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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夜很深了。
颜清远躺在游轮套房的软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耳畔全是阳逸今晚那些滚烫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回响。
他听得出来，小流浪猫想跟他一块生活，把暂时的避风港湾变成永久归宿。
这让颜清远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几乎从未与另一个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家，始终是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封闭而完整。
纷乱的思绪如同一团理不清的毛线球，他试图将其捋顺，却被越缠越紧。
就在此时，枕边手机响了。
是好友田思林发来微信，问他睡了没。
颜清远迟疑两秒，直接给对方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田思林的声音带着刚刚起床的慵懒，说下个月就要回国了，又说刚刚刷到了蒋竞的朋友圈：一张干枯玫瑰的图片，文案就只有几个字：【呵呵，一片真心……】
田思林打着哈欠吃瓜：“什么情况？你真跟他分了呀？”
“嗯。”颜清远应。
田思林语气认真了一些：“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蒋竞……虽然我之前不喜欢他，觉得他装，但他可是少数能跟你合拍，接受你柏拉图的人。”
颜清远垂眼：“大概不会真的有人接受柏拉图恋爱，以后我也不会再恋爱了，浪费时间。”
“哈？”田思林抬高声音，“那你是准备孤独终老了？才29岁啊！”
“……”，颜清远冷淡：“没事挂了。”
结束通话，房间重回死寂。
颜清远重新在床上躺下，心情莫名烦躁，“孤独终老”四个字，如同魔咒在脑子里无限放大。
他翻了个身，试图把脑子里的杂念清空，却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阳逸的影子。
青年在烛光下歪着头，跳动的烛火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点点星光。
他虔诚地许愿，像是一个信徒：我想，永远跟哥哥在一起……
*
游轮航行一夜。次日上午缓缓停靠岸边。
虽是周末，颜清远也依旧去了公司。
他让阳逸先回家，说自己大概晚上7点回去。
阳逸目送他的车子离开，随手拦下辆车，回了自己家别墅。
这次明显是带着好心情回来的，进门时甚至难得地哼着歌。
管家迎上来，看着他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笑了：“搞定了？”
“那必须！”阳逸骄傲地抬起下巴，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蒋竞出局了，渣都不剩！”
管家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目光落到他微肿的脸颊：“你又用苦肉计。”他蹙眉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阳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走到落地镜前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伤势，“他不伤我，哥哥怎么会心疼？这点小伤，值了！”
管家无奈摇头，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是看着阳逸长大的，外表像天使，内里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疯子。
他想干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劝也没有用。
正想着，阳逸又在一旁开口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去帮我找几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凶一点，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
“糙汉……你又要做什么。”管家警惕，预感这位还要搞事。
“放心，不会违法乱纪，”阳逸扯唇，懒洋洋环起手臂：“我只是想趁热打铁，一举拿下哥哥家的永久居住权！”
*
下午六点，阳逸从家中别墅出来，打了辆出租车往回走。
手机震动：【逸少，颜先生的车子已经从公司驶离】
阳逸看了眼时间，指尖飞快敲击屏幕，给“临时演员”发过去了信息：【准备好，情绪要饱满，一会不用顾忌我，怎么吓人怎么来，演得好有奖励！】
消息发完，他锁了手机屏，慵懒地靠向座椅靠背。
“不用开到小区门口，”他吩咐司机师傅，“前方路口，在公园的后门停。”
那是颜清远开车回家的必经之路。
傍晚的天色迅速沉入墨蓝，周围只有零星几个路人步履匆匆往家赶。
阳逸下了车，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用手将原本整洁的狼尾发抓乱，营造出一副狼狈的假象。
万事俱备，他点开颜清远的微信，发送位置，紧接着敲了四个字：【哥哥救我！】
此时此刻，颜清远正在路口等红灯。
手机屏幕亮起，那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入眼睛。
再一看位置，他立刻抬起头，恰好就看到前方公园后门的角落，阳逸被两个彪形大汉堵在墙角。
青年身形单薄，在两个壮汉的阴影下，就像一只随时可能被撕碎的小白兔。
突然，其中一人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动作粗暴地将人往旁边的公厕里拖拽。
阳逸拼命挣扎，却因力量悬殊被硬生生拉进昏暗的入口……
那一刻，颜清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蓦地蜷紧，下意识就想踩油门冲过去!
但前方红灯还在倒计时。
短短的几秒钟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颜清远紧锁眉头，目光飞快扫视周围，希望能有路人看到这一幕，伸出援手过去制止。
然而并没有。
零星的几个路人都步履匆匆，无人驻足。
倒计时两秒，红灯终于变为绿灯！颜清远狠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吱——”
车子刹在路边，公厕敞开的窗子传出嚣张的骂声：“再躲！欠我们那么多钱，我看你再往哪躲！”
颜清远火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甚至都忘记了熄火，径直朝公厕的方向走去。
砰——
公厕门被一脚踹开。
昏暗的灯光下，阳逸被一人死死按在瓷砖墙上，另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用手机粗鲁地拍他的脸，猩红的烟头险险擦过睫毛。
“还钱，快点！”男人取下嘴里的烟，对准阳逸的脸，“否则，我就把你这张漂亮的小脸烫成蜂窝煤！”
“住手，放开他！”
一声厉喝在狭小的空间炸响，颜清远逆着光，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猛地将人甩开。
对方被拽了个踉跄，手里的烟掉在地上。阳逸瞅准时机挣脱了束缚，飞快躲在颜清远身后。
“哥哥……”他的声音带着颤音。
颜清远没说话，无声地攥住了他微凉的手。
为首的讨债人朝前迈进了两步，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似的横在出口。
“你跟他认识？”他上下打量着颜清远，语气蛮横，“那正好，他欠我们的钱你替他还吧！”
颜清远眼神锋利，声音冷得像冰：“欠多少。”
“五万。”讨债人凶狠地说。
身后的阳逸拽了拽颜清远的衣摆，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哥哥，不用……”
颜清远没理会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指指要债人，“五万块我转给你，他的欠条你给我。”
要债人懵了懵。
欠条……这个真没有。
当初拿到剧本的时候，金主爸爸也没说要准备这个啊！
他下意识望向站在颜清远身后的金主，正好就对上阳逸狠狠瞪过来的眼神。
要债人被瞪得一个激灵，马上恢复到之前的蛮横。
“……谁他妈出门带欠条！”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还上钱，我们立马就走，道上混的都讲诚信……”
“不行！”颜清远打断他的话，冷静又强硬，“我车里有纸笔，现场写凭据，签上名。”
两个讨债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按照颜清远的要求，一字不差写了凭据，才灰溜溜走人。
……
夜色已经黑透了。
打发走那两俩，颜清远拉开车门，示意阳逸上车。
然而青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夜晚的凉风吹拂起他的长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颜清远走到他跟前问道。
阳逸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往后退了半步。再抬头，那双眼里已然蓄满泪水。
“哥哥，要不……我还是别在你家里住了，我、我今晚就走。”
颜清远：“？”
“哦！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想跑路，钱我一定会还你！”他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保证。
颜清远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唔……”阳逸的肩膀随着抽泣声轻轻耸动，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那两个讨债的是混混，他们今天看到了你的豪车，也知道我有一个能轻而易举就拿出五万块的哥哥，我要是还赖在哥哥那，就等同于把狼引到家门。我本就生活在泥里无所谓，但我怕他们会盯上你，伤害你，我……不想连累你……”
颜清远看着阳逸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听着他沙哑的声音破碎在凉风里。说完这一番话，青年转身就要往漆黑的夜色深处走。
颜清远抿紧嘴唇，冲他喊了声：“站住。”
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稳坚实的力量。
阳逸脚步顿住，慢慢转回了头。
颜清远走过去，看着他爬满泪痕的脸，一股对弱小生命的保护欲自心底滋生。
“在你眼里，我那么弱？会怕几个混混？”
阳逸滚动着喉结，望进对方深褐色的瞳孔：“可是……”
“别可是了，”颜清远打断他，拉过他的手，将他直接拽到了车旁，“坐进去，跟我回家。”
回去的这一路，阳逸很安静，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颜清远偶尔瞥他一眼，觉得他应该是被吓到了，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开车。
到家后，颜清远径直去了书房，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
开完会，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才发现书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阳逸刚洗过澡，换了身鹅黄色的居家服，蓬松的长发在脑后系了个小揪揪，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温软的猫咪。
他光脚踩在地毯上，像个小学生似的双手背在身后。
颜清远合上笔记本，冲他做了个手势，“进来吧，有事？”
阳逸点点头，慢吞吞挪进来，从身后抽出一张写了文字的白纸。
“我有东西要给你。”他的声音很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放在了桌角。
颜清远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疑惑，将那张纸缓缓展开——
卖身契？！
三个粗体大字在纸页最上方赫然撞入瞳孔，带着一种荒谬到离谱的视觉冲击力！
颜清远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阳逸。后者的脑袋瓜耷拉得更低了，避开他的视线，很不安地用左手抠右手手背。
颜清远抿了抿嘴，收回目光，继续往下看。
只见《卖身契》三个大字后还有一个括号，里面用稍小一点的字体标注：《抵押承诺书》。
再往下是正文；
欠款人：阳逸，多次接受债权人颜清远先生经济援助，包括不限于现金、手机、置装费等，累计欠款人民币陆万零贰百七十四元整。
鉴于本人目前尚无经济能力偿还，为表偿还决心与诚意，自愿将本人（阳逸），作为唯一抵押物，正式交付于颜清远先生。
“？？”
颜清远看到这，眼神愈发复杂：“这什么意思。”
阳逸抬头，身体往他跟前挪近，身上的沐浴露香气瞬间侵入了颜清远的安全距离。
“就是字面意思，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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