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意料之外的提问，某种意义上的开诚布公，却依旧无法明说，林光霁清楚的很。
　　“在我看来，曾经的你或许只是一枚受他人操控的棋子，但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名经验老道的操盘手。”
　　“无论是我们，还是你的队友，甚或是更多这盘棋的参与者，凡是与你有过三次及以上接触者，皆无法逃脱你的掌控。”
　　回忆起林光霁自入队以来到现在，也不到半年时间，却已然推进了不少旧案的调查进程，甚至不惜以身入局...
　　“除了那些死亡游戏创造者，身为ZT总域负责人的我，恐怕就是最好的例子。”蛇虺无奈一笑。

　　“如果没有你的纵容，我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去改变ZT总域任何一处，也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没必要像折磨其他总域那样，把这里折腾个天翻地覆再为我所用。”
　　“我说过的，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闻，蛇虺恍然大悟，面前的人儿与那时相比，似乎也多了几分柔和。
　　“说实话，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对上林光霁眯起的狐狸眼，蛇虺只觉大事不妙。
　　“我们第一次在心理学研究分部正式见面那天，我发现你的舌头真的像蛇信子一样是分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自然就发现了你的舌头上似乎有刺青。”
　　意味深长的的一句话，林光霁仅是微微一笑：“再往前，我怕我说出来后，会让你身入险境。”
　　“你这狐狸眼睛...”
　　点了点人脑门，他所说的事情，蛇虺怎么可能不清楚。
　　“所以，你们...？”他有些愁苦。
　　“我都没接触到它，怎么可能存在联系嘛。”
　　谎言的口吻，但彼此没必要戳破。

　　“也就你们队的姜雪晴刚加入Dye那会儿好奇追着我来问，觉得这个分舌很酷，其他人早就吓得不敢去看了，觉得我喜爱这种纹身穿孔，多半也是个狠厉之人。”
　　“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这个标记被发现，才故意保留了这部分化形，没必要合拢。”
　　见蛇虺将舌头恢复常人样貌，确实那罗马数字太过清晰。
　　“原来是这样。”
　　稍作揣度，林光霁一声长叹：
　　“关于我现在究竟站在怎样一个位置，恐怕暂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说不定，整盘棋都有我的身影呢？”

　　“那样最好，谁人都能抓到你的影子，从而受到你的蛊惑，却无人能抓到你的实体，将你置于死地。”
　　“我明白的，毕竟有的时候，我也会突然回忆起那个人的话。”
　　意料之外的话语，蛇虺才放松不久的神情再度紧绷。
　　“他告诫我，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这才是我应追求的结局。”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如何，但很显然，在我之上这一人绝对是他。”
　　“可我不希望是他。”

　　“他的话当耳旁风就好，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对我们也是一样。”
　　蛇虺明显不悦了几分，却也只得付诸一声长叹：
　　“但...如果换个方式理解这句话，我并不否认。”
　　“你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将你从失控中瞬间唤醒之人，并时时刻刻将你那自己都不看重的性命视为他人生的瑰宝。”
　　“抛去种种人情冷暖不谈，这样的你才能有机会展现出全部实力，但相对的，你恐怕也会多出一致命弱点。”
　　“至于对方是谁，或者你是否想采纳这条建议，与我无关，你自己决定。”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林光霁的耳坠忽地泛红起来，他猛地回头看向程暮寒所在房屋，眼中满是焦急。
　　“我就没期望你能在这个时候听进去...”
　　摸摸林光霁的小脑瓜，试图让人冷静些，却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看来这场吵架避免不了了。

　　“我就在这等着，你别和他吵架，也别用你逼供的方式去...”
　　未等说完，林光霁已然摔门而去，就算尚未告知哪一户是程暮寒的住处，林光霁也依旧能够精准寻觅。
　　“唉...怎么这会儿脾气就上来了呢...”
　　但回忆起刚刚林光霁的表现，似乎他的精神力因为程暮寒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甚至在附近的情况下能够觉察到些许程暮寒的异样。
　　“这才是教授想要亲自确认的理由吗...”

　　“算了，能帮的我可都帮到了。”
　　趴伏在方向盘，看着林光霁义无反顾的模样，蛇虺只觉一阵头疼。
　　“笨蛋十一，要是你继续选择封闭自己，未来只会寸步难行。”
　　“等待你的，可是比单纯的喜欢还要更纠葛，更恐怖的情感，独自一人，终究无法走完这诺大世界里全部的路。”
　　“而我们的世界，也会因为你的崩溃而彻彻底底坍塌的。”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回到原点了...”

　　......

　　越过四散快递，拆解下腿环，取出内侧磁贴，仅是接触到那指纹锁从刹那，门扉应声开启。
　　可偏偏只是一小缝隙，辛辣香烟味道呛得人直犯咳嗽。
　　他抽了多少？！
　　稍作喘息再度打开门扉，那把巨镰就这样直接劈来。
　　“我不是叫你滚回去...”

　　“叫谁滚回去？！”
　　根本来不及反应，林光霁即刻启动奥特瑞，借浮现半空的它抵挡住程暮寒一刹袭击，霎时间四下电闪雷鸣。
　　蛇虺急忙跑下车来，意图借奥特瑞的护盾靠近，阻止事态严峻，可只是一瞬便破碎了个彻底，根本无从上前。
　　连程暮寒的精神力都已经成长到这般可怕的地步了？蛇虺更是难以置信。
　　他们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究难敌那份力道，好似精神力出现了什么问题般，林光霁只觉头痛欲裂，快要无法扼制失控感。
　　“程暮寒！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跨步上前扯住程暮寒衣领，直视那双晶绿瞳孔，突然显现的面容毫不意外的让程暮寒愣在原地，收了力道，口中的香烟也已然摔落地面，将那地毯烫出来了一片漏洞。
　　只是下一秒，那把巨镰完全消散，林光霁也被人搂住腰扯入屋内，甩上了门。

　　比惊恐先来到的，是过分霸道的吻，夹杂着些许辛辣香烟气息，混杂着酒气，覆盖掉可可的醇香，将林光霁压制在门扉，无处逃脱。
　　“！！！”
　　堪堪挣脱掌控，林光霁猛地一耳光抽了过去，那辛辣已转为苦涩，沁入五脏六腑，刺激的人连眼泪都止不住咳出。
　　疯子！这种刺激味道他怎么抽的进去的！

　　脸上的滚烫感让程暮寒一时间有些茫然，盯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手足无措：
　　“我...能触碰到...”
　　“不可能...是我也死了吗...”
　　“什么？！”
　　正赶在林光霁气头上，还敢说这般话语，不挨一耳光都是他脾气好。
　　“死？你还知道自己会死？”
　　“也就是你长期坚持训练吧，但凡你身体素质弱一点，这些酒精和尼古丁早就把你送上天堂了！”

　　似乎是气的血压有些彪高，林光霁只觉头晕目眩，叉着腰缓了口气，却忍不住嗤笑：
　　“哈...真是出人意料，堂堂ZT17首席，竟然会因为一个队员的死变得这么颓废不堪。”
　　“我应该说荣幸吗？被我的队长这么看重，要怀疑我就别心软啊！别犹豫！藕断丝连的很有意思吗！”
　　“我告诉你，程暮寒，给你三天时间，把你的烟都给我扔了，酒都戒了，房间打扫干净了，滚去ZT总域继续你该做的...”

　　好似确定林光霁确实存活一般，程暮寒看向人的眼中满是毫无保留的爱，将人紧紧拥入怀。
　　“太好了...还活着...”
　　只是那件外套散发着与林光霁平日里所用洗衣液完全不同的香氛，程暮寒不知为何总想将那件外套撕碎，扔远，又怕怀中人儿惊慌，只得忍耐。
　　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欲望想要霸占林光霁的全部。

　　“程暮寒...！”
　　难以克制的爱意与激动再度化为深吻，嘴角的鲜血于二人口中翻腾，渐渐淡去，挣扎的手也被牢牢抓住，十指相扣，
　　真的是无处可逃了吗？林光霁只觉脑海似乎一片混乱，想要躲开，只会被拢住后颈再度扯回，试图推开人的手，终究也只能徒劳的抓住他胸口衣物微微发颤。
　　心跳为何这样剧烈？是因为窒息感吧，短暂的呼吸过后，爱意反而愈发汹涌。
　　可还是忍不住泪落。

　　听到一声抽噎，程暮寒瞬间清醒，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林光霁，只觉心脏一阵抽痛。
　　“抱歉...我...”
　　下意识后退一步，程暮寒无地自容。
　　“程队，我们谈谈吧。”
　　擦去泪水，然而根本冷静不下来，衣领也渐渐湿了个彻底。
　　程暮寒却意外的顺从点头，好像习以为常，将林光霁直接托起，跨过遍地酒瓶坐于沙发上。
　　可那双大手，生怕人儿再度消失一般，拢在林光霁大腿上不曾拿开。

　　仔细打量过程暮寒，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已然没有了那副威风凛凛，却依旧有在仔细打理个人卫生，好像健身也不曾停止，刚刚那般警惕绝非惰性下能够维持的存在。
　　但这遍地酒瓶...茶几上已然满溢的烟灰缸...好像处处都在诉说着他的无力与自我挣扎。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出现问题了，这个时候...真的该彻底击溃他，再为自己所用吗？
　　像木偶一样的程暮寒，确定是自己想要的棋子吗？
　　林光霁好像第一次对自己不久前还信心满满的计划产生了怀疑。

　　“程队，如果我再晚进来一分钟，你是不是就要去找我了？”
　　搭在程暮寒肩膀的手难忍颤抖，林光霁的言语间满是震颤：
　　“是不是你的朋友刚走，你就要寻短见了？”
　　“为了我，你觉得这值得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
　　对上程暮寒惊恐的神情，林光霁更加确信，刚刚在车中感受到的海啸般精神粒子究竟是何种绝望。
　　他都做了什么？
　　视线下移，林光霁只觉一阵恍然，自袖中甩出匕首，干脆利落的挑开了程暮寒那件衬衫衣扣。
　　看着他脖颈上的敷贴已然被血液渗透，林光霁的右眼睑疯了一般抽动，竟然破天荒的掐住了程暮寒的脖颈，眉眼中满是狠戾，却与不舍扭曲成结。

　　“程暮寒...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怀疑我的人是你，相信我的也是你，现在一蹶不振的人还是你，不觉得可笑吗？”
　　拢住人脖颈的手愈发收紧，程暮寒却毫不挣扎，依旧平静如水的看着林光霁，惹的人更是愠怒：
　　“你为什么要把我死亡的原因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这样作践自己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吗？”
　　“你是ZT17的首席，程暮寒，你不该这样脆弱啊...”

　　“我知道，为了责任感，我应该去坚持。”
　　擦去林光霁的泪水，程暮寒忽地多了几分笑意：
　　“但...你把我推开，自己留在那里应对安胜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自己是心理学研究分部的负责人？”
　　“为了责任感，你选择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换取我们的存活，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留下来想办法？”
　　“小狐狸说他会回家的，可我怎么会不知道小狐狸满嘴都是谎言，我真的快到等不到他了。”
　　“对不起，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
　　意料之外的回答，林光霁眉头紧皱，程暮寒施加于自身的愧疚感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可他已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止不住的眼泪好像在故意阻碍自己的理智思考，只得徒劳的依靠在人肩膀，遮挡住失态的自己。
　　“程队，不要再这样纠结下去了，三天时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不要自责，不要愧疚，忘记我，继续向前，千万别回头...”
　　“不然...我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了...”

　　说罢，林光霁迅速跑走，关上了那扇门，独留程暮寒倚靠在沙发，久久无法回神。
　　抚摸过嘴角的鲜血，他似乎开始懂得林光霁为什么总是一副纠葛的模样。
　　就像他说的，怀疑他的人是自己，信任他的人也是自己，一蹶不振到想要寻短见的人是自己，因为确定他还活着而雀跃的人还是自己。
　　可他林光霁呢？说着狠戾的话，做着把人推开的事，却依旧为了所谓的计划，违背自己真正的内心去冷漠执行，到头来还是回到了本该选择的答案。
　　为什么连蛇虺都可以信任，我却不行？

　　一瞬躁动，破空的雷声再度唤醒程暮寒，他看着一旁不知何时再度显现完全的奥特瑞，即刻尝试冷静。
　　外套下的衣物...还是林光霁对安胜作战那身，上面的血色混杂，怕是刚刚清醒就这样急忙寻来，根本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
　　还有那把狙击枪...
　　恍然大悟，程暮寒一声长叹。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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