅是先前和卫垣一同陈兵陈州的将士之一。
卫黎年岁小些，今年九月也要跟着进清华园读书了。
皇帝不在宫里，盛闻称大王，后宫虽不能随便进，但官员可以带着孩子来前朝上班了。
清华园下又设了小学和中学，盛闻本想将其称为北京大学，奈何此处并不是后世的北京，为了些诡异的执念，盛闻便没有给它们起名字。
“王奎看见卫家的旗号，该更慌了。”盛闻看向卫黎，眼底带点笑意，“一边断了水，一边咱们的人压过来，他那三千人，守不住青屿外围的。”
卫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盛闻案上那本没批完的冬衣册上，“北境的冬衣再拖，会不会真的出事？”
“简大人若撑不住，会不会自己动兵？”
卫黎在被盛闻当牛马干了半年之后，少年时那点悸动早已烟消云散，如今虚心提问，盛闻便答了。
“他不敢的。”盛闻拿起朱笔，在“暂缓”二字旁边添了个“详查”，“真动了兵就是谋逆。卢玉成想逼他，简元德可比谁都惜命。”
说到谋逆二字时，卫黎敏锐地感到盛闻顿了顿，他将这事撇了过去，问道，“平阳那封信，该到了吧？”
卫黎点头，“最迟明日辰时能送到通政司。”
“看了么？”盛闻问。
卫黎摇头。
“打开瞧瞧。”盛闻道，“看完了就将平阳的信誊抄三份，一份送詹事院，一份送卢府，一份贴在云来的告示栏上。”
卫黎微怔，没想到盛闻会让她看影卫送来的密信。
她打开了一看，不由得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这是一封“求救信”。
“让天下人都看看，不仅北境兵逼得公主求救，京里的人还在想方设法地算计她。”盛闻笑着说道，“卢玉成想撇清，这下反倒更说不清了。”
卫黎俏皮地一笑：“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知道，平阳公主在青屿受了欺负，还盼着被邪恶卫太师控制的殿下护她周全。”
“这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盛闻笑了声，“我肯定要和舅舅告状的。”
卫黎哼了声，显然没在怕的。
“卢相递了折子，说平阳公主勾结岭南廖家，意图不轨，请殿下即刻下旨，夺其公主印信，押解回京问罪。”
盛闻拎出一本折子，看也没看就扔给了卫黎，“知道怎么回么？”
“知道。”卫黎点头道，“殿下病着，看不得急折子。让他再等等。”
日月轮转，斗转星移。
又是一日，盛闻刚歇下一个时辰。金华轻手轻脚地来吹熄烛火，却还是被他睁着的眼睛吓了一跳。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金华回答，“距上朝还早，殿下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想事想了一宿。”盛闻翻身起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古人喜欢高枕无忧，皇家更是用些玉石珠宝作为枕头，盛闻睡不惯，从会说话就要求做了用荞麦皮或羽毛做的软枕。
“殿下可想明白了？”金华问。
“没有，是天亮了。”盛闻随口道，“云来外的告示栏，热闹不？”
“天刚亮就围满了人。国子监和清华园的学生在那儿读公主的信。”金华知道盛闻想听什么，便道，“季侍郎直骂王奎不懂事，说哪有逼到公主头上的道理。”
盛闻招了招手，金华会意，将军报挑出来递到他手里，“也是新到一会儿。”
军报中写的详细：“王奎的斥候看卫家的旗号了。方才传来消息，他已拔营往北退了十里，营里的炊烟比昨日稀了一半，估计是在清点粮草，想跑了。”
想跑？
盛闻读罢，不由得讪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是游乐园？
卢玉成在京里盯着，简元德在北境看着，他这时候退了，不光是打自己的脸，也打这两人的脸呢。
他招了个暗卫过来，“让赵毅再慢些走，每日行…三十里就够了。既要让王奎看见卫家军的影子，又不能真把他逼回北境。”
“别把人吓跑了，得让他悬在那儿，扎根刺。”
影随应下，又道，“户部那边递了急报，说北境的冬衣采买商队在沧州被扣了，以私贩军需的名头，扣船的是卢玉成的内侄，沧州知府。”
“狗娘养的东西。”盛闻骂了句脏话，“将士们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这群王八蛋竟敢拦将士们的冬衣。”
盛闻揉了揉太阳穴，沧州是南北商道的咽喉，扣了冬衣，就等于告诉北境将士，你们的冷暖，京里有人不在乎。
这是卢玉成在给简元德放出一个信号，让他快点从自己的船上下去。
可简元德若还能沉住气，那他就不是当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简尚书了。
“奶奶滴，我非宰了他不可。”盛闻叉着腰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道，“传旨给沧州知府，就说因冬衣乃军中之命，延误者，当斩。让快马送去，午时之前送到沧州，时间来得及。”
沧州知府是卢玉成的侄子，斩了他，是盛闻的警告，告诉卢玉成别太出格。
放了冬衣，则表明盛闻对简元德的态度。
不管怎样，皇帝还在简元德的眼皮子底下待着——皇帝自身的安全存疑，盛闻总该表现出一个孝子的态度。
给两边都松松弦，才好让他们继续耗。
眼下他什么也不缺，就是缺时间。
“平阳公主在青屿寨烧的那堆火，得让它烧得再旺些。”盛闻道，“叫宁直那边动一动，再递几份青屿寨发现突厥细作的折子。”
突厥右贤王原本便与卢氏等家族有私交，这折子一上，天下人都会猜测卢玉成扣下冬衣，是不是想引突厥南下？
王奎陈兵青屿，莫不是想为突厥细作开路？
猜最磨人。能让卢玉成的门生故吏疑他，能让北境将士防他，就够了。
“请三公主和七公主过来用早膳。”盛闻伸了个懒腰，“走，该晨练了。”
姐妹俩到时，盛闻刚被影随扔到地上。
是真的“扔”到地上。
姐妹俩已经见怪不怪，盛闻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站起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从前影随打他要让两只手半只脚，现在终于能用上一只手了。
实习半年，清华园现在正放暑假，但大部分学生还在继续她们手头先前的实习项目。
原因无他，她们实在是太闲了。除了每天和小姐妹品茗赏花，开各种各样的宴会，对公子少爷们评头论足，生活中也没什么乐趣了。
盛芃芃搞出来肥料一号二号三号后倒是跑了，见实习报告写得也还算漂亮，盛闻也就由她去了。
如今她正带人研究绘制盛闻所给的飞梭与珍妮机的草图，以加快大雍织布的速度。
当然，这里的珍妮机再问世时，它的名字肯定不会再叫珍妮机了。
盛蓁蓁在皇庄养了一群绵羊，在盛闻的提醒下，她开始繁殖专门用于产毛的羊，用于产肉的羊，用于产奶的羊…
在眼睁着一头被盛蓁蓁当成宠物的小羊羔长得身强力壮，最终又变成若干盘烤羊肉串和羊汤后，白婕妤对此颇有微词，盛闻便也没放过她。
连带着宫里其他的妃嫔，一群人聚在一起开始织羊毛衣。
争宠宫斗，那得被争的对象皇帝在啊。眼下皇帝都不在，争奇斗艳地给谁看呢。
九皇子的生母左美人无师自通了元宝针桂花针等针法，给皇子皇女们一人织了一条围巾。
盛闻看了看这马上要入伏的日头，将左美人的爱心围巾收了起来，在征得太后奶奶的同意后，盛闻给左美人升了一级位份。
如今是左婕妤了。
这晋升的理由其实很扯淡，但架不住皇帝不在京中，太后娘娘颇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意思，连消息都是随便找了个快递站送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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