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解意

　　姚姨娘眉心蹙了蹙，随即又恢复如常，“......老爷不是一直说，府中无正妻，便无人管长短很是惬意么，怎么...”
　　“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云深前几日与我说的，我也觉得颇有道理。”

　　姚姨娘佯装笑意，“...云深，说什么了...”
　　“他说府中无人操持中馈，将来崔府买卖开支，只会越来越乱。”顿了顿又说：“近几年崔家确实倒了不少铺子。”

　　崔括大概还会说，府中姨娘皆出身市井，身份家世也抬不了主母。所以才会有今日崔道的这番言辞。

　　“...云深，不是一向不赞同老爷娶...”姚姨娘说着看了一眼崔道的脸色，见其面上毫无异样才接着道：“娶正妻的嘛...如今倒是......”
　　崔道呷了一口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过了三年之期，当是以崔氏利益为重，不光主持中馈嘛，我膝下人丁稀薄，还想要个儿子呢。”

　　听到这里晚意算是明白了，原是崔道自己想娶个正妻，崔括提了两句，倒是正和他心意。

　　姚姨娘听后脸色并不太好，晚意倒是能理解她。
　　崔婉快到及笄之年，本来家中无主母，亲事求一求崔道，便能自己相看人家来定，现在崔道要娶正妻，将来崔婉的亲事，便只能由主母拍板。更何况此时她还有身孕，生下女儿还罢了，若是儿子，遇上个主母性情善妒的，不知会如何磋磨他们。

　　不仅姚姨娘忧虑，晚意当然也是心中烦躁。

　　若是崔道娶了正妻，那崔家的管家权，便很难到她手里了。
　　除非，她能让崔家赚到钱，而且要赚的盆满钵满。

　　回到桃夭院，紫檀一听崔道打算娶正妻的事便跳了脚，“那姨娘的谋划岂不是...！”
　　“你稍安勿躁”晚意拉住紫檀的手，让她坐下，“进门的时候，我便知道总有一日他是要娶正妻的”晚意说着眯起眸子，“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这崔道，一看就色眯眯的，娶了正妻后，说不定还会再纳其他的妾室。”紫檀哼了一声道。
　　晚意细细盘算起来，“开春离如今还有几个月，再加上崔道这个年纪和好酒的名声，要找到合适的正妻也不是一件易事，然后还有相看，纳吉等等一系列流程......”

　　“那我们还剩多久？”
　　晚意略思索了一番道：“短则十月，长则一年半载......总之，我们要尽快了。”

　　“升迁宴姨娘办的很好，那崔道已经认可了姨娘的办事能力，接下来，如果咱们把铺子也经营出色，那后面就能更快接触崔家的核心生意了。”

　　晚意轻轻颔首，“没错，我要尽快接触到崔氏的核心买卖，并且把西府也一起拉进来，最终将崔氏一网打尽。.......不过这其中，最要紧的其实并不是崔道娶妻的事。”

　　“那是什么？”

　　晚意凝眉，看着脚边的暖炉因燃烧而发出‘噼啪’的声响，幽幽道：“.......崔括。”

　　“大公子？”紫檀问出后细想了想，这位崔府的大公子，确实已经给她们出了难题。
　　“你与小桃平时务必要提防一些，遇到关于崔括的事，要尽快告知我。”
　　紫檀点头，“明白了。”

　　汲古阁中，崔括正吩咐崔管家，将即将上任‘寻香记’掌柜的章恒叫了过来。
　　章恒比之前的王掌柜年轻许多，脑中也没有特别守旧古板的想法，因为是崔括生母温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温氏过世后，便一直在崔括手底下做事。

　　“胭脂铺如今在晚姨娘手上管着，你帮我多盯着她，有任何情况，便来告知我。”崔括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停笔后将信递于章恒，“这封信顺带出去交到太子的别院。”
　　章恒接过信件，小心地放于贴身夹袄中，“公子放心吧。”
　　“你手上其他的事，都暂时停一停，交给阿福去安排吧。”
　　章恒恭敬地应了是，随后退下。

　　崔括盯着外面立于枝头的麻雀良久，直到阿福泡了新的热茶过来，他才悠悠转身。
　　阿福忍不住道：“公子，天冷风大，小心着凉了。”说着拿出一件青色的绒氅，递给崔括。
　　“无妨，偶尔吹吹风，能让我神智清明一些。”崔括随手将绒氅搭在了椅背上，拿起一旁的茶盏，执茶盏时骨节微凸，玉白色的方盏映地他指如冷玉。

　　“最近朝堂琐事太多，家中之事，你与章恒都看着些。特别是.......晚姨娘。”崔括轻轻摩挲方盏的杯沿，淡淡说道。
　　“这晚姨娘当真会有什么问题嘛......我觉得她做的糕点还怪好吃的......”阿福挠了挠头轻声说了一句。

　　“几块糕点罢了，就把你收买了？”
　　“不是不是”阿福连连摆手，“......只是以后吃不到了，怪可惜的......”
　　“你这馋嘴的毛病何时改改，爱吃甜食，所以长不高。”
　　阿福听完，脸红扑扑地道：“......公子就爱取笑我。”

　　这天一大早，崔管家就来桃夭院回禀，说是江画师的画到了。
　　一共画了六幅美人图，崔管家整齐地摆在圆桌上，等着晚意查看。
　　晚意听后便起了床，洗漱后迫不及待地到了客厅。

　　“姨娘晨安，画都在这儿了。”崔管家躬身行了礼。
　　晚意打开一副，以线传神勾勒出了画中女子的风韵，纤腰束素，罗衣轻曳。
　　其余的几副各有千秋，姿态神情多变，颇显画师之功。
　　晚意忍不住赞赏：“江画师往后必成名家。”
　　紫檀和小桃等几个丫环凑上前来，看着桌上的美人图，也不由发出感慨。

　　不知谁说了一句,“画上女子与姨娘神韵颇像哩”
　　众人听后，这才仔细一瞧，看看画又看看晚意，小桃直呼：“像啊，身段很像！”
　　几个丫环你一言我一语地笑在一起，看得崔管家直摇头，这崔府，大概也就桃夭院的丫环最没个规矩了。

　　“好了好了，大家笑过就算了，别往外说去。”紫檀拉了一个小丫环的手道。
　　“我们都知道，紫檀姐姐放心吧。”说完，几个小丫环便散开各自做事去了。

　　江画师按照晚意的嘱咐，画上的女子面容上均没有画上红晕，“崔管家，你去铺子将上品胭脂拿些来。”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同你一道去。”
　　“那老爷那边......”
　　“老爷知晓我要忙铺子的事，只要在申时之前回来便可。”晚意说着让紫檀拿来帷帽，与崔管家一道出门了。

　　胭脂铺中的柜子器具，都已经焕然一新，这次晚意到了铺子里，对摆设列柜都还算满意。
　　崔管家将带来的画一一平铺在柜上，晚意拿了陈记送来的上品胭脂，用手指捻了些，抹在画中女子的脸颊上。

　　莹莹光亮，胭脂的颜色也正正好，显得画中女子的脸型饱满，甚至让人觉得这些女子的肌肤吹弹可破。
　　崔管家见后连连称奇，“怎么一抹上胭脂后，这画中的女子仿若活过来了似的。”

　　晚意轻轻笑了笑，“因为我抹的是胭脂膏，膏中有油，光线照过来会微微泛光。”抹完最后一副，晚意擦了擦手：“若是抹胭脂粉，便不会这样。”

　　“原来如此！”崔管家看着画连连点头。
　　“将画挂上吧，一面墙上各挂两幅。”
　　崔管家忙叫来一个小厮，两人不一会儿便将画都挂好了。
　　“这美人图一挂上，胭脂铺一下就像女子闺阁一般了。”崔管家满意地转头看着。
　　“如今素心梅开的正好，开张那天插瓶在各处都摆些。”
　　崔管家点头应是。

　　晚意见铺中无人，便摘下了帷帽。刚坐下歇会儿，崔管家进门道：“姨娘，新上任的掌柜来了。”
　　晚意心道，这崔括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叫进来吧。”

　　章恒一踏进铺子便愣了愣，只觉装饰摆设精妙别致，再见椅上坐着的女子，更觉呼吸一滞。
　　往日读《洛神赋》只道文人矫饰，如今惊鸿一瞥，才知赋中所写字字写实。

　　“.......晚姨娘。”章恒压着擂鼓般的心跳，躬身行礼。
　　晚意抬眼，眼前的男子一袭布衣，有着些许文士之风，“如何称呼？”
　　“鄙人姓章，名恒。”
　　因为是崔括的人，晚意轻轻哦了一声道：“章掌柜。”

　　“章掌柜......很热吗？”晚意见章恒脸色发红，一双手握紧松开，奇怪地问。
　　“啊.....没有没有”章恒腼腆地笑了笑：“...只是......咳...只是方才过来路上步履匆忙....有些累....”
　　“那便坐会。”晚意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却见椅上放着她的帷帽，才惊觉自己方才没戴遮挡。随后想了想，便罢了，戴着本也不算舒适。

　　章掌柜连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那好吧。”晚意瞧着这章恒还算谦逊有礼，于是稍稍抛开了一些对他的偏见，“章掌柜对胭脂铺了解多少？”

　　“昨日公子点我上任后，我便于家中翻看了一些铺子的账册和物品，另学了些胭脂方面的知识，却研究地还不深。”
　　晚意颔首，“不急，你有这份学的心就好。”

　　章恒又是腼腆一笑，接着环顾一圈铺子，问道：“请问姨娘打算何时重新开张？”
　　“最近家中事务有些多，不如章掌柜选几个日子出来。”
　　章恒略一思忖，“五日后有一个黄道吉日，姨娘觉得如何？”
　　“那你便尽快采买些开张要用到的物品。”
　　章恒忙应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晚意坐上马车便回了崔府。
　　紫檀和小桃带着几个小丫环和小厮，在张罗着布置明日招待沈府的厅堂。

　　见晚意回来了，迎了上去：“姨娘回来了，来瞧瞧，都是按姨娘吩咐的摆了。”
　　“不错，厨房那边食材都按菜单买回来了吗？”
　　“我一会去看看。”小桃道。
　　“派一个人去汲古水榭一趟，嘱咐大公子，明日务必在府。”晚意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别的，就怕这崔括，若明日悄无声息地出了府，她才最不好交代。

　　晚饭间，晚意问小桃，“沈家四娘子可有来过崔府？”
　　小桃想了想，“唔......来过的，那时我年岁不大，沈四娘子也年岁尚小，及笄之后便不曾来过。”
　　“沈四娘子与大公子见过吗？”
　　“见过啊，幼时沈四娘子还经常缠着大公子玩耍呢。”

　　是了，既有婚约，父亲又时常走动，怎会没见过面。

　　“沈四娘子从小便长得娇俏可爱，像个糯米团子似的，我们都很喜爱她。后来长大了，东京愈发传出她容貌倾城的名声。”
　　“要不是那沈四娘子与大公子有婚约啊，估计沈府早就被踏破门槛了。”
　　小桃欢喜道，“咱们崔府又要有大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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