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翌日，晨光微亮，小院内的厨房升起薄薄烟雾，空气中透露着一丝凉意，还夹杂着淡淡的香味。

　　青怜一早起床，在厨房内忙活，她从小在农村长大，每日家中饭菜都是她做，因此厨艺甚好。只是到了顾府之后，饭菜都由统一的师傅准备好端至房内，在厨艺这块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昨日，她特意交代了师傅不用准备院内的早膳，许久未下过厨，她早已按捺不住。

　　“味道怎么样？”青怜盛了一点面条，喂给一旁的桃夭。

　　她虽尚在病中，但昨日听说青怜要给小姐做长寿面，央求青怜一早将她叫醒，一起做这碗长寿面。

　　青怜没法，只能答应了，让她在一旁看着。

　　“好吃，不过这个味道……”桃夭点了点头，一脸满足的样子，没成想她的厨艺竟如此好。

　　青怜不解地问道：“这个味道怎么了？”

　　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担忧。

　　“味道很熟悉，像是……”桃夭顿了顿，思考了片刻，才接着往下道：“像是夫人做的。”

　　以前娘娘还在时，总是会亲手给小姐煮一碗长寿面，用鸡汤做汤底，鸡丝做臊子，放上荷包蛋，撒上葱花，看起来简单味道却格外得香。虽然是小姐的长寿面，她也能吃上一碗。现在想来，已经好久了，久到误以为记忆中忘却了这份味道，其实她做出来的味道只是有些相似而已，却不知怎么让她联想了这些。

　　“谢谢你，青怜。”桃夭抬起头。

　　还能让我回忆起熟悉的味道。

　　青怜一听，她虽不知司小姐和桃夭的过往，但看着桃夭此刻的神情，怕是……

　　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好在很快桃夭将过往抛诸脑后，“那我们盛出一碗给小姐吃吧。”

　　“好。”

　　青怜将长寿面端至司慕卿的厢房内，就见一双纤纤细手欲掀开帘子，随后入目的是司慕卿姣好脸庞，眉眼还带着一丝倦意，举止慵懒，似乎还未从睡梦中清醒。

　　“小姐，您醒了。”桃夭上前搀扶司慕卿，“吃了大夫的药之后睡眠怎么样？”

　　“嗯，好了不少，能一觉睡至天亮了，也不用受噩梦的折磨。”司慕卿坐下，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清凉的水一入喉才感觉整个人彻底醒了，复要喝时，
　　“哎呀，您怎么喝冷的呀，我这就去厨房上份热茶来。”青怜见状，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了司慕卿。

　　“我这不是口渴嘛。”司慕卿撒娇道。

　　眉眼微微弯起，嘴角含着一抹笑。

　　“那也不行。”青怜话落完，将茶壶端出房间，不给司慕卿再喝的余地。

　　“哇啊，好香啊。”司慕卿看着眼前摆着的长寿面，咽了咽口水，看着色香味俱全，一瞬息的功夫她的饥饿涌了上来。

　　桃夭补充道：“这是青怜大早上起来做的，小姐您快尝尝。”

　　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司慕卿拿起竹筷，滑溜溜的面条裹着清香进入口腔，味道蔓延开来，初尝时有些陌生，而后却有些熟悉。

　　“这个味道……”司慕卿脸上带着迟疑，似乎有些不确定，再尝了两口。

　　低下了头将眸底涌上的眼泪生生隐下去，眼角泛起微微的红色。

　　青怜进来就见这样的场景，氛围有些奇怪，十分压抑。

　　出声道：“今天一个两个都是这股子反应，哎呀，今天您生辰，开心一点。”

　　司慕卿小声“嗯”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身边的两人，“你们也去吃饭吧，不用守在这了。”

　　青怜本欲出声，却见桃夭用眼神示意，将未出口的话吞下去。

　　将二人赶走后，她细嚼慢咽地将这碗意外之外的长寿面吃了下去，越吃到后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沉寂已久的涩意蔓延。

　　母妃……

　　她好想母妃……

　　大抵眼泪早已流干了，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有痛快地哭过了。

　　如今这世上她连唯一的亲人都没了，生辰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曾对外人道她讨厌过生辰，甚至未对桃夭说过，但不知她是否能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或许桃夭知道，从来不和她谈论生辰的事。

　　也就只有初来乍到的青怜不知情一时兴起做了这碗面。

　　却意外唤起了母妃做的味道。

　　阖上门，青怜跟随桃夭到门外，仔细听似乎有呜咽声传来，压抑克制。

　　“桃夭，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任由小姐这样哭不好吧。”青怜忍不住出声。

　　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担忧却又如此放任主子独自痛苦的女子。

　　“没事，她想起了故去的母亲了，小姐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情绪，我们给她留个空间让她一人好好发泄吧。”

　　“我们先去吃早膳，等会再进去。”

　　-

　　“叩叩。”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司慕卿赶紧用衣袖拂拭眼角的泪水，动作慌乱。

　　桃夭她们不是打发走了，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这。司慕卿心下疑惑。

　　门外的元庭同样也不解，大人吃完早膳后就往这里赶，步履匆匆，连给他询问的片刻功夫都没有，一转眼他垂首跟在后头，抬头间就见大人立在司小姐的厢房门口。

　　往常他此时不应该去锦衣卫或者外出调查案子吗。

　　轻细的声音唤起他的思绪，“进。”

　　顾淮看了一眼元庭。

　　得，让他在门外待着，不准进去。

　　顾淮慢步走至司慕卿的桌前，房内只有她一人，侍女们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眼眸轻掠，仅凭边角料依稀能辨别出是碗长寿面。

　　他近来已重新回到锦衣卫上任，不过事务没有之前繁忙，也算是少见的闲暇时刻。

　　如此看来，昨日于门口听到的不假。

　　再抬眸，两人视线对视间却见女子肌肤冷白，眼角泛红格格不入，眸底似是疑惑他的出现，眼睫上还沾染些许湿润暴露了女子的情绪。

　　这是哭了？

　　顾淮刚想问，却见女子极力掩饰，出声道：“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司慕卿一脸疑惑，问道：“去哪？”

　　碍于她的身份，她甚少出门，对此也不曾向往。

　　“你来了就知道了。”顾淮没有直说。眼神中透露出些许雀跃。

　　司慕卿糊里糊涂地被顾淮拉扯出院子，她发现了不对劲——门口的元庭欲跟上来却被顾淮眼神暗示了。

　　“他们不去吗？”

　　“谁们？”

　　司慕卿接着解释道：“你的小厮和我的婢女。”

　　“不去。”

　　司慕卿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元庭大声道：“你帮我向桃夭她们说声，我出去了。”

　　对方点点头。

　　待到坐上马车，她才察觉出一丝诡异，车内只有她和顾淮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不会对她另有所图吧。

　　“喂，你不会要将我卖了吧。”

　　男子一声嗤笑，声线干净清润，如同那山泉叮咛，“对，司小姐你这是上了我的贼船了，顾某我俸禄低，看司小姐如此貌美，想必能卖了不少钱吧。”

　　司慕卿看着男子戏谑的眼神才知被他耍了，讥讽道：“顾大人，你要不要脸啊，堂堂男子汗大丈夫竟到了靠卖女人赚钱的地步了。”

　　顾淮接着感慨道：“哎，能多赚点是一点。”

　　“行了，”司慕卿不愿和他再斡旋，“你到底想干嘛？”

　　顾淮正色道：“我还歹将司小姐请进了顾府居住，应当尽尽地主之谊吧，正好我今天不忙，带你出去转转，散散心，话说你那思虑过度的毛病就是久居闺阁才会沾上的。总不能天天让客人窝在家里不出门，要是传出去，那我的名声岂不是臭了。”
　　“哼，你的名声早就臭了，不差这次机会。不过说好，我不会在顾府久住，你得尽快查清黑衣人一事，早点放我回去。”

　　“好，行。”顾淮点点头。

　　方才注意了他的下半句，司慕卿又觉不对劲，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病情的。”

　　顾淮挠了头，“你那院子里天天熬药的味道都飘到顾府的每个角落里，想不知道都难。”

　　“哦。”

　　外头声音喧嚣，各种动静忽远忽近地传来，不绝于耳。

　　司慕卿掀开车帘，好奇地向探头。

　　人来人往，有的停留在沿路的小摊上，上头有冰糖葫芦、各种手工小玩意，颜色鲜艳，奇形怪状，在她记忆中，生辰那日也收到过民间的小玩意，她收到的时候还很新奇，爱不释手。

　　虽不是逢年过节，处处掌灯结彩，编织出繁华的圻京景色。

　　顾淮坐在司慕卿身侧，女子饱满的头左右摇晃，泄露出眼底的好奇以及隐藏的兴奋，往日的特意伪装悉数撕碎，此时只有不常见过人间繁华的普通人。

　　“圻京有很多好玩的，你应该很少过来，下次带你来逛逛。”

　　“不用了，我不喜欢圻京，”司慕卿放下车帘，外头的声响未被阻隔完，隐去对这些的留念：“你还是早点查案放我回去。”

　　再次提及，司慕卿藏也不藏的道出想回家之心切。

　　顾淮垂眸，默不作声。

　　-

　　车马摇摇晃晃间停了下来。

　　“顾大人，到了。”车夫朝着里头说道，随即掀开了帘子，结束了两人安静的氛围。

　　顾淮先行下车，随后立在一旁，手掌摊开稳稳地握住女子细小的手心，十指接触间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十分克制却又亲密。

　　司慕卿心底一阵瑟缩，不知为何并不反感，小心翼翼地落地后便觉不合理，默默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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