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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温檀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分不清空气中飘散着的龙涎香夹杂着淡淡皂角味的气息是来自于身下的被子,还是将她禁锢在双臂间的谢安。
谢安凝视着她,表情格外认真,像是真的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可笑的答案。
以他的聪慧,早就对温檀的目的一清二楚,却摆出这样好整以暇的姿态戏弄她。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自出生起就手握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权力,而不论开心或愤怒,他们都习惯于用权力去撩拨人心。
温檀不喜欢。
不过谢安曾经笑着嘲讽她对“清白”这种束缚从未在意过,温檀双手双脚赞成。
她弯起眉眼,在谢安逐渐皱起眉峰的过程里,指尖抚上他的后颈,将他拉向了自己。
温檀的举动完全在谢安的意料之外,他措不及防,被带着向下跌去,被子是软的,即便反应过来用手臂支撑,还是不可避免的跌落了一大截。
若是有人此刻闯进房中,定会大惊失色,以为撞见了两个交颈的鸳鸯。
谢安微微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温热、柔软,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僵在了原地,忘了动作。
温檀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书面知识十分丰富,但实战经验为零。
唯一自信的是她知道的花样绝对比谢安这个古人多几倍有余。
她强自镇定,侧过头,吸了口气,然后对着谢安的耳廓,用最轻柔的声音说:“我将公子画在画上时,早已用画笔轻薄过公子一遍。”
她的指尖缓缓从谢安的脖子上滑下,满意的看到谢安的耳垂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染上了红潮。
红潮一直蔓延,很快就连脖子都变成一片粉色。
谢安就连温檀松开了手都没发现。
温檀轻笑,灵巧的打了个滚,从谢安身下滚了出来。
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定的坐回了书案后面,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接着画她的画册。
没过多久,谢安也站了起来。
他沉默着走出了屋子,许久都没有回来。
温檀只画完了半张,就心烦意燥,收拾好了画具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正谢安只说每晚要来,却并未规定她每日要完成多少,以及何时才能离开。
这一晚,温檀久久不能入睡,第一次坚定了要离开这里的决心。
执行过那么多穿书任务,她早就练就了不停更换生活环境的适应能力。被谢安抓到这里来,她也很快就安抚好了自己,毕竟她在这世界也不过是根浮木,有大黄和猪咪在,有一瓦遮风,对她来说就是家。
园子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谢安话也不多,算是个合格的室友。
大部分时间,温檀觉得留下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直到今晚,她才被点醒。她只是个阶下囚,是谢安可以差遣逗弄的对象。
虽然她当时就狠狠报复回去了,但谢安离开时的古怪样子,让她不安。
谢安心中还不知憋着怎样的坏水,她日后的日子定然更加难过。
还是走为上策。
温檀打定主意,豁然开朗,连带着困意也翻卷袭来。
然而她刚要入睡,院子里便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
温檀不耐的向外看去,竟是夺门而逃的谢安,趁着夜深回来了。
浓稠的黑幕下看不清他的衣服,但温檀确定,绝不是他离开时那一身。
最古怪是,谢安头发也湿漉漉的,行走间还往下滴着水。
从美艳男鬼变身阴湿水鬼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谢安在门边站定,蓦的回过身来。
那眼神说不上来的令人毛骨悚然,温檀后背窜上一阵战栗,有种灵魂都被凝视着的错觉。
第二日醒来时,谢安已经离开了。
温檀松了口气。调戏时大胆,第二日想起却只剩脚趾抓地。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谢安变得格外的忙碌,有时接连好几日都不见人。但对她的看管却愈加严密了。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举动惹恼了谢安,即使他不在,温檀也能感受到园中有人在监视,门口的侍卫数量也变多了。
谢安做的最绝的是,只要他离开,就会将猪咪也带走。
有一次,他接连两日没回,园中的花叶子都开始泛黄了,傍晚时分,温檀给花浇水的时候,谢安回来了。
他看上去与寻常无甚不同,还是疏离到目中无人的样子。
可就在谢安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温檀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他墨色的长袍有一块也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
受伤了?亦或是……杀人了?
猪咪胆子很小,温檀第一反应便是担忧他应激,结果视线在谢安身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猪咪的踪迹。
谁先说话谁是狗的游戏结束,温檀挡在谢安身前。
“你身上有血腥味。”温檀道。
谢安显然心情不佳,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气息,他能吸走所有光亮的黑色眼珠看向温檀,眸光终于微微闪动。
“那又如何?”他说话时眸光微微闪烁,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温檀满心都是猪咪,并未注意到。
“猪咪闻到血腥味会应激。”
这话一出,谢安眼中有什么迅速黯淡了下去。他绕开温檀,继续往前走。
“今天我一定要看到猪咪!”温檀执拗的再次拦在谢安身前。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眼看着气氛愈发紧张,就在这时,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谢安的胸口钻了出来。
“喵?”
猪咪甩了甩头,绒毛在空中飞舞。
他睁着懵懂的大眼,疑惑的看着温檀,像是在问“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猫咪是一种很敏感的生物,如果不是他绝对信任的人类,他是不会这般窝在他胸口的。
猪咪毛发蓬松柔顺,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着的。
温檀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泛酸。
“我可以回去了吗?”谢安声音冷的直往下掉冰碴子。
温檀让路,目送着他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巨响关上房门。
这力气,温檀确定,受伤的绝对不是谢安。
*
门在身后合上,彻底隔绝了温檀的目光。
“喵~”
怀里的小东西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谢安掀开衣襟,小东西便主动钻了出来,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窝里。
自从他穿到小东西身上之后,和小东西的灵魂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共振,他能听得懂小东西喵喵叫的意思,小东西也能听明白他的命令。
“在房中好好待着,我去沐浴更衣。”谢安吩咐道,走到房间隐蔽处,打开暗门。
门后是一方庭院,院中除了几棵树外,便只剩下了一方温泉。
褪去外衣,任其随意堆叠在池边,谢安赤/裸着走进了池中。
池水很快没过了他的头顶,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足够溺毙一个人类三次有余的时间,谢安再次破水而出。
水珠顺着他深邃的眉骨滑过,就连睫毛也被沾的湿漉漉的。
唯有如此,他才能摆脱那浓烈的血腥气。
今日,他杀了人。
他给康成的第二次机会,换来的只是康成猜出了他的身份,并决定用他的人头换取从龙之功。
不同的是,重活一世的他,仁慈已变成了虚情假意,他像是野兽,隐匿在黑暗中,期待着敌人的背叛,这样他就能用利齿狠狠刺穿对方的皮肤,吸收他的鲜血和生命。
不是康成死便是谢安亡,杀了康成,谢安不会背负任何歉疚,但鲜血渐在他的脸上,康成在他面前倒下,双目赤红着笑诅咒他的样子,又将他拽回了上一世。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样的场景里,失去意识,身体狂躁的热气驱使着他不断砍杀,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布满了尸体。
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双目圆瞪,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仍旧不敢置信,他们会以如此可笑且无意义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中有他的朋友、老师。他们化作厉鬼,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纠缠着他,撕咬他的灵魂。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被这种负面的情绪萦绕着,直到靠近小院。
在用双眼看到温檀之前,他就先用耳朵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古怪而轻松的曲调,是他从未曾听过的,被少女用清丽的声音哼着,每个咬字的间隙都往外迸发着愉悦。
温檀身上散发的愉悦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那是于金钱、力量、权力都无关的,只是单纯因为活着这件事而产生的快乐。
只是靠近,就仿佛也能被那样的生命力笼罩着,活的更真切些。
走近了,他终于看到了少女。
温檀穿着嫩黄色的裙子,发髻仍旧松松斜斜的挽着,在夕阳余晖下,变成了太阳本身。
那些阴郁沉暗的记忆,在见到温檀的这一刻被驱散了。
他立在园门边上,竟不忍心打破这个画面。
可温檀还是发现了他。
瞬间,她就收起了所有的轻松惬意。
那晚过后,他们之间就变得有些古怪。
而他,在做了那样的梦后,也无法再同从前一样。
身体浸泡在温泉中,谢安仰着头,紧闭着双眸,喉结滚动。
“温檀。”
他喉中溢出轻吟,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水下。
这个名字被他反复揉捻嚼碎。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同温檀相处,但有一点他十分确信,那就是他不想也不会放温檀离开。
如果他注定是个会下黄泉之人,那他一定会将温檀扯进属于他的黑暗里。
*
撞见谢安浑身血腥气之后,谢安又消失了一段时日。
温檀敏锐的发现,园中的东西在不易察觉的减少,谢安似乎在为离开做着准备。
侍卫们也变得忙碌起来,而忙碌通常意味着错漏。
终于,被温檀抓住他们一个交接班的空档期,悄悄潜进了谢安的房中。
虽然早有准备,但发现猪咪确实不在,她还是泛起一阵失望。
谢安将猪咪的窝放到了书案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还用布缝了两个小鱼形状的玩具。
书案上搭着一条细细的竿子,竿子的一头不知用的哪只倒霉鸟儿的毛,五颜六色的扎成一束,做成了逗猫棒。
好心机一男人,人前对猪咪不假辞色,私底下是什么都来啊。
为了博得猪咪的喜爱也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温檀撇了撇嘴,在书案前坐下,开始翻找起来。
她仔细想过了,带着大黄和猪咪,就算是从园中逃走,也很快会被找到抓回来。
想要真正的逃脱,她就得先弄清楚谢安的来历,以及他到底为什么要将她囚禁在此处。
谢安所求,她给得起便给。若是给不起,那就只能用要挟的了。
桌上摆着的大部头都是经史典籍,温檀翻开看上两眼便觉得头晕眼花。
她果断从另一侧找起。
很快,温檀就发现了她想要的。
谢安一直在和潞州城为中心,附近的几个漕运使保持着书信往来。
单看信的内容,都只是聊一些当地风俗轶事,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温檀暂时将信放下,继续翻找。
她手顿了顿,竟然在一堆正经书里,找到了她当初那本胡乱画了结局的画册。
“竟还留着。”
翻了翻,那画册之中还夹了一张地图。
地图就是普通的沧国地图,但谢安在其上的标注却非同寻常,沧国境内凡是有铁矿和铜矿之处,都被做了标记。
福至心灵,温檀返回去看那几封信,来回对比了两次,冷笑出声。
她终于发现谢安最大的秘密了。
铁和铜的运输有许多方式,并不一定要通过水路。但若是想悄无声息的将东西运进京城,那便必须要通过水路。
铁和铜又都是制作武器的关键。
两相结合,谢安掩藏在其后的真实目的昭然若揭。
谢安,想造反!
温檀皱着眉,摩挲着下巴思考。
以谢安出入的派头,以及康成对他的态度来看,谢安的背景绝不简单。这样背景之人若是叛乱,绝对会在整个沧国掀起轩然大波。
原书之中,涉及到叛乱的,勉强只有二皇子和皇后一派。
谢安看年纪比二皇子大,所以他的身份也很好猜。
他就是二皇子身边最重要的谋士,后来成为新朝宰相的苗白安!
就连名字里都同样有个安字。
这发现不可谓不大,不过却让温檀犯了难。
若是叫她发现谢安画册中的少女原型是个有对象的,这叫把柄。
可她发现的秘密偏偏是谢安意图谋逆。
这可是谋逆,杀头都不够用的,九族的人头都拴在了裤腰带上。
温檀但凡透露出知晓其中秘辛,谢安怕是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敲诈勒索这度也太难把握了,真不是人干的。
温檀正踟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才晌午刚过,谢安就回来了???
她赶忙将桌面恢复原样,原路逃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温檀本能反应便是逃进了里间。
然而一进去,温檀便傻了眼。
谢安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全,床铺更是非人般的收拾的一丝不苟,而那床竟还是实心的,想躲到床底都不可能。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檀已经能看到门上的阴影了,宽肩窄腰身材挺拔,正是谢安。
越是紧急关头,脑子转的越快。
温檀脑子里飞快滑过两张美男出浴图。她想起,好几次谢安进了屋子,再出来时都像是刚沐浴过。
从前她只当谢安是在房间中沐浴的,然而此处狭小,断绝了这种可能性。
那么……
这里一定能通向其他地方!
温檀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的将屋子里每个凸起的地方都摸了一遍,碰到床头的油灯时,墙壁竟然真的动了。
就在这时,外侧传来开门的声音。
温檀再也不敢犹豫,闪身躲进了假门后面。
谢安究竟是在何处沐浴的谜题也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这里有一方活的温泉泉眼。
真会享受啊,温檀心道。
她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这个点谢安就算回来,应当也只是短暂逗留。
然而,谢安好像存心跟她作对似的,进了门就没了动静。
温檀靠在门边,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不过不是开外面的门,而是开温泉这道门。
!!!
这里一览无余,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有——
温檀看向了两棵茂密的大树。
幸好爬树这种基础技能她是会的。
她拼尽全力,爬上了其中一棵树杈,成功将身形隐藏在了枝叶的阴影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门被打开,谢安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确实不喜旁人近身,酒和水果都是自己带进来的。
蓝色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发髻被他松开,如墨的长发垂散,愈发衬托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他赤着双足走向池边,在温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落的褪下了衣袍。
温檀张了张口,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捂住嘴巴就忘了捂住眼睛,反应过来有两只手的时候,刚刚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在脑海里了。
谢安腰部以下已经没入了池中,然后是劲瘦的腰,苍白的腹肌,肩膀,脖子,一直到头顶。
他将头也埋进了水里。
池水很清,至少温檀的角度看的很清楚,谢安双手环抱着自己蜷缩着身子,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谢安保持了很久很久,久到温檀觉得不对开始担心。
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住了去搭救的想法,谢安又不想死,怎么可能溺死自己。
可……空气中又开始飘散起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如果谢安是受伤晕了过去呢?
温檀想了想,从树上摘了个果子,朝着温泉中掷了过去。
她清楚的看见那果子没入水中,仅仅是泛起了小小的涟漪,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
她得往下一点,扔的更大力一点才行。
温檀单手握住树枝,重心伏低,将手中的果子用力朝下掷去。
就在果子即将接触水面的刹那,谢安抬眸,从水中钻了出来。
他微侧过头,抬指便夹住了那颗果子,手腕一甩,果子便沿着来时的方向又飞了回去。
速度更快力道更猛。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温檀眼睛看着这一切身体却来不及做什么反应,握着的树枝已经被果子砸中,脆弱的像是一张纸般被掰成了两半。
温檀直直下坠,直到落入水中,被谢安的胳膊托住,脸贴在他的胸口,对上他湿漉漉的双眼时,还没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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