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藤

　　安可曲快要结束时，人们疯狂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在此起彼伏的“赵藤我爱你”中，我克制着音量偷偷地也念了一句。

　　“我爱你”，最简单平白不过的发音，说起来好像也很轻易。可我们之间隔着好几年的距离，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对他说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

　　纵然我在心底默念过千百回，可那和当面说出口到底是不一样的。

　　现场演出真好啊，平常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都可以说出来。夹杂在周围的喧闹里，谁也听不见。

　　甚至连自己都可以被哄骗，我不需要再为这样的情感流露感到怯懦——它有任何含义吗？还是我只是借着人群的声浪在凑一个盲目的热闹。

　　赵藤的目光却在我念完那一句后忽然投向了这边。我向后退半步，被人群挡住去路。

　　舞台太亮而台下太暗，我不担心他会看见我，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我在人群里寻找陆南的身影。目光逡巡间看见他已经被推挤到了大厅的另外一边，只能看清他头上那顶棒球帽。

　　慢慢从人群里退出来，我到大衣寄存处拿外套，工作人员管我要手环，但衣服是陆南寄存的，手环也都在他身上。

　　黑人小哥朝我摊摊手，那意思是—sorry.

　　我笑笑，踱步到一旁的走廊里等着陆南出来。

　　这演出厅建造于1918年，历史悠久得仿佛望不见尽头。虽经历过几次翻修，但它过时的暗蓝色墙面、水仙花形状的吊灯都被保留了下来，固执，但也令人感到慰藉。

　　刚才与我搭话的检票员站在大门外和人聊天，手里捏着一杯咖啡。红色的咖啡杯身给人暖意，在这冬夜里看咖啡弥散的热气悠悠盘旋上升，我的肺腑和心肠都被它勾引起一阵空虚。

　　我在这些细节里被一种怀旧的情绪包裹住。

　　是音乐的关系吗？被日常埋没的愚钝感官重新又被打磨得尖锐而敏感。我好像也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站在这里能听见里面舞台上大宁和赵藤被麦克风放大的说话声，他们在谢幕。也许我该留在里面恋恋不舍看他直到退场。

　　可我不愿意让自己有明确的记忆，知道哪一眼是看到赵藤的最后一眼。

　　就这样，见过了，再散了，挺好的。像那年我去成都看他一样。

　　人群开始如潮水般从门里涌出来，我的位置很快被走动的人占了，只能步步后退。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的原因竟然是大宁直接从舞台上走下来，要到厅里签售专辑。

　　这人一向跳脱不按常理出牌，这么多年竟然都没变。

　　我在人群里看不见陆南，但自己已经快被推到了走廊尽头。那里是一道安全门。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毫无理由的鬼使神差。

　　上一次还是在大学的操场上，在手机电筒的光芒中我决定回头去看见赵藤。

　　我拉开了那扇门。没有预想中的冷风，那是连着后台的另外一重通道。

　　靠在禁烟标志下正准备点烟的那个人抬起半张脸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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