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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陆宅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冷冽气息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陆沉舟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雪茄,却并未吸一口。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报告。来自他秘密委托、最顶尖的私人调查团队。
报告的核心内容,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文字陈述:
沈大山溺亡现场存疑:尸体被发现于西南县一条流速平缓的支流浅滩,体内酒精含量极高,符合“醉酒失足”。但根据其生前最后联系人的模糊描述(一个匿名电话)和其死亡前几小时在镇上小卖店购买廉价白酒的监控,其“醉酒”状态出现得过于突兀且集中。且尸体被发现位置水流情况,与“失足”后可能的漂流轨迹存在轻微逻辑偏差。无法完全排除人为制造醉酒假象后推入水中的可能。
邻市“事故”路段监控关键帧缺失:陆沉舟车队途经的环山公路某处急弯,前后两个监控探头在事发时间段,分别出现了极短暂(不足5秒)的信号干扰导致的画面丢失。时间点恰好覆盖了车队通过该区域的预估时间。技术分析表明,干扰源非自然因素,疑似小型定向信号屏蔽器。
沈微“死亡”当夜医院监控盲区:在宣布沈微“死亡”后、遗体被送往太平间前的那段混乱时间里,产科手术区通往备用通道(一条平时极少使用、可避开主监控的清洁通道)的监控记录,存在一段约15分钟的非正常空白(系统记录为“设备例行维护”,但维护时间表上无此安排)。同时,当晚该区域有两名临时顶班的护工身份信息模糊,事后无法追溯。
报告的最后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入陆沉舟的眼底:
“综合现有线索,沈微女士‘死亡’事件及沈大山‘意外’溺亡,存在高度人为干预痕迹。幕后指向性强烈,但暂无直接证据锁定陈默。沈微女士确切下落,仍是最大谜团。”
“谜团……”
陆沉舟低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冰冷。他猛地将雪茄摁熄在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火星四溅。胸腔里翻涌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混杂着巨大希望与更巨大恐惧的冰冷风暴。
她可能没死。
她还活着。
但她在哪里?在谁手里?承受着什么?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黑暗的恐惧。如果她还活着,那宣布的“死亡”意味着什么?那场“事故”和沈大山的死又意味着什么?陈默……他想要什么?
“先生。”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助理的声音带着谨慎传来,“小小姐醒了,一直在找您。”
陆沉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眼底翻腾的戾气和焦灼。他迅速将桌上的报告锁进保险柜,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他起身走向念微的房间。
念微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抱着一只柔软的兔子玩偶。看到陆沉舟进来,她立刻放下玩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开小手向他扑来,小脸上带着纯粹的依赖:“爸爸!”
这一次,陆沉舟没有迟疑。他弯下腰,稳稳地接住了女儿扑过来的小身体,将她抱了起来。动作依旧带着习惯性的谨慎,但那份僵硬似乎融化了些许。他抱着念微,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
念微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衬衫的纽扣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乌黑的发顶,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陆沉舟低头看着女儿酷似沈微的眉眼,看着她毫无阴霾的清澈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又温暖的手同时攥紧。
如果微微真的还活着……念微不能没有妈妈……他必须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力量,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轻轻抚摸着念微柔软的头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温柔:“念微乖,爸爸在。”
深山的囚笼里,死水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自从上次在音乐室被那首钢琴曲触发指尖微颤后,“林晚”看似依旧平静,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她依旧沉默,眼神空洞。但护工在例行记录中,开始标注一些微小的“异常”:
睡眠波动:连续数晚,在凌晨相近的时间段,监测仪器显示她的脑电波会出现短暂而剧烈的波动,伴随细微的肢体抽动,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梦魇,但她醒来后没有任何记忆,眼神依旧茫然。
无意识重复:偶尔,在她独处发呆时,嘴唇会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翕动,重复着一个模糊的单音节,像是“Chen…” 又像是“Shen…”,无法分辨。当护工靠近询问时,她会立刻停止,恢复彻底的空白。
抗拒触碰:当护工试图帮她梳理头发或整理衣领时,她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瞬间绷紧,虽然很快又放松下来,任由摆布,但那瞬间的僵硬感比以前明显得多。
陈默再次来“检查”他的“物品”时,护工如实汇报了这些细微的变化。
陈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到安静坐在窗边的“林晚”面前,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
她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眼神依旧空洞。
“最近睡得好吗?”他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晚”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陈默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额头测试温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林晚”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抗拒!她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尖锐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恐惧,虽然转瞬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清晰地落入了陈默的眼中!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他收回手,盯着“林晚”那张重新恢复空白、却似乎比之前更显脆弱的脸。
“看来,‘治疗’还不够彻底。”他冷冷地对身后的医疗主管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加大‘稳定’剂的剂量。确保她‘平静’。” 他强调着“平静”二字,眼神阴鸷。他不允许他的“筹码”出现任何不可控的波动,哪怕只是身体本能的抗拒。
当天下午,新的、剂量更强的药剂注入了“林晚”的静脉。药物的效力更快更强,带来的不仅是更深层次的“平静”,还有加倍的昏沉和迟钝。
她被护工推着,再次经过那条熟悉的走廊。那间放着黑色三角钢琴的房间,门依旧虚掩着。阳光透过门缝,在光洁的琴盖上跳跃。
这一次,当轮椅经过门口时,在强力药物的作用下,“林晚”空洞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移,仿佛那架钢琴根本不存在。
然而,就在轮椅滑过门口,即将进入下一个转角时——
走廊墙壁上,一幅不起眼的装饰画映入眼帘。画的内容很普通,是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色彩浓郁。
“林晚”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幅画。
就在这一刹那!
她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原本空洞茫然的双眼骤然睁大,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的惊骇和痛苦!
一幅破碎而狰狞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和尖锐的痛楚,狠狠砸进她混沌一片的意识深处:
冰冷刺骨的泥水坑……锈迹斑斑的铁门……女人绝望凄厉的哭喊:“招娣!快跑!”……然后是沉重的落水声……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啊——!!!”
一声短促、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林晚”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饱含着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剧痛,瞬间撕裂了疗养院死寂的空气!
她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在轮椅上疯狂地扭动、蜷缩,像是要躲避什么可怕的怪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剧烈的动作甚至带翻了轮椅旁边的置物架,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护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想要按住她:“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了?冷静点!”
“按住她!”闻声赶来的医疗主管厉声喝道,几个男护工立刻扑上来,强行按住“林晚”疯狂挣扎的身体。她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目赤红,眼神涣散而狂乱,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呜咽和尖叫,指甲在护工的手臂上抓出血痕。
“快!镇静剂!最大剂量!”医疗主管脸色铁青。
冰冷的针剂迅速注入她的身体。剧烈的挣扎在药力的强制压制下,渐渐变成无力的抽搐,最终归于彻底的瘫软和死寂。她歪倒在轮椅上,双眼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散大,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走廊里一片狼藉,只剩下护工们惊魂未定的喘息和医疗仪器单调的报警声。那幅引发祸端的山林秋景画,静静地挂在墙上,色彩依旧浓郁。
陈默接到报告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林晚”如同破碎人偶般瘫软在轮椅上的景象。他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护工、医疗团队,还是眼前这个突然“失控”的“物品”。
“加强监控!加大药物剂量!我要她‘彻底安静’!”他冰冷地下令,看着“林晚”毫无生气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被冒犯掌控权的愤怒和对“物品”不稳定的深深忌惮。
深山的囚笼,在短暂的、由记忆碎片引发的可怕风暴后,陷入了更深的、药物维持的死寂。而陆沉舟那边,寻找真相的网,正带着冰冷的决心,悄然收紧。两条线,在各自的深渊里,朝着未知的碰撞点,艰难而危险地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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