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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手吊脚楼
原是那座山此前也被开垦过,经验老道的茶博士都换了几轮,皆言那山土不适宜种茶树,也有不信邪的商贾定要试,结果血本无归,受不住打击险些上吊。
此后,再没人敢尝试,许是久无人烟,山顶不知何时搬来一窝猴子,平日不下山捣乱,连粮食也不能将它们诱惑出山,但只要有人往半山腰上去,就会遭猴群袭击。
村民本就觉此地不祥,更怕恶猴将孩童掳去,箍着他们不得入此山,还编了鬼怪传说,山中不时亮起鬼火,似乎应证了此传闻。
赵家村周遭深山老林多,山头更多,那座山别说再尝试种茶了,连猎户也不进。
里正这般说,戚丹芙也不敢轻易要下,预备先考察,再做决定。
新村民的住处已安置妥当,然,过冬的粮食又是一大难题。
早想到这一茬的何嫂子,自收到赵里正将带回百余人的来信时,便驾着深斗牛车,搜寻了相邻的村落。
“此中多是头年余存的秋粮,价比州中粮铺少两成,若要就去称。”何嫂子指着晒青场南面道。
大伙儿齐刷刷扭头,一行膀大腰圆的嫂子从南道健步而来,两两抬着半高的瓦缸,足足有二十缸。
待她们摆成排站定后,大伙儿如见了鸡的黄鼠狼,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一把抱起小妹,招呼了小弟几声,戚丹芙竟得施展身法躲避众人的拥挤踩踏。
不一会,躲得额前发须散乱,小妹掏出帕子帮她擦汗,转头却不见小弟,正欲蹙眉,就见小弟直起了身,紧紧咬着牙关,脸还红透了,原来方才他是弯腰在捡被踩掉的鞋。
待他们抵达时,每个瓦缸前都挤满了人,推推搡搡、摩肩擦背。
瓦缸旁的两个嫂子,一人展翅挡在前头,一人在后抵着缸,以防他们将粮缸推倒,口中喊着高声嚷道:
“别挤!红莲稻一斗十五钱!”
“天杀的,别推!宿麦百二十钱一石!”
“急甚啊!陈荞六钱一斗!”
……
挤前头的,能伸手捻米瞧品质,有那想往兜里偷藏的,被嫂子们狠狠拍红了手,还记下了面孔。晚几步的排后头,伸长脖颈,一面往里看,一面找缝往前钻。
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戚丹芙三人了,价廉的陈荞只余下缸底薄薄一层,径直掠过,黄豆、绿豆各余两斗,约莫共五十斤,被他们包圆了,给出去三十二文。
根据一路上弟妹的食量,她估了估,若他们三人半年敞开吃,能嚼二十五斗,就又要了粟米半石,宿麦和红莲稻各一石,共花去三百二十文。
众人分到的院落,有十来户都需修缮,买来的粮食便暂时寄放在了晒青场的粮仓。待她填好寄放的条据后,里正同他娘子便提出亲自带她去接楼。
“你们在此处等我片刻。”路过村西口,何娘子撂下句话,快步往上爬。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从村西屋间巷道浩浩荡荡晃来一群大白鹅,扁嘴寸长,翅膀扑闪就能掀起一层泥。
大白鹅后头,坠着八个娘子,两架堆满艾草的牛车。
领头的赫然是何娘子,她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抱着只狸花猫。她后头的娘子或拿锄头,或赶牛,或抱猫。
队尾还有个赤着膀子背着箭的汉子,何娘子介绍他是村中有名的猎手,也懂些医术。
一路上,小妹对娘子们怀中的猫很是感兴趣,在西京时,因假大姐不爱带毛畜生,愣是不允许她们养,她眼馋邻里的波斯猫许久。
“婶子,猫猫是什么品种啊?”陆乐然瞥了眼戚丹芙,轻声问道。
“哪还论品种啊,它们身上长着白点,我叫它们大白、二白、三白。”包着头巾的单娘子一手捞一只,肩上还蹲着只,她善意朝小妹笑了笑,又指着后头的娘子,“她那对猫有四个耳朵,应是个名贵品种。”
“它们是双耳廓瞧着似四耳,又不是真异种。”楚娘子翻了个白眼,利落跳下坡,行至陆乐然身侧爽朗道:“简州捡的,一公一母,也不知品种,配种了送你一只?”
“真的?”她扬起笑,眼睛亮亮地望着小猫,忽而想到何,怯怯地望了戚丹芙一眼。
戚丹芙一直留心小妹,自也注意到了,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妹欢快地跑来晃着她的手,扭头同楚娘子道:“谢谢姐姐,到时劳烦您知会我一声!”
瞧着小妹笑开的脸,她勾着头往后瞧了瞧,沉稳寡言的小弟竟还在同猎户滔滔不绝,猎户甚至将背上的弓箭取给了他顽。
行至村南,何娘子并未直穿坡地,反是领着四个嫂子爬到坡地顶,沿着后头是竹林的田坎,绕过坡地,顺着临近崖壁的石阶往下。
石阶后就是崖壁平台,全是硬石,野草长不过来,离坡地有一丈远。
嫂子们手持锄头在石阶上四散站定后,这头的嫂子也对应插空错落站,一齐用锄头不停敲打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同时,凶横的大鹅和灵巧的猫冲进了荒草丛生的坡地。
两亩坡地里的长虫显然不够如此多“猎手”分,瞧着凶悍的大鹅还算平和,找不到就分食。两只护食的猫,却是争抢起一条长虫,打得昏天黑地,活活将其顽死。
约莫半个时辰,坡地的每一处荒草都被大鹅和猫儿们踩熟了,她才上前辨得凤仙花挖了几从,认出决明子、菖蒲和迷迭香又挖了些,移栽进后头竹林的田埂上。
在她采集的时,大鹅们已兴致缺缺地退出了坡地,饿着肚儿的猫儿们更机灵些,径直往吊脚楼上窜。
赵里正同朱猎户一道敲火石、点火把,嫂子们则在坡地顶,挖出三尺宽的隔火带后,往里撒了些艾草。
“烧——”
一声令下,大伙儿将手中的火把往荒草里丢,她力道大,甩到了荒草中央,弟妹力气小些,只抛了半丈远。
约莫半个时辰,坡地就烧得光秃秃的。
此间,逛吊脚楼的猫儿们败兴而归,何嫂子抱着垂头丧气的狸花猫,不解地问:“楼也空了一年,怎……”
虽知吊脚楼防蛇虫,但以往效果也不见得这般好。
“哎——”赵里正深深叹口气道,“文官人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
众人不解地望了过来,戚丹芙倒是能猜到一二,方才她在坡地挖的花草,均有驱除蛇虫的功效。
未等她言明,赵里正指着吊脚楼道:“盖楼用了驱虫的樟木,长脚的杉木也用雄黄桐油泡过,还包了光滑的薄铜皮,微微倾斜,连硕鼠也爬不上去!”
众人听闻文官人皆有些静默,黎娘子倒是自顾给两头牛穿上套犁,赶着他们犁地,回过神的其余人穿过坡地,踏上了崖壁延展出的平台。
在现代,她常跟着老教授们外出考察,教授们爱往人烟稀少的山林去,除了辨认植物,常见的岩石她还是能认出些,如建造主屋的外挑平台,是属于硬岩的石英砂岩,天然就能形成寸草不生的裸岩面。
将吊脚楼建在此处,地基不仅坚固,蛇虫鼠蚁更是少之又少,暗自赞叹前任楼主眼光独到,现今换她接手,也极大的减轻了她打扫的功夫。
在空置的一层熏艾后,里正娘子领着众人在各处洒上了雄黄石灰粉。
“我瞧芙娘识得菖蒲,日后在雄黄散里头,添些菖蒲粉、艾叶末,再掺上几钱零陵香,就得了佐香粉,驱虫又好闻!”
何娘子出生富商,自幼同人打交道,早便瞧出三人不似寻常人家出生,两个小童不过垂髫年纪,被教导得知礼,隐隐透出讲究却无高高在上之感,芙娘子更是待人接物如沐春风,几番接触后,很是喜爱心怜他们,也愿意将三人带在身旁,细细提点,结个善缘。
收拾完一层,赵里正领着众人沿着绕至屋前。
建在崖台上的正屋是三开间,进屋的木梯共五阶,石梯外一丈远就是崖边,穿斗式围着木栏杆,似一扇扇相连的排骨架。
晃了晃木栏杆,见其依旧稳固,赵里正心头稍松,芙娘子带着两个小童居住于此,安全是首要的。
招呼众人迈过断了两根的木梯上二楼,二楼设通长宽廊,也叫走马廊,廊外还悬着“牛角挑”的承檐,遮阳又防御。
正门的木板有些歪斜,摸出钥匙开门后,他唤上猎户使了大力才将门板打开。
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木材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怕里头有大活物,朱猎户动作迅速拉弓摆开架势,赵里正扇着灰往里瞧,脸骤然红了,他身旁的何娘子更是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将他耳朵拧了几圈。
正面连着的是堂屋。
文母培养出做官的儿子,自诩高雅,何娘子从前来做客就见识过,虽不似大户人家有一案两匾三壁四器,但也布置得很是讲究。
松红八仙桌、黄檀月牙凳、黑漆螺钿香几、珊瑚迎门柜……错落有致地摆放得甚是雅趣。
如今,堂屋瞧着开阔明亮,实则是光秃秃一片,昔日精致的器具都不见了踪影,只墙角倒着张破竹编脚凳。
堂屋东侧连着悬出崖壁的吊脚厢房,隔出了三间卧寝,一间茅房。
靠茅房的卧寝稍窄,约莫十来平,靠窗钉着排一人高的床板,应是下人房;连着吊脚厢房,靠外的两间卧寝开阔,估摸二十余平,里头如堂屋一般空荡荡的。
疾步入内的何娘子冷笑连连,扭头就去了堂屋西侧。西侧两间屋,外间是灶房,里间是用膳的小厅,中央还有个火塘。
“呵,真是家贼难防!”
瞧着连柴火都不剩的屋子,她咬牙切齿道:“幸而屋中值钱的屏风、香炉等,我早兑成钱给了文官人傍身,只留些空木柜子、床榻、几案,竟也被那些个眼皮子浅显的奴仆偷了去!”
“惠娘歇歇火,也不一定就是……”赵里正讨好地冲她笑。她一把甩开他牵来的手,眼一斜道:“除了他们有钥匙,就是你了,原是你搬的?”
“怎会是我。”见娘子发威,他为自己辩白的一句,低下头,就见陆乐然目光炯炯地瞧着他,脸红上加红,更觉对不住他们,不仅要修缮屋子,还要置备家具。
“我家这老不中用的,连楼子也守不住。”何娘子敞亮,牵着戚丹芙的手惭愧道,“此间断不能住人了,待我让老木匠将床榻桌椅给你配齐了,你们再搬进来,此前暂且去我院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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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妹: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
赵里正:终于丢掉大包袱了,还是悬着口气是咋回事?
何娘子:这男人太丧良心了,看我不给他耳朵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