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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直到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酒香，萦风才察觉到越辰已然走近。
目光交错时，发觉他在看她，嘴角含笑，萦风一时顿住。
他仍是穿着那身暮蓝色的衣袍，气定神闲。
“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快就成形了。”越辰敲了敲站在地上青莲的脑袋。
青莲眨了眨眼睛，迅速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认真道：“见过主人”
萦风缓过神，把红莲放在青莲身边，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
红莲不舍地伸出手，萦风无奈一笑，便只好走过去，任由红莲抱着她的大腿。
“宴席上的酒好喝吗？”她突然问越辰。
“嗯，味道不错。”越辰朝她点了点头。
这时萦风才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食盒，不禁问道：“这是……？”
“小妹送我的青团。”说着，他蹲下身，看向两只莲花小妖，“想要吃吗？”
两只小妖已是一脸期待，点头如捣蒜。
他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递给他们一人一个青团。
红莲这才不舍地松开萦风的腿，去接越辰的点心。
萦风就这样垂头看到两只小妖心满意足地咬着点心，脸上带着喜色，越辰时不时揉一揉他们的脑袋，神情里更是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意。
萦风笑笑，说道：“这青团其实是用灵气做的，你们吃了想来更有助于修行。”
听到萦风开口，越辰下意识抬眸看了她一眼，发觉并不是同自己说话，便又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
他站起身，声音略低：“你说得没错，只是可能会有点坏处。”
“啊？”萦风惊讶的看向他，万分不解，“那怎么能让他们吃？”
越辰马上解释：“只是吃了会困倦而已。”
萦风收回要拦住两只小妖的手，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
越辰只是付之一笑。
果然，没过多久两只小妖就开始上眼皮打下眼皮，打着瞌睡。
两人便只好席地而坐，让两只小妖靠着自己慢慢入睡。
“落星——”
“——嘘”
越辰甫一开口，就被萦风打断，同时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他望向她，见她神色温柔，眼底含笑。
越辰扯了扯嘴角，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神情是对着他的，还是对着两只小妖的。
萦风转而低头，看着靠在她怀里的红莲。越辰却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四周安静得能听到水声、风声、呼吸声，甚至是月光洒落的声音。
他莫名想起藏书阁的那夜，他看向她，但是她没有察觉。
很快，怀里的两只小妖安静地沉入梦乡，化为原形，安稳地回到池中。
两人站起身。萦风望着两株莲，有点怅然若失。
“这些青团送你了。”越辰又一次开口。
萦风回神，看到越辰举在半空中的食盒，她眉梢微挑。
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她却也没打算客气：“既然神君慷慨解囊，那我便收下了。”
越辰看向湖面，却又对她说道：“以前听你说，在凡间这种东西很常见？”
“应该是说在我生活的地方很常见。”虽说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这样问，萦风还是如实答道。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他问，语气中藏着一种说不尽的惆怅。
萦风想都没想，便说道：“我常常待在瑶都，那里很热闹。”
飞升之前，萦风除了待在宗门，去过最多的城郭便是瑶都，那里水系发达，有许多商船，人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热闹？”
“嗯。”萦风确信地点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而立，“比这里热闹。”
眼前便是一片平静的池水，和若隐若现的月光。
往生渊的确称不上是热闹。
“瑶都……”越辰沉吟一声，又问道，“你从小就生在那里吗？”
萦风侧眼看他，绕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而是改口回道：“不是，我十五岁之前都没有到过瑶都，是后来入了鉴阳宗，才去了瑶都。”
“十几岁便入了宗门，可见是与修仙有缘。”
越辰的这句说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是没什么情绪。
萦风笑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接触了许多修仙术法。”萦风抿了抿嘴唇，又接着说，“我娘亲啊，她就会许多术法。”
越辰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语气带着点不经意地回答道：“原来是家学渊源。”
萦风轻笑了一声；“可是我十三岁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越辰沉默，又听她说道：“说来也奇怪，我如今活在这世间已经几百年了，但是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我十几岁时的娘亲……”
“血浓于水。”越辰突然觉得喉咙变得干哑，“她毕竟是生养你的人。”
“是啊，很重要。”萦风符附和一声，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身侧越辰，语调却有一种怪异的轻快，“我十三岁时她突然失踪，为了找她，我熬到十五岁加入宗门选拔。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变强之，就能找到她。”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娘亲竟然是门中最有资历的前辈，而当我好不容易发现这一点时，她已经飞升成仙了。”
萦风说到这，她松了一口气。
越辰仍是沉默。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像是一场梦。”萦风转而看向越辰，“时至今日，我真的很想亲自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
越辰睫毛微颤，心中像是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沉重。
他还是没有答话，而是听到萦风又一次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神君，你早就知道了吧，那个人就是容与元君。”
“嗯，猜到了。”他故作从容地说。
萦风看向越辰，心绪复杂。
她果然没猜错。当他突然问起她的出生地点，就有些不对劲。
但是萦风不介意将此事告诉他。
越辰避开她灼灼的视线，又去看向湖中的莲。
“如果我没猜错，你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吧？”他问。
萦风轻嗯一声，什么也没说。
“或许你还不知道，容与元君已经喝了忘川水。”越辰又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可是对于萦风来说却是万般讽刺。
她微睁双眸，拿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
“没想到是这样。”半晌，萦风吐出了几个字，心中情绪翻涌。
她所说的“凡间种种不过往事，不值一提”，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凡间的记忆对于她来说，是可以轻易舍弃的吗？
萦风怅然垂首。
她真的不甘。
到头来，她最想要的答案，也永远都得不到了。
夜风忽而吹过，引得枝桠碰撞，湖水泛波，发丝飘舞。
萦风的眼眶突然一酸，泪水瞬时涌出，她急忙低头去擦。
视线放低，一只手拿着帕子递到她眼前。
越辰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有微微突起的青筋。
萦风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就一把抓过那帕子，擦拭脸上的泪。
“有灰尘进了眼睛……”她解释道。
“嗯。”越辰的语气不轻不重，“我知道。”
萦风闭口不言开始专心地擦泪，一时间耳边唯有风掠过。
“夜里风大，回去吧。”越辰见她眼泪擦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
萦风暗自叹气，点了点头，抬起手中的食盒，嘴角微微扬起，语气看似轻快，却有种难以隐藏的疲惫：“谢过神君的好意。”
越辰没再说话，他看着萦风离去，站着听了许久的风声。
萦风一晚上没能入睡。
容与就像一根冰刺，扎入她的心，她又不得不靠着自己的温热去融化。
第二天收到了流瑕的来信。
流瑕连着唠叨了三张信纸，其中有一半是在向她描述昨日自己和照青神君的对话。
信中的照青神君性格随和，看起来很好相处。
萦风感受到流瑕字里文间的喜悦，也不由得为之一笑。
可是看到信的最后，她不免抿了抿唇。
“昨日宴席结束，容与神君同越辰神君谈话后，总是心不在焉，不知是何缘故。”
也不知他们会谈什么？
想到昨日和越辰的对话，萦风很难不去多想。
萦风心不在焉地放下信，准备提笔回信。
手腕一抬起，萦风瞬间回想到了什么。
等等，她昨日回来是不是没有把名录拿走？
她好像没有写完……
萦风无奈闭眼。
那张没写完的名录落在了碧染阁。
她叹息了几声，写下回信命灵鸟送回。
她心里清楚，这次又要去找越辰。
萦风来到碧染阁时，越辰半靠在椅子上，一手抵着额头，似在小憩。
未等她迈出步子，他已经睁开眼睛。
越辰看到她，好像并不意外，而是沉着地反问道：“有事？”
“有。”萦风走近，笑道，“昨天我在亭下写你要求的名录，可是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她视线落下，正巧能看清越辰的书案。
上面有几本书，摆放整齐，还有一张写满名字的纸，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萦风脸上的笑僵住。
这不就是她的“仇人名录”？难怪她刚刚去亭下没有找到。
“你说这个？”越辰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张纸，做出观摩的样子，“我简单看了看，这上面的人都没什么问题。”
萦风松了口气，看来并无大事。
“只是有一人。”越辰缓缓开口，指向上面的一个名字“柳华练”，“此人已经困在塔中五百年之久，至今都留在顶层，可见其执念之深，不可随意接触。”
柳华练，他派掌门。这是萦风对他身份的描述。
五百年，这样准确的信息，想来他是查了魂渊簿。
不过更让萦风想不到的是，柳华练竟然真成了怨灵，看来景霄的心愿也不算虚无缥缈……
“好。”萦风例行公事地答道。
“话说这个人是谁？”越辰的手指滑向末尾的名字，那是没写完的“齐云”二字，云字的第二横的尾端还留下了一大片的墨晕。
萦风神情一凝，但是几乎没有犹豫地答道：“前夫。”
“哦？”越辰抬眼看她。
“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萦风摇头，像是在叹惋。
越辰又缓缓敛回视线，继续看上面未写完的两个字：“你们之间结了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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