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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
正得意洋洋地幻想着宇文泰的狼狈模样,肩膀突然被人从后一拍。杨柯心头一跳,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宝贝木桶,猛地转身。
只见云昌吉咧着嘴,正想给她一个标志性的傻笑,可那嘴角还未上扬完全,整张脸像被拳头狠狠揍了一鼻子,瞬间皱成一团:“我的娘诶!杨柯,你……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屎吗?”
杨柯生怕他大嘴巴提前坏了计划,权当没听见:“少废话!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有信儿没?”
云昌吉被那气味熏得眼泪汪汪,强忍着不适,警惕地左右瞄了瞄,这才凑近杨柯,用气声道:“放心,妥了!派人探了准信儿,明日七夕,陛下要赐宴百官,殿下奉命操持,晚上铁定回不去!小允子那儿,我也打点好了。”
杨柯的嘴角扬起志在必得的笑意,用力拍了拍云昌吉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日后重重有赏!”
听到“赏”这个字,云昌吉被臭气熏得呲牙咧嘴的脸,又重新挤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杨柯回到凌薇苑,青桃早已等得心焦,见她拎着个木桶回来,惊讶大叫道:“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去这么久?御书院……还改行派发木桶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走了上来。
杨柯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木桶,压低声音道:“嘘!这东西有大用处!”
青桃好奇地走近一瞧,顿时像被烫到一般,被臭得嗷嗷直叫,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几步:“天爷啊!这……这什么东西?怎么……怎么比……”她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头晕目眩。
“臭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杨柯早已有备无患,说话间,已用一方麻布严严实实地覆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她完全不受臭味的侵扰,径直走到院中石案旁,将木桶一倾——哗啦!一堆黑乎乎、湿漉漉、软绵绵的残渣便堆在了石案上。
霎时间,整个小院仿佛被漫天的臭气笼罩。
“青桃,帮我取点儿干净的布袋来!”杨柯头也不抬地吩咐,手里已经开始整理那堆“宝贝”。
青桃早已躲回了房门口,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声音都带着哭腔:“姑……姑娘饶了我吧!您……您自个儿去拿!我……我手里还有急活儿没干完呢!”话还未说完,便“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杨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摇头失笑。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石案上的“武器”终于被杨柯驯服,变成了几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布包。
杨柯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大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日,七月初七,陛下驾幸青莲池中的紫萝殿庆祝七夕,并赐宴百官。
“众爱卿今日齐聚紫萝殿,朕着实高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皇帝转头对着身边的宸妃柔道,“凝儿,前几日你过生辰,朕没能来陪你,实在抱歉。”
宸妃笑道:“陛下这是何必,您平日里对臣妾百般呵护,臣妾觉得每一日都似生辰一般开心。”
“你这么想,朕更加愧疚了,今晚就去景泰宫,好好补偿补偿你。”
杨柯听了这对话,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皇家夫妻也能如此肉麻。
宸妃对面的丽妃忽然嗔道:“陛下,臣妾要是能生在十月就好了。”
皇帝一奇:“丽儿,你说这话是为何啊?”
“每年十月都是陛下出塞练兵之时,要是臣妾在这期间过生,那陛下岂不是也会将臣妾记挂于心?”
皇帝仰头大笑:“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话毕,他抬手朝向右首,“今日,朕更加高兴的,是能亲自见见他们。”
齐坐于右首的众伴读纷纷起身行礼:“臣叩谢陛下。”
宸妃和言道:“这些孩子来了以后,宫里也活泛了不少。”
皇帝笑着道:“有你们在,大夏未来的江山社稷,朕就放心了。”接着,他环顾四周,高堂满座,唯独一处席位空出,又疑道:“喻儿去哪儿了?”话音甫落,一阵琴音袅袅徐徐,自远处隐隐传来。
众人尽皆转头,循那琴声望去,但见青莲池上,不知何时悄然笼起一层薄雾。原本整齐排列的四艘彩船,此刻已分列两旁,留出一条水道。远处一叶扁舟,悠悠荡荡从中央飘然而至。舟头端坐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衫的男子,身前一架古琴,想来琴音正是由此而来。
众人皆被吸引得纷纷探身张望,欲知何方高人能奏出这般天籁之音。然那男子面上覆着银色面具,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叫人难以看清其庐山真面目。
烟水氤氲处,但见那人十指游龙,琴声弦鸣似裂帛碎玉,倏尔又转作幽涧清泉。
席间一人惊呼:“伯牙移情,六马仰秣!”原是琴声响起,池中青莲应声次第绽放,惊得游鱼跃波相和,此乃传说中伯牙抚琴时才会出现的天人交感之相。
忽然,古琴声戛然一转,高亢入云,众人抬首望去,四艘彩船上的琉璃灯不知何时尽数点亮,照见池底深处浮出的千百点银鳞——池中锦鲤衔着褪下的花瓣,将扁舟围在中央,花瓣泛起九重涟漪,扑腾好似满池雨点,齐声随节拍轻摆。
随着琴音渐弱,池中雨点也逐渐平息。待最后一声泛音没入水面,池间白雾已如素绡缓缓收卷。
众人这时才恍然惊醒,方知置身尘世,回神之际,仍觉意犹未尽。
“陛下,都说宣王有伯牙之技,今日听来,果真不假!”席中一人笑着赞叹,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称奇。
“老田,我这七弟可不是一般人,”宇文拓衔着酒杯,视线转向皇帝,“父皇,伯喻这回去了趟湘楚,琴技越发精湛了。”
皇帝对这样的夸赞自然受用,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减过。
那船渐渐驶向岸边,向他们靠近。宣王撩袍上岸,款款走来,站定在席位中央,向陛下作揖行礼。
席间不少女子虽神色如常,但皆是齐齐转头,欲看宣王之姿。杨柯也不例外,探头往岸边的方向望去。
只听皇帝笑问道:“喻儿,这池中青莲、锦鲤为何如此听话,难道真有天人交感这样的奇观?”
宣王欠身回道:“儿臣还要多谢二哥鼎力相助。”
皇帝脸上疑惑,视线转向左首的宇文泰的位置,却空空如也:“泰儿去哪儿了?”
离七夕宫宴开席前一个时辰。
宇文泰刚从勤政殿内踏出,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守在门口的小顺子立马迎了上来,给他披上玄色披风。
二人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二哥!”
宇文泰闻声驻足,有些意外地看向来人:“可馨?这个时辰,怎么跑到勤政殿来了?”
“今日是七夕呀,”章可馨粉面含春,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精巧的鼻烟壶,“臣妹听闻二哥连日辛劳,在御前当差,每晚都落不着休息,昨日刘悦兄长从波斯商人那寻来了这个宝贝,叫‘醒神露’,说是嗅一嗅便能明目清心、提神醒脑!我想着,二哥夜里实在困乏时,闻一闻能舒服些。”
宇文泰接过她手里的鼻烟壶,嘴角微扬:“难得你如此细心,这段时日在宫里长进了不少。”
可馨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可是章家的女儿。”话音未落,她已轻车熟路地挎住宇文泰臂弯,“走啦!我听说这回紫萝殿那边特意为七夕新制了冰酪,呀,二哥,你怎么连衣裳都未换?快走快走,要来不及啦!”
兄妹二人言笑晏晏,一路行至宇文泰所居的武华殿门前,小顺子通报道:“殿下回宫!”
值守的宫人闻声迅速将宫门推开,就在宇文泰一只脚刚踏入门槛的刹那,“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从头顶横梁上炸开!
紧接着,一堆黑尘倾泻如注,将正要进门的二人淋了个满满当当。
“啊——!”章可馨瞬间花容失色,被吓得哇哇大叫。而在她身前的宇文泰,更是惨不忍睹。那黑乎乎、黏哒哒的灰泥几乎覆盖在了他的全身,昂贵的锦袍瞬间失去光彩,乌发被污垢黏连,活脱脱成了个“泥人”。
紧随其后的小顺子因跟在后头,堪堪幸免于难,却也溅了一身腥臭的黑点子。他倒是反应快,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尖声喝令愣住的宫人:“还愣着干嘛?快!快拿干净的毛巾!打水来!”
“是谁?!是谁搞的鬼?!”章可馨一边拼命抖落身上的污秽,一边气得跳脚尖叫,眼泪都飚了出来,“你们都是死人吗?!这是什么鬼东西?臭死人了!”
门口围着的太监宫女被熏得脸色煞白,本能地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根本不敢上前,只好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殿下饶命!姑娘饶命!”
一片混乱和恶臭之中,许久不作声的宇文泰缓缓抬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泥,露出杀意凛然的眼睛:“昨夜,是谁值守?”
其中一个公公仰起脸,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回……回殿下的话,昨夜……昨夜是小允子值班,他……他夜里着了风寒,凌晨交班前就……就倒下了,早上奴才们来交班时,才看见他晕在……晕在宫门口不省人事。”
“一定有人趁小允子……呸!”章可馨赶紧将跑进嘴里的蚕沙灰吐出来,“才……才下了黑手!”她指着那堆污秽,柳眉倒竖,“居然敢在羲王头上动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二哥,一定要彻查到底!把这混账揪出来!”
这边厢,紫萝殿内的众人见羲王迟迟未曾现身,皆小声议论了起来。
“陛下恕罪!”武华殿的内监小顺子一路小跑着奔了进来,进门后“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殿下一个时辰前忽然犯了头疾,疼得厉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望陛下见谅。”
人群中忽然漏出“扑哧”一声轻笑,众人目光“唰”地全扫过去。杨柯立马敛起笑意,跟着眉头拧紧,抬起手捂着嘴,装作被茶水呛住似的咳了两声。
皇帝尚未察觉,只是担忧道:“头疾?前儿个朕还听他上报案情进展,怎的突然病倒了?”
宣王跨前半步:“父皇莫要担心。二哥为臣弟设计的水榭机巧,昨夜还在调试到子时三刻,恐怕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罢了。”皇帝摆摆手,对小顺子吩咐道:“让泰儿好好休息,给武华殿送几株人参补补身体。”
“是。”
皇帝目光转向宣王,掌心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为我们献上这番精彩表演,朕要好好犒劳你们。”
宣王从容拱手:“儿臣代二哥多谢父皇。”
皇帝微微颔首,话锋却是一转:“喻儿,朕近日听闻有诸多人借你之名在外吟诗著书,此事可属实?”
宣王欠身应道:“回父皇,那些文采斐然的,儿臣不敢掠美;那些差强人意的,若他们能用儿臣的虚名博得几分关注,何不成人之美?”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既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又宽容了偷名盗誉之人。杨柯在心底暗自称赞,不愧是师父都看好的皇子。只是,听他这声音,怎么莫名熟悉?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今日是七夕家宴,既然表演结束了,便将面具摘下吧。”
宣王依言抬手,伸手身前,将面具取下,露出了真容。
杨柯好奇地探头望去,视线触及的那一瞬,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本要伸手去摘的葡萄“啪”地滚落在地。
竟然是他!前几日与她私逃出宫的小白龙,竟是当朝皇帝第七子、宣王宇文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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