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梵星] 拥月

　　令一然匆匆赶到后山的时候灵池周围空无一人。那株金色芙蕖安静地置于池子中央，花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他仔细探查了附近的气息，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妥。

　　一个时辰前。
　　女人和乱朱再次来到了乱朱梦里的地方。
　　“你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乱朱问着，她看着四周白皑皑的一切已不再觉得陌生。
　　女人笑着看了看乱朱，她抚上那株金色芙蕖，似是透过那朵花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画面流转，二人来到了神域雪窟中，她们回到了芙蕖被摘走的那一天。
　　芙蕖花稳稳落根于雪窟内，那头洪荒九头蛇正在安稳的睡着。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女人拉着乱朱躲到了一旁的冰柱后。事情如她梦里那般发展着，两人刚躲好便看到紫衣男子缓步朝洞内走来。
　　然而这次，乱朱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这……怎么会。”乱朱喃喃道，那男人的相貌竟与星月的仙侍阿渊一模一样。
　　“你没看错。”女人看着男人挥链向九头蛇扫去，同乱朱说着，“这个人便是妖神净渊。”
　　“七万年前神域曾有三处，分别是夜族，妖族，隐族。夜尊与隐尊一战后受了伤，净渊冒险来此地夺取芙蕖便是为了助她剔除体内的隐力。”
　　“这芙蕖竟有如此疗效。”乱朱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向冰面上的那株芙蕖花，虽还是个花苞，但她能感受到芙蕖周围隐隐散发着灵力。
　　“此乃九灵芙蕖，是神域雪窟中的圣物，洪荒九头蛇守护了它数百年。”女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乱朱，“它生机无限，是极好的疗愈之花，可蕴神息，净魔气。”
　　谈话间，净渊已经击杀九头蛇成功取得芙蕖，他快步向外走去，乱朱二人紧随其后，跟着净渊一路回到了那潭灵池前。
　　芙蕖被净渊缓缓渡到了灵池里，接着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落在芙蕖花苞上，任由它贪婪地吸收着自己的血液。
　　“净渊自回来以后，每日以血喂养芙蕖，久而久之芙蕖竟产生了神识。”女人绕到乱朱身后，抬手攀上了对方的肩，她伏在乱朱耳边轻声说道，“芙蕖体内，流淌的都是妖神净渊赋予的神力。”
　　一字字一句句如钉子一般镶进乱朱的心里，她猛然想起那日在梦感受到的那股暖意，真切的好像她自己正是这株芙蕖一般。
　　乱朱的心怦怦跳着，她静静看着净渊那只淌着鲜血的手，女人的声音再次钻入她的耳廓。
　　“净渊虽以神血催开了九灵芙蕖，但从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夜尊竟在他喂养芙蕖之时悄然布下了星辰之力，重伤了他。”
　　“这万年朝夕相伴只为掌控妖神的紫月。”
　　“那女君是谁？”乱朱问道。
　　女人抬手散去了净渊与九灵芙蕖的影像，随之接上的是月隐海的一幕。
　　乱朱瞬间瞪大了双眼。她看到净渊跪在地上，双手强撑着地面，鲜血从他嘴角涓涓淌出。而他的紫月正被夜尊牢牢禁锢在掌心里，无法挣脱。
　　那位神君，正是她的师妹，星月。
　　“星月！！你疯了？”乱朱叫喊着，扑上去想要拉住星月的手。但她忘了自己此刻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所说的做的，星月和净渊既听不见也看不见。
　　净渊眼底蓄满了泪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不可能，我为什么从未察觉到……”
　　星月冷笑一声，她侧头看了看那轮紫月，似是在欣赏自己完美的作品。
　　“你当然察觉不到，你日日以神血蕴养九灵芙蕖，神魂动荡。要瞒住你，拿捏住你的命门，虽不容易，但也不难。”
　　“你知道……你知道我每日都在做什么！你居然利用了那个时机……”
　　净渊低声喃喃道，他怔了怔，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好……好……”净渊认命地点点头，扶住膝头借力站了起来，“星月，就算你留我在星月阁百年，只是为了控制我的神力本源，就算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所谓的神域安宁。那我们这百年相伴呢？我们这百年朝夕相处，我对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
　　净渊小心翼翼地问着，他握住星月的肩膀，弓腰平视着她，眼里尽是不甘。
　　“这百年……你可曾对我有过真心？”
　　星月平静地看着净渊，不屑与之继续争辩。她抬手一挥，轻而易举地将已经重伤的净渊再次推了出去。
　　“不曾。”
　　女神君轻声说出的二字狠狠地扎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天上的雪接连不断地飘了下来，落在了净渊的身上，他双眼哭得通红，却依然死死望着星月离开的方向。

　　“后来，星月与隐尊大战，神族险些覆灭。然九灵芙蕖乃是神物，在那场大战中幸存了下来，坠入这万灵谷后山的禁地之中。”
　　话语间，月隐海的画面破碎，女人带着乱朱回到了现实里。
　　“星月和阿渊便是那两位神尊？”乱朱定了定神，月隐海的一幕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女人点点头，继续讲着，“我也没想到那星月竟然没有神陨，还转世投了个好胎。”
　　“那你……是这芙蕖化出的神识？”乱朱狐疑地看着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这一切与我有什么联系？”
　　“……蠢货。”芙蕖不悦地看着乱朱，她此时突然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另一半神魄，“万灵山庄的内门弟子皆可与万灵结契。连那灵力不稳的星月都能结成功，为什么偏偏你结不了？难道你也认为自己天生灵力残缺吗？”
　　“当年芙蕖神魄受损，一部分随着本体落入这灵池之中，另一部分在几万年后转世成人。”
　　“你无法与万灵结契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自己就是株神花。”
　　芙蕖说着，走到了乱朱跟前，她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相同的身高相同的相貌，头上的朱钗也皆用芙蕖花瓣点缀。
　　只是服饰与妆容的颜色一明一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乱朱心烦意乱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原来最近发生的一切诡异的事情都与后山那株芙蕖有关，与她自己有关。是芙蕖操控了那只青木灵猿，也是她将恶念注入药林那几只灵兽的体内，重伤了星月。
　　自乱朱记事起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跟随村口的流民们一起流浪，四海为家，直到昏倒在万灵谷外围的树林里，是聂泓救了她，将她收入门下。乱朱醒后很高兴，认为自己从此有了家。
　　但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比较，她经常听到谷里的弟子们小声地议论着她和她的师妹星月，将她二人拎出来作对比，而且大家似乎也更看重星月一些。
　　小乱朱常常安慰自己，弟子们看重星月是因为她是万灵谷的少主，长辈们疼爱星月则是因为她是谷主的女儿。
　　所以乱朱就算不喜欢星月，也还是会给她拿她爱吃的糕点，在她不小心弄脏衣裙时帮她拍拍裙摆上沾着的灰尘。
　　直到尹桓出生以后乱朱才知道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即使同样是谷主的孩子，尹桓的出生并没有分走长辈们对星月的疼爱。
　　谷主会在抱完尹桓后再抱抱星月，夫人即使身体有恙依旧坚持亲自为星月梳妆，万长老会命管家在下山采购时给星月带好吃的糖葫芦，令长老每次派发丹药时总会偷偷塞几颗上品丹在星月的小布袋里，就连她那一丝不苟的师父偶尔也会星月讲几句玩笑话。
　　渐渐地，乱朱不再像以前那般讨好星月，她厌烦了那些虚与委蛇的日子，彻底与对方划清了界限。
　　星月桌子上的糕点盘子空了许多，身后也少了一位随时看护她的师姐。
　　但天上的明星从不缺少月光的陪伴。
　　星月的食盒很快便被年幼的尹桓填满，他像个跟屁虫一样日日粘在星月身边，左一声阿姐右一声阿姐地叫着。
　　少时的乱朱曾带着糖偷偷告诉尹桓，聂长老同她讲过万灵谷向来以长子为先，他才应该是谷里的小少主。然而调皮的尹桓一把拿过乱朱的糖，只丢给她一句“不要多管我们的家事”并警告乱朱少来挑拨。
　　少年乱朱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星月，也不懂尹桓为什么不愿争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久而久之，怨念开始在乱朱的心里扎根，后山禁地里的芙蕖也生出了恨意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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