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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考验
许溪竹租的房子距离工作室不过三公里,感谢仁慈开明的老板沈林舟,没有追求市中心的繁华和高密度人流,把工作室开在了比较偏僻的郊区,让许溪竹的租房成本直线下降。
房子空调和下水都需要维修,许溪竹问沈林舟是否方便来家里坐一会儿。很多独居女孩都会在门口摆双男鞋,或者隔三岔五晾几件男士衣服,这种社会赋予的不安全感,许溪竹也不能例外。
沈林舟来后,懒散地倚靠在沙发上打游戏,表现得确实很像在自己家里。
结束后,为了感谢老板亲自前来提供帮助,许溪竹斥“巨资”请他在楼下吃了顿价值20块的关东煮。
她已经很有打工人的觉悟了。
“毕竟我还没通过面试,请你吃太贵的有贿赂领导的嫌疑。”许溪竹边说边拿起一串海带结。
“领什么导?说了是合伙人,我们工作室扁平化管理,没有领……不对,人人都是领导。”
这会儿刚过三点半,属于前不着午饭、后不着晚饭的尴尬时间,一顿关东煮就当下午茶了。况且维修师傅走后,他能清楚感觉到许溪竹对于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
许溪竹被他逗笑,两人去拿关东煮的手撞在一起。
许溪竹拿起自己的豆腐串,和沈林舟手中的签子碰了一下,“干杯。”
她似乎松弛许多,沈林舟说出了考虑几天的想法:“其实,如果你想要继续读研,可以选择半工半读,或者我们以单项作品签约。”也就是计件结算,出一件作品有一笔收入,只管创作不用参与工作室其他事务。
沈林舟不希望一件荒唐的闹剧打破她原有的人生规划,更不希望自己带她出来,就把她绑定在了“逐舟”这条船上。
许溪竹将吃光的竹签扔在纸上,起身去货架上又拿了点东西结账。
粉色包装的牛奶放在沈林舟面前,她自己豪横地拉开啤酒罐拉环,仰头灌了大半。
沈林舟:你喝酒我喝草莓牛奶,怎么想的?
“要不要继续读研这件事,我前几天也认真考虑了。”
沈林舟用牛奶瓶子撑着下巴,等待她的下文。
“我计算了两年研究生生活的成本,”她蘸着啤酒罐外的冷凝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数字,“这才只是可量化的部分,还有时间、机会成本,我曾将它当作逃脱的途径,可现在我的这一目标已经完成,我问自己对这个专业的热爱和未来发展的信心能不能平衡掉这些成本,说实话,我不确定。”
“高考结束那年我的专业还是收分极高的大热专业,结果还没毕业就行业巨变。世界变化太快了,我也不是什么眼界宽广、有远见的人,更没有预知眼。所以眼前出现一件我真心热爱的事情,我愿意投入百分的精力。”
在长久的迷茫和不确定性中,她终于认定热爱才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抉择方式。
两人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看向外面源源不断的车流,沈林舟从小兴趣广泛爱好明确,没想过当高级打工人也不感兴趣所谓的继承家业。但他同样没有在追寻自己目标的过程中遇到过来自家庭和金钱方面的压力,虽然去法国学艺术后遭到母亲反对,但也没产生什么实际改变。
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去什么方向,但他同样认为,能在迷雾中摸到方向的人,比灯塔更值得敬畏。
“你自己考虑好。”沈林舟打开那瓶草莓牛奶喝了两口,“如果你需要帮忙……”
许溪竹将关东煮的盒子推向沈林舟那边,“有困难会向上级反映。今天不就请你帮忙了吗?如果真有需要我不会客气,其他时候就说明我可以搞定!不用担心。”
她并不喜欢别人太客气、太关注照顾自己。
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分别,沈林舟捏着牛奶瓶坐进车里。他喜欢牛奶不喜欢草莓,但二者结合味道竟意外不错,没有香精勾兑感,牛奶中混着清甜的草莓香。
这个粉色玻璃瓶他挺喜欢,没舍得丢掉,拿回家洗干净插花去了。
第二天一早,许溪竹按照约定时间赶到“逐舟”工作室。
工作室大门在一风铃声中被推开,正对门口的接待台后露出的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听到声音后猛然窜起,笑容满面地说:“欢迎光临~”
男孩子说话声音怎么能这么甜?许溪竹不由也柔和了语调:“你好,我是许溪竹,今天约好来面试的。”
男生扶了扶圆框眼镜,红绿拼色卫衣加牛仔背带裤,像个真人版马里奥。听见许溪竹的名字,嘴巴立即张成O形。“嗷嗷嗷!我知道我知道……稍等,老大马上就来,他老爱踩点上班。你先进来坐吧,咦我怎么觉得你声音有点耳熟呢?”
“阿澈!你这搭讪方式太老土了吧!”苏棠走路带风,红色卷发随风飘扬,露出右耳上的陶瓷骷髅耳夹。“溪竹是吧?你好!我叫苏棠,工作室技术总监,主要负责交互设计。他叫阿澈,负责新媒体运营和工作室接待,摄影摄像自媒体无人机,他一个人全干。”
苏棠介绍完,看许溪竹一脸诧异和敬佩地看着阿澈,秒懂她在想什么。“不用崇拜他,他看着像个高中生一样,其实就比老大小两岁,工作好几年了。也就是长得幼稚,外加智商巅峰就停留在高考结束那天了,其实年纪也不小啦。”
阿澈听完脸皱成个叉烧大肉包,一脸怨念地盯着苏棠,随手抓起桌上的毛绒小熊挂件扔向苏棠。
“哎哟,这啥情况?一大清早闹哪样?”
苏棠优雅转身,像只翩跹的蝴蝶躲开阿澈的袭击。小熊直线飞出,冲进刚进门的周叔怀里。
周叔是位高壮的东北大汉,原名周书,寄托了出身农村的父母希望孩子多读书的质朴期望。四十出头,虽然不到被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叫叔的年龄,但烧窑手艺一绝,被工作室的人尊称“周叔”。
“溪竹,这是周叔,是我们的生产总监外加烧窑师,我的很多技术都是和他学的,目前没有遇到过他解决不了的烧窑问题,是我们的技术保障。周叔,这就是溪竹,我们之前看过她用竹编修复陶瓷花瓶的。”
“哦哦哦,你好。”周叔伸手和许溪竹相握,另一只手臂托抱着那个还没他手指长的小熊,画面略显清奇。
苏棠自来熟地搭上许溪竹的肩膀,“你看这就是我们‘逐舟’的所有人了,就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是领导。你来了也得给自己起个响亮的title才好。”
沈林舟的团队比想象中鲜活很多,许溪竹i人做久了,有些招架不住热情的气氛,双手努力抹平腰侧裙边的皱褶。但她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热络,在心中吐槽自己:死嘴,快说点什么!
“确定这是所有人?逐舟逐舟,你把‘舟’呢?放逐了?”沈林舟推门进来,风衣搭载手臂上,衬衫上方松开两颗纽扣,露出清晰的喉结和半截锁骨。他进来时第一缕晨光照进“逐舟”,给他身周镀上一圈金光。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见白衣黑裙的许溪竹,从头到脚“红红火火”的苏棠挂在她肩上。左后方接待台后站着“马里奥”阿澈,右前方站着已经穿上短袖露出健壮手臂的周叔。
那个瞬间沈林舟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一大早都堵门口干哈?肘!进会议室啊。”周叔把小熊放在阿澈的鸡窝头上,率先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阳光在光亮的桌面上流淌,苏棠指尖转着激光笔,“咱们按入伙规矩走流程,小竹子要接我们每人一个问题,全员通过才能签约哦。”
一对四?有点像压力面试。许溪竹点头,“OK。”
第一个进入会议室的周叔放下背包就又出去,这时抱着一摞素坯回来,直接放在许溪竹面前的榆木长桌上。
“小许咱不整虚的。这是我几年前烧失败的花器,在废品库里落灰好久了。你给随便整出个物件瞅瞅。”
许溪竹心里咯噔一下,她并不了解陶瓷工艺,只是在和沈林舟合作“囚光”系列时旁观了几天,听他讲了些基本专业名词。好在周叔没让她现场烧制,只是想办法“拯救”烧毁的次品,这应该还是反应力和创造力的问题。
看着那一摞素胚,她大着胆子拿出一个,又从桌上杂物盒中摸出美工刀。
指尖抚过粗陶土,她忽然拿起美工刀纵向剖开,露出内壁分布不均的气孔。“这是内部气孔导致的开裂吧,我认为可以把裂痕打磨出山峦的形状,保留大小合适的气孔作为香插。线香插在气孔中,保留的素胚部分作香托接灰。”
她的刀尖在素胚上滑动,勾勒出山峦轮廓,周叔听完一拍大腿:“中!这法子好,还是年轻人脑子灵活!”
苏棠鼓掌,拍拍阿澈的肩膀,“到你了。”
“嗯。”阿澈将笔记本电脑转向许溪竹,屏幕上是“囚光“系列的数据分析,“本系列展品在短视频平台话题播放量突破500万,但开展两周,线下客流转化率仅5.2%。请分析具体问题,列举提升转化率的对策。”
许溪竹翻阅数据资料,爆款视频TOP 1的“当陶瓷会呼吸”通过灯光变化延时摄影展现出光影的生命力,点赞数超28万。第二名的沈林舟拉坯视频虽然只有双手出镜,但转发数量也已超过16万,评论区一众人高呼“手控福利跪求露脸”。
而观众调研问卷情况显示,68%观众以为展览是沉浸式光影展,42%外地粉丝问“值不值得坐高铁来看”。
“视频排名第二的‘挑战陶艺大师’流量来源,大半来自‘手作/解压’标签,但展厅布置却按照艺术史发展脉络设计,似乎和我们的风格不是很匹配?”
阿澈看向沈林舟,许溪竹说的没错,“囚光”系列的展出老大只有一个要求——速度。来不及独立筹备,他们就和之前合作过的画廊租了一片展区。但“囚光”和人家这次的展会关联度不高,也只是看在人情面子上,给了他们几个比较偏僻、不会影响主线的展台。
“另外近一半粉丝来自外地,多是乘坐高铁前来。但是高铁站到展馆中间要换乘3次地铁,这可能大大降低体验感。而且周五晚间流量高峰与展厅17:00闭馆时间完全错位,建议周五延长开放时间。”
“ok我没有问题了。棠姐你来吧。”阿澈聚起双手伸个懒腰,将电脑拿回去。
苏棠将卷发撩到脑后,神情多了点严肃和困惑,“这是一个实景问题。假如我设计了一件金属框架婚纱,没有圣洁的白纱轻柔的裙摆,只有冰冷的金属骨架。因为我的目的不是展现婚纱的美丽,而是表达不是所有婚姻的起点都是感情和了解、不是所有婚姻都值得祝福。请问我该如何设置交互装置,向参观者传递这一点。”
沈林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他转头看向许溪竹,仿佛只是在等她回答这道考题。
许溪竹垂下眼睫,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像是单纯在思考问题。
“用金属束腰吧。”她很快抬起头直视苏棠,眼中闪着分享好点子的兴奋的光,“打造束腰的金属框架,外接传感装置。参观者触碰传感器后束腰逐渐收紧,同时触摸传感器的人越多、时间越长,束腰收拢得越紧,直到最后临界值……临界值可以以女性孕期内脏受到的压力确定,平时孕妇肚子逐渐长大,很多人不会想到内脏会受到多大压迫,通过金属骨架内收程度,可以直观表现出这一痛苦和伤害。”
看着正常成年女性的腰围尺度逐渐收缩到手臂粗细,来展示孕育中的艰辛和损伤,确实很有视觉冲击效果。苏棠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听完已经觉得被压迫得呼吸不畅。
“好,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举双手双脚通过!老大该你了。”
“嗯,我的问题很简单,”沈林舟从靠坐变为端正直坐,指间夹着笔画了个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许溪竹:哈?
苏、澈、周:老大被夺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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