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七日

　　纪疏逆着人群，小跑着冲进了洗手间，一路上她都不太敢抬头，等门被反锁，她立马抽出几张纸巾，按在鼻间。

　　果不其然，白色的纸上多了星星点点的红。

　　她一放开手，血就滴了下来，滴在了她手背上，她只能抽了许许多多的纸覆在鼻子上，然后用力地喘着气。

　　身上的裙子像束缚住她灵魂的魂器，她腾出一只手来，拼了命地拉下一半的拉链，如濒死的鱼儿终于浮出水面换得一口新鲜空气，她翻下坐便器的盖子，狼狈地坐在马桶上，只庆幸没人看到她这副惨状。

　　鼻子被一大团纸巾堵住，终于不再有血红流出。

　　她躲进洗手间前后也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这对一位要整理着装的女士来说算不上久。

　　她出了隔间就碰见了正在洗手的孟晓婧，纪疏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孟晓婧并没有在意，她大概将纪疏的愣神归结为了不愿意看见她的信号。

　　纪疏低头瞥了眼裙子，裙子依旧美丽，看不出任何差错，她才上前把手放在水流之下。

　　孟晓婧早已补好妆，边擦着手边透过镜子盯着里头细细清洗指尖的女人。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无一人有先开口的意思，只余哗哗的水流声。

　　良久，纪疏关上了水，抬眼与镜中斜倚在墙边的人对视。

　　纪疏依旧不语，囫囵拭了下手，就要抬步离开。

　　“怎么？没有话要跟我说？”

　　等待许久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纪疏如她所愿的停下脚步，转身，“你来堵我，却要问我要跟你说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这么自以为是的吗？”

　　纪疏话音很冷，任谁在短时间内被两个人追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她没有心情再去应付眼前的女人，她这样的行为只让纪疏觉得愚蠢。在动物世界，或许雌狮子们会为了抢夺强壮的雄狮而大打出手，可人类选择另一半并不单纯只是为了繁衍后代，这种为了男人而大打出手的戏码一向是纪疏所不屑的，哪怕她不喜欢孟晓婧，也不想沦为这种恶俗故事情节里的主人公。

　　“孟小姐，请你长话短说，如你所见，我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孟晓婧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她跟纪疏可以说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不喜欢一个人是不能直接表现出来的，于是她学会了虚伪、刁难、冷嘲热讽，甚至是落井下石，却从未见过像纪疏这样简单粗暴的把‘讨厌你’三个字直接表现在脸上的人。

　　“离开他。”

　　既然如此，孟晓婧也毫不客气地开口了，她直起身，“我要你离开宋简，只要你离开他，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量满足你。”

　　纪疏先是惊讶，再而转变为愤怒，而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三百万够不够？或者你想要一份薪资不菲的工作我也能让我父亲给你安排，你可以……”

　　纪疏沉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你算什么？”

　　“你说什么？”

　　纪疏觉得悲催，因为从对方这番话出口的瞬间，她今天就注定要被迫陷入这场狗血剧情中。

　　“才三百万吗？看来你也不怎么喜欢宋简，只出得起这一点价码，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个价格，十年前我看小说电视剧的时候，男主角的母亲给女主的分手费都不止这么多，时代在发展，到了现在怎么也得翻十倍吧。”

　　孟晓婧看着纪疏，张着口，发不出声。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即使再生气，也不会面目扭曲，仍要保持着那份修养，顶多就是怒目而视，瞪着纪疏，露出一副荒唐的神色。

　　“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果然你靠近宋简是没安好心。”

　　她确实别有居心，算不得问心无愧，可也轮不到眼前的人来评判她。

　　“随你怎么想，我想接下来的宴会我就不参与了，免得毁了你家人精心为你操办的生日宴，希望我们再也不见，告辞。”

　　纪疏还是给彼此都保留了最后一份体面，至少出了这个洗手间，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还是没想到，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她。

　　她像是那只蝉，好不容易对付完螳螂，还要想办法应付面前的黄雀。

　　而宋简就是那只黄雀。

　　“你在这多久了？”

　　宋简收起手机，只说：“有一会儿了。”

　　纪疏面对他，有些呐呐的，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都听到了吗？

　　他看出了纪疏的欲言又止，率先说：“晚宴要开始了。”

　　“带我走吧。”纪疏这下没有丝毫犹豫，在他的诧异里，她继续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我们现在就去吧，我不想在这待了。”

　　“好。”

　　宋简一口答应，过来牵她的手。

　　这不是纪疏第一次来宋简家了，对室内的布局她已有些轻车熟路，她支开宋简，却只是为了坐在窗台发呆。

　　宋简泡了两杯咖啡，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飘窗前身形有些单薄的她对着窗外出神。

　　她好像很喜欢他家的这个落地窗，若是可以，未来他们的房子也要有这样一个落地窗。

　　晚上喝咖啡并不好，不过他们都不太在意，长久摄取咖啡因的身体令他们多少对它已经免疫了，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睡眠。

　　她已经换下了礼服，穿的还是宋简的衣服，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露出她一大块锁骨，更显她的单薄脆弱。

　　她的包就随意地丢在她脚下的地上，没有拉好的拉链暴露了里面藏着的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异样的光亮，那是他从前在医院见过最多的东西。

　　他没有声张，把装满了咖啡的马克杯放在面前的桌上，马克杯是一对，忘记是谁在他搬新家的时候赠与他的了，直到今日，这副杯子才派上了用场。

　　纪疏闻声扭头，视线下落在杯子上，会心一笑，“这杯子不错。”

　　见她用杯子暖手，宋简问她：“冷吗？”

　　纪疏摇头，“很暖和，你也陪我坐一会儿吧。”

　　屋内开了地暖，他也就随她去了，跟她一同挤在飘窗。

　　“是不是老随跟你说了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不大开心。”

　　不知怎的，宋简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也不能算是忽然，他似乎已经把话憋了很久，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搭理他，他跟谢琛还有宋听白不一样，他的家庭有些复杂，所以说话不太好听，你如果不喜欢，以后就少见他。”

　　白日的事情纪疏已经不想再去回想了，他们于她来说无足轻重，所以她不在意。

　　不过到底是有些影响她的心情，她抿了唇，只问他：“你跟他们关系很好吗？”

　　“他们，你指的是谁？”宋简注视着她每一个表情变化，“宋听白是我堂弟，谢琛我们从初中起就认识了，关系是不错，随柏一年也就见两次面，至于其他人，更是不太熟。”

　　纪疏本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认真，话里话外都像是要跟谁撇清关系的样子，倒是令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真笑了出来，“我也没说什么，你不用这么急的跟人装不熟，显得我很小气似的。”

　　宋简看她笑了，有些松了口气，却依旧不肯承认，“本来就不熟，只是父辈有些走动。”

　　纪疏盯着他认真的眉眼，敛了笑，毫无预兆地说：“我不喜欢她。”

　　“那我以后不见她了。”

　　纪疏扯了下唇，她说这话不是想要他表忠心，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孟晓婧，不仅因为他喜欢她的男朋友，也不是因为她今天的一番话，更多的是因为，她就像是纪疏的对立面。

　　纪疏没有的东西，她都拥有了。

　　幸福的家庭，家人的关爱，任性的资本，以及毫无顾忌的喜欢，甚至是一副健康的身体。

　　纪疏唯一赢了她的，只有宋简的喜欢，仅此而已。

　　可是，她可能连这都要失去了。

　　纪疏忽然感受到一股涩意，“宋简，今天是第七天了。”

　　她将杯子放到一旁，环抱住双腿，这个姿势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一声冷哼。

　　“你倒是记得清。”

　　纪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漠然，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所以呢？”他的声音里满是被压抑过的怒气。

　　纪疏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好不容易出口的话被他生生掐在了喉咙里。

　　半晌，纪疏也只敢弱弱地说：“我们说好的。”

　　宋简将人一把抱入怀里，用下巴轻轻顶住她的头顶，他觉得这个姿势他比较有优势。

　　“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只要你说服我。”

　　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像受惊的猫，但是宋简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她的爪子有多锋利，稍不注意就会被她抓伤。

　　不过此刻怀里的人想的不是反抗，而是预谋着逃走，这是他更不能忍受的。

　　“为什么非得走？”宋简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我对你不好吗？”

　　他轻飘飘的语气从上方传来，像羽毛落在她的心间，弄得她心痒痒的，那股痒意顺着血脉上涌，惹得她眼眶被逼出了湿意。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认识了宋简，她不该贪心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长久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两人离得那么近，可是心却那么远。

　　宋简先受不了这窒息的氛围，他慢慢松开了手，“如果你非要走，我不会……”

　　未出口的话被她的一个吻给堵在了喉间，她闭着眼，几乎是强硬地撞上他的嘴角。

　　宋简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疏眼角还挂着泪，她一言不发，钩过他的脖颈，毫无章法地去亲他。

　　宋简眼里有一丝茫然，他撇过脸，仍是问：“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吻又是什么意思？”

　　纪疏依旧不出声，又一滴泪划过她的颊边。

　　这滴泪太重了，重得宋简承受不住这其中包含的含义，也轻易地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

　　此刻她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宋简重重地去吻住她的唇，纪疏愣住一瞬，就去努力地去回应他的这份热烈。

　　也只有这个时候，纪疏才觉得他离她很近，耳鬓厮磨间，他们不用再说言不由衷的话，纪疏也不觉得冷了，她甚至热得出了汗。

　　手下是他强壮的背肌，宋简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脱去了西装外套，真丝衬衫的手感极好，他穿衣服的时候她就好奇这是什么材质的，没想到现在用这种方式感受到了。

　　顺着他的背往下，衬衫下摆被抽出，纪疏摸到了人体的温热。

　　她的T恤下摆早就被卷了上来，后背一松，下一秒，腿间感受到了烫，她惊呼一声。

　　原是腿边的咖啡被她碰倒了，宋简终于松开了她，纪疏有一瞬的怔愣，宋简只看了她一眼，就将人抱起，径直进了房间。

　　宋简的衣服乱了，而纪疏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面前的衣服皱成一团，勒住了她的脖子，纪疏勾过宋简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下一秒，那件令她不能呼吸的衣服就被丢在了地上，他替代了那件衣服，令纪疏更加呼吸困难。

　　纪疏没办法再细细感受他衬衫的材质，手心触到的濡湿早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等疼痛传来的时候，纪疏睁大了眼睛，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痛，好似要把她的身体分成两瓣。

　　宋简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偏头亲了下她的手，再穿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给她适应的时间。

　　纪疏却用力地抱住他，想完完全全地去感受他带给她的战栗。

　　宋简眼中有一丝不忍，可他也忍得很辛苦，纪疏轻擦他额角的汗，俯在他耳边低声说：“没关系的。”

　　这一声就犹如恶魔的低语，宋简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戾因子，接下来的时间里纪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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