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来季

　　这个季节的临沂，多是“霉雨”，久而久之便成了人们口中的梅雨季。明明半晌还是晴天，而后就降下了瓢泼大雨，在路上躲雨回家的人，有时候还没到家雨就停了。小镇上有社区置办的广播，提醒着人们将有大风雨来袭。

　　就像此时，半边天还是红霞漫漫，而北向风云却已意欲压城。很多习以为常的人早已奔走于街巷，赶着回家。风雨来前，必有狂风作祟。魏莹钰抱着白雪山，身子单薄，被大风吹的裙衫飘扬，可她义无反顾抱着和白雪山一样纯净的汹涌爱意。

　　许是上天怜她，风雨未来时，她见到了季琑。

　　少年穿着白色休闲短袖，手里提着一个不透明的白色袋子。他背对着她，相比前几日似乎背影看着更加消瘦了。魏莹钰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白雪山，将其稍微举高一点可以遮住自己一半紧张的面庞。长长的青丝被风吹动，飘到身前。她往前跨的的脚步突然就走不动了，两人之间只隔几百米。

　　魏莹钰腾出一只手，打开季琑的联系方式，手指微微颤动最后义无反顾将电话拨通了出去。几声熟悉的铃声响起，很快便被接通，与此同时她视线里的少年将手机放在耳边。她听见电话里的少年询问，“还有多久过来，没到的话先回家去吧，马上要下大雨了。”

　　少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随着心中加速的心跳通过电话回答他：“我已经到了。”

　　就在季琑四处观望，正准备回头时，她慌忙出声：“别回头！…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请原谅她没有站在季琑面前的勇气，一步步走到这里，已是极限。

　　少女瞳孔微微颤动，她握着手机的手心沁满了汗水。而远处的少年，果然停住了动作安静的站在那里。

　　只听她轻声问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讲完后，紧接着就是很长的寂静，她心乱如麻一股果然如此的念想爬上心头。却在这时，季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对不起…我不能，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

　　魏莹钰心中一颤，她追问，“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莹钰…你，我不能害你。”他压抑着感情，再次拒绝。

　　“而且…我只能把你当作妹妹。”季琑的声音时有停顿，但字字句句带给她的伤害却是连连重击。

　　我把你当作妹妹，呵…果然是这样，魏莹钰垂眸有些自嘲的扯唇一笑。这句话来的太过牵引她的思绪，以至于她忽略了前面那句“我不能害你”。

　　季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对不起莹钰，我…”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他那般郑重的承诺过，他怎么能违背誓约。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这辈子都不应该再见。

　　电话里再没有传来魏莹钰的声音，他却好像丝毫不顾及魏莹钰表白被拒的情况，反而和她说道：“明天，我就要提前去晋城了。如果你还愿意来的话，我在车站等你。”

　　魏莹钰依旧没有回答，季琑仍旧自言自语，“七天后，就是演出…结束后我就会飞国外，你会来看我演出的…对吗。”

　　天空响起一阵闪电，紧随着就是划破天际的闪电。天边渐暗，乌云阵阵，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几滴豆大的雨砸在魏莹钰的脸上。

　　她握着手机没动，唇色发白，额头沁出了细汗。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

　　面对季琑询问她，“可以吗？”她仍旧没有作答，微微颤抖的手主动挂断了电话。手里似乎脱力般，任由白雪山砸在了地上，娇嫩的花瓣些许四散。

　　她转身，朝着反方向跑了。

　　季琑似有所感，回过头来时，早已没了魏莹钰的身影，只有那捧白雪山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花瓣散落，一地凄凉。

　　季琑看着手上的通话记录，他知道魏莹钰此时一定很难受，可他…亦是。他就如同那掉落的白雪山，表面光鲜亮丽，实则早已断了根茎。手里的塑料袋不断捏紧，脑中清晰的传来手上的痛感，几乎是自虐般越勒越紧。

　　可是他不能，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应该去沾染别的人，那是作孽。

　　雨滴越来越细密，打在他手上传来的声音唤醒了他沉浸过往的思绪。或许是不甘心，也或许是还有期望。

　　他握着手机，最后还是给魏莹钰发去一条消息：明天我会等你，还有七天的时间我们一起在晋江好好游玩一下好不好，我答应过要补偿你的。

　　*

　　大雨来势汹汹，落在地上溅起水花，打在人的身上都有些许麻痛。空荡荡的街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有些瘦弱的身躯因着凉风微颤。她跑在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背上。

　　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心中的枯败彷佛弥漫到了身外，连带着周遭的凉意都重了几许。

　　如同魏莹钰的第一次情窦初开，是那样的惨败。

　　街上偶有路人，看着她欲言又止。还有熟悉的阿姨叫她，“莹钰，这么大的雨，躲躲再回去吧！”

　　可她似乎心绪太紊乱了，大概也是想借着这场大雨尽情释放。

　　她充耳不闻，独自前行。

　　-

　　魏莹钰到家的时候，刚好碰上撑了伞要出去寻她的外婆。看见她满身湿漉漉，外婆吓了一大跳。忙把她带进屋子，将她推进浴室洗了热水澡。

　　当她洗漱完换好衣服，擦着湿发出来的时候外婆已经给她熬了姜汤。

　　外婆拿了吹风机，自然的来到她的身后，替她吹头发。一边忍不住皱眉唠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全身湿透的跑回来吓死我了。”

　　魏莹钰垂眸安静的呆着，她闻言嗡声道：“雨太大了，没能躲过。”

　　外婆有些紧张，她催促道：“声音嗡嗡的，是不是受了寒，快喝了姜汤。身体本就弱，也是数你实心眼，下雨了就在路边随便哪家躲躲便是，镇上都是熟人。”

　　魏莹钰没有反驳，她乖顺的喝了姜汤，去了凉气。听着外婆充满关切的唠叨，心里突然一片平静。

　　很快头发吹干了，她被外婆催促着躺到了床上，“今天可不许出门了啊，被子里好好捂捂，待会我给你冲个感冒药。”

　　魏莹钰有些无奈，她裹紧被子，朝着外婆眨眨眼，“外婆，现在不早了我还能出去干嘛。”

　　外婆却不认同，“你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必须待在外婆身边好好养养。”

　　她有些怅然，面对外婆絮絮叨叨的关心，心中有些复杂最后又归于平静。她垂着眼眸，轻声应道：“好，外婆。”

　　外婆这才放心的下楼去，而她则仍旧有些呆呆地看着外面。忽地，手机铃声响起，魏莹钰接过很快里面就传来李潇的声音。

　　李潇声音闷闷的，“莹钰，我们都好几天不见了吧。”

　　魏莹钰这才恍然惊觉，满是愧疚的道：“潇潇，这段时间我有点忙，那个…我后面抽时间来找你可以嘛。”

　　电话那头的李潇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接她的话头，“莹钰，我有点难过。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再次叹息。

　　李潇又再次自顾自的说道：“你别看我朋友多，其实根本没有几个知心的，而我现在烦的这件事又不能告诉林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嘲笑我一整年。莹钰，虽然我们认识不久，可是我感觉我们好像做了很久的朋友。和你当朋友，真的很舒心。”

　　“所以，莹钰我有一个故事想给你讲，你愿意听吗。”

　　魏莹钰无意识握紧了电话，“潇潇，我听着。”

　　*

　　李潇其实并不是从小就在临沂读书长大，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年幼时也曾将她带在身边。初中因为父母工作变故，回到了临沂就读，和奶奶在一起生活。那个时候，林穆也还没转回临沂。

　　来到陌生的学校和陌生的人做同学，她曾经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外向。电视里霸凌的情节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个平凡的女生，可是她依旧不安。同学们没有霸凌她，却也没有人和她做朋友和她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的对她。老师教学方式不同，她进度跟不上，再加上每天回家都是冷锅冷灶。奶奶经常泡在麻将馆，忘记家里突然到来的她。

　　年幼的李潇，适应起来会吃力再正常不过。

　　所以当她在学校鼓起勇气想向前桌借一下错题集时，她忐忑极了，如果对方同意了她或许就可以借此和她多聊一下天，可以交到她的第一个朋友。如果，不同意…也没有关系。

　　前桌没有同意，她摆手拒绝了。恰好她的同桌也回过头来看李潇，两人目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一声。声音很小，很快他们就背过身去了。

　　他们声音真的很小，可李潇恰好看到也听到了。她低下头，用厚重的刘海掩盖住了眼底藏不住的委屈。她想，没关系，忍一下很快就放学了。她曾经因为青春期，身高猛窜，长得比同龄人要高一些。所以她在最后一排，靠着后门位置。哦，对了，忘记说了她没有同桌。

　　最后的最后李潇有些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还是没有上完下午的课，她从后门跑了。书包也没有拿，可是她也不想回家，因为家里没有人。她就在学校不远处的水果店里坐着，老板是个面善的胖妇人，不仅没有因为她在店里坐的久就赶她走还好心的送了她一盘水果。期间，老板有问过她为什么不回家，她的爸爸妈妈呢。

　　李潇一直都没回答，只是蹲在那里无声流泪。许久才哽咽着说：“爸爸妈妈在外地…”

　　老板瞧着觉得可怜的紧，刚想多宽慰她一下，只是学校放学了生意好了起来。她忙着去前面招呼客人，而李潇也很懂事的没有再哭，她知道这样会很影响店里的生意。她自己趁着老板不注意走了出去，在外面的花坛边呆呆地坐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有些晒人的太阳也已下了山。

　　“小衍，妈妈这边走不开，你帮妈妈把那个妹妹送回家可以吗。”老板和一个少年说道，那少年点头应了。

　　李潇闻声抬头，遇见了那个让她牵挂一生的人。少年眉目清秀，目光温润，他朝着她走过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边框眼镜，笑着问她，“小妹妹，我送你回家吧。”

　　李潇坐在花坛边，微微仰着头看他，不自觉的应答：“好。”

　　那时，她不知。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即使那时她还不懂得那份感情，但在岁月的沉淀下，已在如今的她心底成为了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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