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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路公交车9
司机,就是[绝路公交车]本身。
[绝路公交车],就是司机。
是司机的意识贴附于公交车之上,还是整辆公交车都成为了司机的躯体,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无论是哪种情况符合事实,司机与[绝路公交车],都已经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道理其实很简单。
之前各种事件中穿插的蛛丝马迹,其实早就显露了这一真相的端倪。
首先,便是那两份完全对立的规则里出现的疑点。
乘车须知针对[绝路公交车],表示司机值得信赖,且公交车会保证乘客的安全。它是正确的,而司机直接控制公交车的行驶和乘客到达终点的机会,这也就说明,司机的状态与公交车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是同步,甚至绑定的。
广播规则里的司机不可信赖,公交车并不绝对安全,这与乘车须知看似相互矛盾,实则却有更深层的意涵。
广播规则,是一份带有乱码的规则。某种力量将原文中的大部分主语“[生路公交车]”替换成了“[绝路公交车]”,这才出现了规则正文里的作用对象和规则结语那一句“【本公司名下唯一在运营车辆为[生路公交车]】”发生抵触的情况。
两相对照,广播规则实际上针对的,应该是[生路公交车]的状态。
如此理解,两份规则便从彼此冲突互不兼容的针锋相对关系,转化为了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平行关系。
那么,[绝路公交车]与[生路公交车]有何不同?
相异点也十分显然。
前者的乘车须知,是司机自己设立的规则;后者的广播通知,则是公交公司发布的规则。
但司机在两份规则之中,始终是同一个体。
公交公司只认可[生路公交车]的存在。它之所以排斥司机,是因为不承认[绝路公交车]的归属,是因为在它看来,司机与“编外”的[绝路公交车]之间,是可以直接划等号的。
接下来,再从字面意义上分析。
生路,代表的是出路与希望,是充满生命力与发展机会的美好象征,是乘客的良好体验和积极反馈,是公交公司运营的目标与追求。
绝路,代表的是死路与绝望,是生命力的尽头与发展机会摇篮里的扼杀,是乘客的失望与指责,是公交公司竭力回避,并视若瘟神的不祥之兆。
那么,广播规则里的司机被否定,或许便是因为——他曾出于某些原因,在某一次驾驶任务的完成中,表现极度反常,甚至因此使公交公司的声誉一落千丈,走上绝路。
公交公司自然可以为了整体利益弃车保帅,与司机划清界限,并将责任尽数推卸于他。
于是,司机与[绝路公交车]之间便被无形的锁链联结成一处,而他也再难解脱这沉重的精神负债。
其次,便是公交车自身出现的疑点。
第一,她坐上这辆车时,它处于无名的状态,既非[生路公交车],也非[绝路公交车]。
不写[生路公交车],或许是因为司机已从公交公司除名,自然无法再将自己驾驶的车辆命名为公交公司运营的编队;而不写[绝路公交车],则或许是因为他的自责与自厌。
自责那一次没能成功将乘客平安地送达终点以致公司蒙羞,自厌这耻辱标签永难撕下,光荣职业成为阴影,骂名与罪孽一生背负,梦魇一般缠绕,在浑浑噩噩的自我折磨里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第二,每一次诡物乘客发难,正常行驶受到影响,公交车都会发出警报,痛苦颤抖,减速求稳,甚至在某些场景刺激下如同受伤的活物一般流血,与坐在驾驶座上的事不关己、冷漠以对的“司机”形成鲜明反差。
真正的司机,不会希望悲剧重演,覆辙重蹈。
真正的公交车,也不会痛苦流血。
所以,驾驶座上的,不是司机,只是混淆视听的诡物或者幻象。
所以,化身成为[绝路公交车]的真司机,依旧在努力补救他的遗憾,依旧在拼命护佑乘客的安全,依旧在不懈而又绝望地,努力想要到达终点。
再次,便是诡物乘客的行为与举动。
贺向晚觉得,这些诡物乘客与其说是诡异存在,不如说是司机痛苦来源的具象化。
他痛苦,是因为乘客不予配合并试图干扰乘车秩序,是因为分心处理与乘客的纠纷导致事故的发生,是因为人们的质疑埋怨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是因为悲剧后遗症的如影随形,是因为再也无法面对染上污点的自己。
所以,他成为了[绝路公交车]本身,也成为了自己的梦魇。
诡物乘客一直试图作乱,虽有她从中作梗,但到底造成了一些影响。
那些恶意的要求是挑衅,投诉的威胁是指责,肆意的破坏是一把又一把染血的匕首,每一次施为都在伤疤之上再添新伤。
它们遵从梦魇的本能,逼迫他打开车门。
他的行程是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不可以有途经站点,因为只有这样,终点才能够最快地抵达,所以他干脆选择让车门消失。
它们不服愤怒,高声呐喊着自由高于生命。而他困囚于它们追讨的自由,生命也早就成了维持公交车行驶的燃料。
她亲身经历了一场绝路到生路再到绝路的轮回,可以想见,如果不加干预,随着时空重置,白天变成黑夜,他会再一次走进充斥着诡物的梦魇,继续踽踽独行于又一场不见前路,也不知尽头的绝望行驶中。
最后,一切的根源,副本的核心,是循环。
【这是我的起点,还是终点?】
他的梦魇想要不受控制地困住他和她。
他的理智与本能,却依旧希望,她可以免受影响,平安离开。
所以,真正的司机,一开始在公交车站的广播里,便已经通过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询问,提示了她通关副本的思路。
副本的核心,是循环。
副本的本质,是梦魇。
一般玩家的习惯思路,是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本质找突破口。
所以面对循环,他们会选择在某一节点切断它的进程,终止它的继续运作。
但是如果,本质与核心,自身便是无解的悖论呢?
如果,脱离重点,把视线投向整个循环之外呢?
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起点或是终点,取决于司机自身的意愿。
而司机的评语则是:
【回答正确,这是我的起点;回答错误,这是你的终点。】
这句话的意思是:
如果她找到了思路,那么便可以发现,公交车站就是司机梦魇的开始,也就是这个副本的真正起点;如果她的分析有偏差,那么就只能回到公交车站,也就是梦魇循环终结的地方,继续在下一轮循环里摸爬滚打。
更进一步——
坑爹系统一开始就说过,她的初始副本名称为:【绝路公交车】。
所以,副本的范围,就是[绝路公交车]所包括的面积与体积。
而副本的内容,则是[绝路公交车]上的,司机的梦魇。
而公交车站是独立于公交车之外的存在,也是副本之外的存在。
也就是说,物理意义上,副本的开始,是她完成了从站台踏进车门这个动作的那一刻;副本的终结,则需要她完成从车门踏进站台这个动作,也即,下车并回到公交车站。
副本自身的意义上,一趟完整的行驶过程,以乘客进站上车为起点,以乘客到站下车为终点。
而对于副本的通关,玩家的行为与司机的行为,同样关键。
因为只有乘客完成了上下车动作,才代表副本的起始与结束;只有司机准确地控制了车门的开闭,才有条件创造副本的起始与结束。
结束循环,只会永远留在公交车上;只有结束副本,才能让该在正轨上的不再不受控制地脱轨,让该停止的不再永无止境地继续。
这是他的起点——他应该回到开始,回到一切痛苦产生的根源,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这是她的终点——她将自己送进副本,也将使副本终结于自己手中,彻底粉碎那个一直在解构生命意义的循环。
……
所有疑问的答案水落石出,换来的只有真相的沉重背负。
贺向晚身体上的焦黑腐烂,在司机,或者说[绝路公交车]的意念驱使下,正在一点点退散消失,直到完全看不出丝毫曾被侵蚀过的痕迹。原本贯穿心口的匕首,也在某个瞬间淡去了影踪。
她深深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驾驶座。
其实,要想真正通关,并不是单纯回到公交车站那么简单。
首先,她需要确保自己此时,仍然具有乘客身份。
其次,她要想下车,还需要司机的首肯与配合——暴力拆解固然存在微小的可行性,但有时候,和平手段才更加高明而不失良知。
最后,司机的故事仍不完整,尽管这并不会对通关有太大帮助,但她愿意为了一个脆弱又坚执的灵魂,做一做纯然的倾听者。还原真实的全部,也不会是一件坏事。
无关游戏,不谈利益。
仅仅只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需要一个泄洪的闸口,而已。
贺向晚:“告诉我与否,取决于你。现在,你把我当一个普通听众就行。”
安静的车厢内,无人说话。
半晌,驾驶座的方向,啪地一声,一本泛黄的画册掉了出来,滑到了贺向晚的座椅边。
她将它捡起来,用自己的衣袖掸去了浮灰。画册用牛皮纸包着封皮,页角被手指磨得毛燥,露出的纸边泛着黄,背轴还有些脱胶。
贺向晚翻开了封面。
扉页上,黑色签字笔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
【这不是一个好看的故事。
它由痛苦中产生,自混乱里延展。
我已不再具有作为人时逻辑清晰的文字表达能力。所以只好用简笔画代替。
感谢你愿意抽出时间,将它打开。】
她翻开了第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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