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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
“躲?”
他重复着这个字,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当年,苏家老爷为了保护苏照晚,将她禁锢在那方小小的院落中,整整十五年。”
“不让她见外人,不让她习武修炼,像珍藏一件绝世秘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她从那所谓的‘魔神转世’的命运中藏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绛月,“可结果呢?苏照晚躲过了吗?苏家满门,躲过了吗!”
绛月的眉心紧紧蹙起,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无法反驳。
“如果从一开始,苏家家主就让她光明正大地修炼,让她拥有自保的力量,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不会躲。”薛棠一字一顿,眼神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他逼近一步,与绛月几乎面面相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我倒是想问问绛月尊者。”
“如今,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我就是魔神转世的‘容器’,下一个魔神转世的候选。”
“你为什么还要耗费灵力救我,在这里惺惺作态,有意思吗?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行事准则,不一向都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吗?!”
“你对仙门,似乎有很深的误解。”绛月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解。
“误解?”薛棠笑了,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嘲弄。“那我问你!如果当初最先找到苏照晚的,不是那个戴着鬼面的魔族,而是你嶷宗,你们会怎么对她?!”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了绛月周身那层清冷的气场。
薛棠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声音越发凌厉:“哪怕你们查明,她心地善良,从未杀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你们仙门,会信她,会放她自由离开吗?”
“还是说,你们会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为了‘防患于未然’,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以及她身边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部抹杀,以绝后患?!”
“不会!”绛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然而,这两个字刚刚出口,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尘封的画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眼前叶棠决绝的面容,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他的神魂深处传来。绛月痛苦地闭上了眼,周身的气息一阵紊乱,许久,才缓缓睁开。
他避开了薛棠的视线,声音干涩地道:“……我和师兄,会尽力保下她的性命,将她带回宗门,时刻关注她的心性变化,确保她不会被魔神意志侵蚀。”
“说得真好听,那和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无论你们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总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套完美的说辞!”薛棠冷笑。
绛月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现在的这些假设,早已毫无意义!”
薛棠的声音冷得像冰,“怎么没意义?我也是魔神转世的容器。如果有一天,整个仙门都要杀我。”
“你会怎么做?”
绛月说道,“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
“苏照晚在遭受那般非人折磨,家破人亡的最后一刻,都没有选择迁怒于世人,没有真正堕入魔道。”
绛月的语气无比笃定,“我相信,你也不会。”
“未来的事,谁又能保证呢?”薛棠冷笑一声,充满了自嘲。
绛月没有与他争辩,只是沉声道:“你如今的体质,因果缠身,极为特殊。切莫再冲动冒失,徒增杀孽,影响自己的心智。”
“我的道心,无需你来指教!”薛棠猛地打断他,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
别说他借用了叶棠的身体,承了他的因,就要了结他的果!就算他与他们素不相识,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今日遇见这等灭绝人性、天理不容的不平之事,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让我躲?让我逃?那才是有违我本心,有悖我道途!”
“叶成渊,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魔族!”
薛棠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杀伐之气。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绛月一眼。
他转身,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棺椁中那具早已冰冷的的尸首抱了出来。
薛棠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的火焰,屈指一弹,火焰便落在了那身刺目的血色嫁衣之上。
“呼——!”烈焰冲天而起。
“尘归尘,土归土。”薛棠看着在烈火中逐渐化为灰烬的红妆,轻声呢喃。“安息吧,你再也不用受那个畜生的折辱了。”
就在此时,一股狂暴无比的气息,正从远处以惊人的速度接近!
“谁!是谁!!”
叶成渊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滔天的怒火!
当他冲进后院,看到的,便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个他视为孽种的儿子,正提着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冷冷地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前。
而那火焰之中焚烧的,正是他穷尽一生、用尽手段才得到的……珍宝!
“阿照!!”
叶成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目瞬间血红,疯了一般地就要冲进火里。
灼热的气浪混杂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剑意,将他死死地挡在了外面。他拼命催动魔气,却依旧无法靠近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身体,在他眼前化为飞灰!
“孽障!我要杀了你!!”
叶成渊状若疯魔,死死地瞪着薛棠,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家主!”叶夫人恰在此时带着一众家仆赶到,看到这剑拔弩张、形同水火的父子二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棠儿,快给你爹爹跪下认错!你怎么能惹他老人家生气!”
“娘,你还看不出来吗?”躲在叶夫人身后的叶迦瑶,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叶棠就是个天生的灾星!让他去跪个祠堂,都能把祖宗牌位烧了!现在还敢在爹的生辰宴上放火,我看他就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好过!”
生辰?
薛棠听到这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度森然的、残忍的弧度。
他记得,在苏照晚的记忆里,叶成渊这个从小流浪的孤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他所谓的生日,便是与苏照晚初见的那一天。
他认为,是那天的相逢,给了他新生。
多么可笑。
多么……恶心。
薛棠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直视着那个暴怒的男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你的新生之日?”
“很好。”
“今日,我便将它,变成你的……祭日!”
“祭日?”叶成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就凭你这个连灵脉都未稳固的废物?”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薛棠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退,胸膛之中,那颗属于薛棠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而属于叶棠的血脉,在疯狂燃烧!
“轰!”
薛棠用尽全身力气,一剑劈出!
“太弱了。”
叶成渊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在薛棠耳边响起。下一瞬,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砰——!”
薛棠整个人被狠狠地按在身后那片烧焦的废墟之中,碎石与断木刺入他的后背,剧痛钻心。
叶成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血红的眼眸里满是轻蔑与残忍的笑意。
“作为父亲,我现在教你最后一次。永远,不要太高估自己的实力。”
“咳……咳……”
薛棠艰难地呼吸着,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但他那双赤红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瞪着叶成渊,没有丝毫屈服。
“你……也配……为人父?”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死到临头还嘴硬!”叶成渊眼中杀机暴涨,五指猛然收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得不似人间之物的剑光,宛如九天之上坠落的月华,瞬息而至!那道剑光精准无比地斩在了叶成渊的手腕之上,却未伤其分毫,只是将他周身缭绕的魔气锁链尽数斩断!
一股极致的寒意,以那道剑光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庭院的地面,连同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都在一瞬间被一层剔透的寒冰所封冻!
叶成渊如遭雷击,触电般松开手,踉跄着后退数步,满眼惊骇地望向剑光来处。
“九嶷宗的……执剑尊者?!”叶成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这等人物竟然会出现在他的府邸!
薛棠摔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家主!”
“爹爹!”
叶夫人和叶迦瑶尖叫着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叶成渊。
叶成渊看着自己被冰霜剑意侵蚀、冒着丝丝黑气的手腕,又看了看远处气息沉凝、深不可测的绛月,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疯狂与决绝。
他受了重伤。
今日,若不能解决这两个人,他必死无疑!
“我没事。”
叶成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叶迦瑶的脸颊,“宝儿,爹爹的好女儿……”
叶迦瑶还以为父亲要安慰她,脸上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喜悦。
然而,下一秒,那份喜悦就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叶成渊那张温柔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的双手化作利爪,一只抓向满脸错愕的叶迦瑶,另一只则抓向了一旁惊慌失措的叶夫人!
“家……家主?”
“爹……爹?”
母女二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轰!”
浓郁的魔气从叶成渊体内轰然爆出,化作两张血盆大口,一口就将他身边的妻女吞噬了进去!“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也该是你们……报恩的时候了!”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仅仅持续了半个呼吸,便戛然而止。
在薛棠和绛月惊骇的目光中,那两团魔气迅速收缩,重新涌回叶成渊的体内。而原地,只剩下两具穿着华服、却血肉尽失的森然白骨,“啪嗒”一声,散落在地。
只有叶迦瑶那颗小小的头骨,滚落到薛棠的脚边。
空洞的眼眶,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那最后一丝不敢置信的呢喃。
“父亲……为……什么……”
薛棠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邪恶之物!
虎毒尚不食子!而叶成渊,竟将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女儿,当成了疗伤和提升功力的丹药,活生生地吞噬了!
“那是你的至亲骨肉!你的枕边人!”薛棠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
“哈哈哈!血脉?亲情?”叶成渊仰天狂笑,随着血肉精气的涌入,他身上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不过是我通往至高力量之路上的……垫脚石!”他猛地转头,那双被魔纹侵占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薛棠。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好儿子!”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带着滔天魔气,一爪抓向薛棠的天灵盖!这一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狠辣,更加诡谲!
薛棠强压下心头的震骇,提剑格挡。刀剑交击的刹那,叶成渊手腕一翻,那魔气化作的利爪竟如同一条毒蛇,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绕过剑锋,抽向薛棠的侧脸!
快!准!狠!
就在这一瞬间,薛棠的动作猛然僵住了。他的脑海深处,一幕尘封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炸开!
阴暗、潮湿、散发着铁锈和馊臭味的狗笼里。
一个瘦弱得只剩皮包骨的孩童,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笼外,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长鞭。
“啪!”
鞭子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抽在孩童的背上,带起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孩童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身下冰冷的铁板。
那个黑衣人挥鞭的角度……那个手腕抖动的弧度……那个带起风声的力道……
与此刻,叶成渊的杀招,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起!
薛棠的双目瞬间充血,他终于明白了叶棠神魂深处那股刻骨的恐惧与怨恨,究竟从何而来!
那不是什么外来的仇敌!那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囚禁叶棠的……是你!”
面对薛棠的指控,叶成渊发出了更加癫狂的笑声,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没错!就是我!”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自得。
“当年为了生下你,耗尽了阿照最后一丝生机!你是我和她唯一的血脉,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一件遗物!”
“我又怎么甘心,将我最珍贵的宝物,交给那些肮脏的魔族?!”
他死死地盯着薛棠,眼神狂热而偏执。“只可惜啊……你这个废物,竟然还敢逃跑!”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讥讽地笑了起来,“到头来,不还是落回了我的手掌心!”
薛棠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被焚烧殆尽!
“叶!成!渊!”金红色的剑光,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叶成渊完全笼罩!
叶成渊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爆发逼得连连后退,他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叶成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全身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地泄露出来。他体表的魔纹迅速褪去,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薛棠抓住了这万分之一秒的机会!
他的人与剑,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掠过长空!冰冷的长剑毫无阻碍地从前胸刺入,自后背穿出,将叶成渊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薛棠俯下身,寒声道:“这一剑,为苏照晚,也为叶棠。”
叶成渊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他死死地攥住贯穿自己胸膛的剑,抬起头,涣散的瞳孔,似乎透过薛棠那张布满血污与泪痕的脸,看到了另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他的眼神,从怨毒,到疯狂,最后,竟化为了一丝痴迷的、温柔的幻觉。
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触摸薛棠的脸,“阿照……”
他喃喃自语,“是你……来接我了吗?”
“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薛棠眼中无尽的漠然与冰冷。薛棠手腕一转,剑锋横扫!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不。”薛棠的声音,比那九幽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她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和她,前世,今生,乃至来世,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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