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表妹

　　那男生被这忽如其来的喝止吓了一哆嗦，手伸到一半没伸下去。

　　沈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猛冲过去捡起。她的脑子嗡嗡的，把借口也忘了，把老师也忘了，更不敢去看薛然表情，一捡到手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张纸条展开了一些，能看到上头的部分文字。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吗？看清了吗？不是他写的还好，如果是他写的，他还看到了，那……

　　沈畅窘迫至极，心咚咚咚狂跳，像经历了一场社死，连回教室的路都不辨认了，超过了一截才打转回来。

　　好了，大侦探行动失败。完败。

　　进了教室，回到座位上，她仍惊魂未定。同桌白溪见她满脸通红，神情恍惚，连忙问：“畅畅，怎么了？”

　　“……哦，没什么。”远离薛然以后，沈畅的脑子果然还是好用的，“就是，刚刚遇见老师，提到我成绩下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白溪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以前你还不当回事，现在知道早恋，咳，而且是三角关系早恋的厉害了吧……你成绩下降肯定就是被这个害的！我要以你同桌和最好朋友的身份劝告你，你这么下去真的不好……恋爱里面三人行不是必有我师，而是必有一死。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赶紧选吧！”

　　沈畅一头雾水，“选什么？”

　　“选一条路啊！”白溪伸出手开始比划，“要么，死心退出；要么，把姚乐抢过来，让李馨言出局。选吧！”

　　沈畅一时哭笑不得：“我其实……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但是恋爱这种事，只能是专属的啊！”白溪皱着眉，“其实我很讨厌姚乐那种人，像个海王，这也喜欢那也不拒绝的，但是你都这么……这么不可救药了，都顶着压力这么牺牲自己了，我也不好唾弃你的眼光。唉，我知道，想让你退出应该很难了……那不如干脆点，把他抢过来！”

　　“不不，那怎么可能！我抢……”

　　我抢什么啊我抢！我天你在说什么啊！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白溪急切地打断了：“怎么不可能！你都这么痴情了……雷打不动给他送东西，别人背后笑你你也不管……石头都要被你感化了好吗？你有点自信啊，你学习又好，长得又比李馨言好看，凭什么抢不过她？”

　　“什么？”沈畅一凛，盯着她，“你再说一遍，我比谁好看？”

　　白溪停顿两秒，声音变轻，“……你比李馨言好看。”

　　“看着我的眼睛，”沈畅凑近她，“摸着你的良心，说，到底谁好看？”

　　白溪与她对视，又停顿了四秒，坚持不住了。“好吧，她比你好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学习也比你强。”

　　沈畅脸上露出一些欣慰。总算她还没到良心昧完的程度。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你比不过她！”白溪声音再度变得激动急切，“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光凭好看和学习来决定的，我相信你能行！只要你决定了，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要我帮忙也可以……”

　　沈畅打量她，皱着眉：“……帮忙？你要帮我？可是，前天你不会做的数学附加题还是馨言姐教的，还有大前天的地理卷子也是，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白溪脸上顿时露出左右为难的神情，纠结了约二十秒，她一咬牙：“没办法，我也不想的！这都怪你，非要喜欢上一个海王……馨言姐是很好，可你跟我更铁，更紧密相关啊！”

　　好家伙，别人是三观跟着五官走，你倒挺不同，三观跟着相关走，还真有你的啊！沈畅无语了。

　　白溪又一声长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你看你，这次模拟考，班级名次都下降了五名，掉到二十名以外了……平时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恋爱脑呢？”

　　“恋爱脑”三个字宛如一记重锤，锤得沈畅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一时间满脸严肃，如临大敌，质问白溪：“谁说的！谁说我是恋爱脑？”

　　“班上这些人啊，好多呢！”白溪恨铁不成钢，“大家都看在眼里，替你不值。姚乐这个渣男就是白嫖，你送的东西每次都收，又一面跟李馨言卿卿我我，你还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一样照送不误，你你你，你啊！真是好一颗硕大的恋爱脑！”

　　沈畅脸色沉到了底，整个人完全严肃了。跑腿她可以接受，掉成绩她也可以接受，但恋爱脑不能，绝对不能！开什么玩笑，自己从小到大，就被老妈一直在耳边灌输：做人不能恋爱脑！恋爱脑比毒药还毒！恋爱脑害人害己！

　　就算她知道别人或许在心里这样误会，也不等于她能接受别人从嘴里说出来！

　　——恋爱脑这个标签，绝对不能贴在她的头上，绝对不能和她沾边，永远不能！

　　此刻她心底如炸开了一排炮筒噼啪作响。

　　于是她无比郑重地对白溪开口，“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些，纯属……”忽然念头一闪，刚刚在办公室遇到的人浮现心中。她心里骤然一虚，又骤然绷紧：那他呢？是不是在他眼里，也把她看成一个……

　　她内心一下子纷乱无序，连要跟白溪说的后半句话都忘得无影无踪。

　　他也认为自己是恋爱脑吗？他也觉得自己愚蠢、不知羞吗？在他内心，也鄙视着自己吗……

　　对了，那张字条，就是因为他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写来提醒自己吗？……提醒自己这个天大的恋爱脑！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看不惯……是因为，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一边的白溪看着她的脸色飞速变化着。先是咬牙切齿，紧接着黯然神伤，突然又惊疑不定，最后脸又红得厉害，跟刚才进来时一模一样。

　　于是不由担心起来，轻声问她：“畅畅……你没事吧？畅畅？”

　　沈畅回过神，连忙清清嗓子掩饰自己。“哦哦，我只是……忘了我刚才要说什么了。”

　　白溪马上安慰：“没事，你刚才表情挺凶的，肯定不是好话，忘了就忘了吧。”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关于，咳，恋爱脑。”沈畅认真看着白溪，“我问你啊，如果有个小A是恋爱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小B，总是不死心。而还有一个小C，他就喜欢上这个恋爱脑的小A，不管小A怎么纠缠小B，小C还是喜欢着小A。请问小C属于什么人？”

　　白溪皱着眉，认真听完和理清后，认真地回答：“小A已经是恋爱脑了，这个小C居然更想不开，他属于恋爱脑中的恋爱脑！”

　　要的就是这句话啊！沈畅腰杆一下挺直了。就是嘛，连恋爱脑都喜欢，那不就是加强版恋爱脑？她满心沉浸在这下薛然无法鄙视她的喜悦里。

　　白溪纳闷：“你说，世上哪来这么多恋爱脑？连你都会中招？”

　　沈畅顿时不开心了，替薛然反驳：“恋爱了才会恋爱脑嘛……我问你啊，如果一个人，他在恋爱中事事精明，头脑时刻清楚，绝不吃一点亏，那这算恋爱吗？”

　　白溪诧异：“你怎么形容得像个生意人？”

　　沈畅抱着她笑了：“对哦，生意。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带哲学家！等会我请你吃甜品！”

　　白溪喜上眉梢：“好啊好啊！我要吃两种！”

　　“没问题！”

　　*****

　　下午放学后，两人一起去了老地方大脸猫餐厅。

　　餐厅里学生们不少，她们一眼看去，就看到姚乐和李馨言也在，正坐同一张桌子吃东西。

　　白溪怕沈畅被刺激到，马上低声说：“我们换一家？”

　　“好好的换什么。”

　　白溪一想也是，来都来了，再说店里这么大，可以坐另一头，眼不见为净。于是，她抢先把书包放在离姚李那桌的对角线最远的位置。

　　沈畅马上不理解：“坐那干嘛啊，离厕所那么近。走，我们坐这边。”

　　她大大方方走到姚李旁边的桌子坐下，一面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一面招手叫白溪跟过来。

　　白溪一愣。马上她又想通了：也对！躲了就没气势，膈应膈应情敌也好！

　　于是她俩一起在邻桌坐下。

　　沈畅笑得很灿烂：走运啊，这么巧哥嫂也在，这顿甜品可以放开了吃了，当然要让他们看见，才好让他们给钱啊。啊，这种我请客别人付账的感觉太好了！

　　——自从把姚乐接来，路春原给他的零花钱是和沈畅一样的。姚乐平时住校，没什么开销，手上的钱累积了不少，但他一向不敢乱花。因为经济原因，在由爷爷奶奶抚养的日子里，他是从来没有和同学们一起花钱买零食或是出去玩的。

　　第一次在花钱上犹豫，是他想送李馨言一件礼物。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只在学习和生活必需上花过钱，所以他非常犹豫和不安，总怕对不起大姨。

　　还是沈畅对他说，没关系的，该花就花，不用有负罪感，人生又不是只有学习一件事，别说是馨言姐这么重要的朋友，就是普通同学一起吃个东西，也是要花的……再说了，花的这点钱，难道工作以后挣不回来吗？

　　在沈畅反复劝说和示范下，姚乐这才有勇气给李馨言买了第一件礼物，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渐渐能够跟同学们正常交际。

　　所以现在看到他和李馨言一起下馆子，已经不稀奇了。

　　沈畅张罗着让白溪随便点。两人吃了炒粉，吃了烤肠，又要了甜品，心满意足之际，沈畅给姚乐发消息，并附上账单：“相逢即是有缘，老哥请我们一顿？”

　　姚乐回：“没问题。”马上发了个红包。

　　接着他又提醒了一句：“今晚的晚自习是英语测验，可别忘了。”

　　南梧中学的晚自习是自愿制的，可以参加，也可以自行回家学习。如果老师需要利用晚自习补课、讲评或是测验，可以事先与学生约定。

　　沈畅平时不来晚自习，只有老师通知有事，需要大家在晚自习集中，她才会来。

　　“已经知道了，放心吧。”沈畅发了个鞠躬表情，“谢谢老哥（老板）！”

　　姚乐和李馨言吃完先走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白溪也提醒她：“今晚有英语测验，我们该走了。”

　　“好嘞，走！”

　　等她们回到教室，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教室里灯光亮如白昼，跟白天相比，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沈畅很少来上晚自习，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结果目光扫到薛然，不幸正与他对视，她赶忙转开。

　　上午办公室的那件事即刻浮现眼前，她的心一下子急跳起来，脸又隐隐发烫。

　　——可能是这顿饭吃得太高兴了，直接忘记四大方针。唉，下次要管住眼睛，不要乱看。

　　时钟指向七点半，晚自习铃声打响。身为英语课代表的李馨言抱着一摞卷子，分发给大家。“蔡老师有事不过来，今晚的小测验由我主持。这张卷子共有50道选择题，半个小时后收上来，请大家抓紧时间。”

　　卷子很快分发下去，大家紧张地低头做题。

　　李馨言自己也拿了一张卷子，坐在讲台上，边做题边替老师监督。

　　底下有人讲小话，她点了两个名字，警告：“现在提醒一次，后面还有就不再提醒，直接记名字扣分。”

　　整个教室立刻安静无声，大家老实地埋头做题。

　　半个小时到了，李馨言勒令停笔，把卷子按组收了上去。

　　“现在我把答案公布给大家。”她启动屏幕，调出幻灯片，“按老师的要求，请大家交换改卷并打分，一题两分，满分一百。”

　　说完，她把卷子又按组发了下去。

　　改别人的卷子……沈畅忽然心头一动，那不是……又可以接触到薛然的笔迹了吗！没错，虽然答案只是ABCD这些字母，但，班级和名字总会写的吧！

　　——这又是一个机会！她不由精神一振，伸长脖子盼望着传下来的卷子。

　　传到了一看，顿时失望。这是第四组的卷子，而薛然坐在第一组。唉，机会又没了。

　　于是她和白溪随意各拿一张，按照屏幕上的答案开始批改。

　　过了一会儿，李馨言忽然开口：“请大家看到第48题。”

　　众人纷纷翻到去看。

　　“第48题，参考答案是A，但我觉得应该选C。按照语法结构和习惯来说，选C是更为恰当的。”李馨言说着，举了一个类似的例子，又问大家，“你们觉得呢？”

　　底下选A和选C的各占一部分，顿时议论纷纷。

　　“那我把这道题留出来，问过了老师，再给大家最终的答案。”

　　底下纷纷点头同意，却有一名男生突然举起了手。

　　“有什么问题吗？”李馨言点头示意他说。

　　那男生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抖了抖手中的卷子：“确定不选A吗？如果不选A的话，那姚乐可就得不了满分了！”

　　他调侃的意思很明显，底下顿时一阵起哄。

　　李馨言勒令安静，提醒了一遍晚自习的纪律，待声音平息后，平静地直视他：“客观题讲的就是客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跟你们谁得多少分有关系吗？”

　　面对她的反问，那男生一时语塞，又有些不甘心，“……我总觉得，选C的理由不太充分。要不，再问问其他人，大家讨论一下？”

　　他忽然扭头看向这边，笑着说：“沈畅，你的英语也很强，你觉得选A还是选C？”

　　沈畅听见侧后方的男生小声议论：“这哥们故意的吧，有点阴哪……听说他高一的时候给李馨言写过情书，但是被退回来了……”

　　白溪皱眉：“畅畅，别理他。”

　　沈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我觉得李馨言分析得很有道理啊，这题就该选C。”

　　那男生以为她一定会支持姚乐，反驳李馨言，顿时有些傻眼。他不甘心地质问：“因为你自己选了C，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那你猜错了，我选的是A。但我觉得刚才选C的理由分析得很好，所以支持选C。”沈畅笑了笑，把白溪批改的卷子拿起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抖了抖，“朱绪，你的卷子刚好在这里，第48题你选A。那就难怪了……与其说你是可惜姚乐不能得满分，不如说你是心疼自己丢了两分吧，何必非要曲线救国呢？”

　　班上轰然一阵笑，声音比刚才的起哄还要大。名叫朱绪的男生涨红了脸，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下了晚自习，白溪一面同沈畅走出教室，一面兴奋地回味：“畅畅，刚才你说得太好了！……你可真厉害！”

　　“这叫什么厉害，”沈畅自得，“我够客气的了。”要不是看在馨言姐的份上，这场晚自习她能让他更加难堪。

　　“哟哟，”白溪笑着拍她一下，“那不客气是什么样，得把他当场气死吧？哈哈哈……不过，也是他活该！”

　　“他当然活该。仗着老师不在就敢撒野，不收拾他收拾谁？”

　　沈畅正说得高兴，看到白溪侧身让了让，原来是好几位同学从边上走过。

　　她笑容突然就挂不住了——薛然就在其中。他没往这边看，神色却似乎含着些笑意。

　　沈畅一下子就不出声了。刚才自己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都给人家看到了吧……她尴尬地想着，还有上午那件事……天啊，今天怎么这么多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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