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师兄总是抢台词

　　丝竹之音响起，廊下张灯结彩，男女相互依偎嬉笑的影子不断映在梨花木窗上，层层叠叠。

　　喻杳终于将银丝缠磨断了。

　　手上猛地一松，她缓慢地站起来，夜色中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小师兄，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嗯。"

　　他动作不变，长睫覆下，半阖着眼，"小师妹，你我分开行动吧，这样可以减少被捉回来的概率，也能及时和师兄师姐会合。"

　　夜色像墨汁般泼在他身上，笔墨浸透了他漆黑的眼眸，被她撞散的乌发杂乱地垂落，那玄色的衣衫与黑暗融为一体，整个人悉数被吞没。

　　喻杳心想也是，便同意了他的想法。她猫着腰出去，眼看着已经走到人流处才松了口气。

　　她这般披头散发的人走在廊上都没有引起那些寻欢客的怀疑，只能说明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出现了，说不准还把她当成这里的人了。

　　夜晚的碎玉坊人头攒动，琉璃灯高低错落地摆着，娇媚的姑娘们穿的是流霞般的轻纱，偎红倚翠、推杯换盏，世间的温柔乡大抵便是这般模样了。

　　那些人显然不觉得他们能挣脱银丝缠的束缚，她出来的时候外头连看守的人都没有，耳边全是寻欢作乐的靡靡之音。

　　尽管如此，想要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碎玉坊进出都需要出示象征身份的玉牌，而这玉牌都在那个叫留娘的女子身上。

　　没有玉牌，那就偷一个过来。

　　继续前行，路过一排挂满莲花灯的长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便映在眼前，两侧是几株梨树，花瓣纷纷扬扬，如碎玉飞雪。

　　她心中一喜，快步踏入这条小路。

　　夜风吹得衣袖鼓起，她的发丝也飞扬起来，喻杳折了节梨花枝挽发。天亮的时候男女主估计就会来到碎玉坊查探，她得做好准备逃出去，绝不能等到两天后。

　　月上中天，霜华满地。

　　喻杳停在一扇点着微光的木窗前，溶溶夜色里，少年冰玉般的嗓音响起，冷得像春寒料峭的风，"留娘，放她离开。"

　　留娘妩媚的身影隐在屏风后，大红色的裙摆在他眼前漾开，"那就是你在人间交的朋友吗？"她轻笑，"性子倒是不错。"

　　卫阑漆黑的眼眸中有了细微的变化，嗤笑一声，"怎么？又是她让你来监视我的吗？"他又道，"不管是不是，此事与小师妹无关。"

　　"跟她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的。"

　　"子陵，你别忘了你是妖，没有人能容忍一个妖物留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明白了吗？"

　　留娘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别以为你在归星宗待了几年，有了几个所谓的朋友，就想忘了你的身份。低贱的妖，竟然试图融入人类世界。"

　　他站起身，眸中满是讥讽，"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人不妖的怪物？还是傀儡？"

　　一道刚风打在他身上，卫阑不得不半跪下来，动弹不得。门扉霎时间被一脚踢开，一身粉衣的少女正站在月色下，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然后，她笑盈盈地转向留娘，"小师兄是不是妖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我说你家住海边的吧，管得这么宽，咋滴没把你淹死。"

　　留娘冷着脸，"小姑娘，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本来还打算放过你，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再离开了。"

　　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她袖中射出，喻杳脸色一变，又是银丝缠。她赶紧往旁边躲去，不想一道寒光又至，冰冷的剑尖抵在她的眉心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刺下去。

　　她定在了原地。留娘稍一用力，鲜血便流了下来。

　　"现在，后悔了吗？"

　　喻杳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般。她背在身后的左手勾了勾，笑容灿烂，"后悔了，后悔没能把你杀了。"话落，右手迅速一扬，尘土几乎全进了留娘那双妩媚的眼里。

　　"啊——"留娘凄厉的大叫着。

　　她知道她打不过，所以也没打算跟她正面交锋。在听到两人谈僵的时候时，她就在地上抓了把细土沙。

　　眉心上的剑偏了几分，卫阑捉住时机，两张符箓风驰电掣般飞了上去，一声巨响过后炸出了两团璀璨的金光。

　　留娘凄厉怨毒的骂声被隔绝在身后。

　　他牵起她的手开始狂奔，衣摆翻飞如蝶。喻杳胸腔里灌满了夜风，只觉得热得难受，眼眶被刮得泛酸。

　　"快，务必要找到他们。"

　　"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举着灯笼的丫鬟仆役来来往往，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喻杳缩在卫阑怀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现在这情况别说拿玉牌了，他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

　　他比她高一个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痒得不行。鼻翼间全是她梳头水的味道，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声音渐渐远去。

　　她向他眨了眨眼，卫阑别开脸，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他们就近躲进一间没人的厢房。

　　"进不去。"云窈拧着眉看碎玉坊的牌匾，不知在想什么。

　　徐怿之和云窈在两人被捉的时候就已经追了过来，花妖的气息一现，云窈就迅速拿出了寻妖铃追踪到此，只是碍于没有玉牌进不去碎玉坊。

　　那头远远走来一个锦袍华服的富家公子，走路摇摇晃晃，俨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说话也是大着舌头。

　　"这碎玉坊的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啊。"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云窈朝那富家公子走了过去，"这位公子，敢问何处能找到歇脚的客栈？"

　　那富家公子一抬头，便瞧见一位花似的美人，衣袂飘飘，皎洁如天上月，说话也是清凌凌的好听。这样天然的清冷佳人，可是碎玉坊里所见不到的上品。

　　酒瞬间都醒了几分，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他靠近云窈，眼底都是不怀好意的试探，"小娘子打哪来呀？找什么客栈呀，我家在金陵城有几处上好的别院，却独独缺了个女主人…”

　　云窈脸色一变，不理会他轻佻的话语，冷声道，"既然公子不愿告知，那便就此别过吧。"说着就要转身而去。

　　眼见到手的美人要走，那富家公子眸色一暗，抬手就要抚上云窈的肩膀。徐怿之迅速给他来了个手刀，他的身体很快就软了下去。

　　他在那富家公子身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了块玉牌来。

　　卫阑看着眼前紧张地扒在梨花木门边上的喻杳，面色沉得像一潭死水，却偏偏又好似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微光，"为什么回来？"

　　他木然地抬起眼，依偎嬉笑的人影便映在窗棂上，影影幢幢，显得他像是这长长久久的夜，无尽虚幻。

　　喻杳却并不回答，等到确认终于安全之后，她径直坐到房里的梳妆台前，用袖子抹去额上的血迹，露出了一道狰狞的疤。

　　留娘那一剑是存了杀她的心思的，眉心上横了道很深的口子，她用手抚了上去，然后疼得嘶了声。

　　她小声抱怨，"小师兄，你有没有什么去疤的药膏啊？留娘也太狠了，这疤痕要是不能去除，那我不得丑一辈子。"

　　他垂下眼睫，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半晌才道，"喻杳。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第一次叫她全名。

　　一缕月光透过窗棂，她站起身来，挡住了那抹阴影，直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师兄，你希望我说什么？"

　　"我让你毁了容…"

　　她接过话茬，不生气也不恼，嫣然一笑，挡住的月光似乎都去了她的眼里，"你想多了，谁伤的我，我还是分得清的。"

　　卫阑的脸色依旧很晦暗，"我是妖。"

　　喻杳反问，"所以呢？"

　　"因为你是妖，所以我就应该对你避如蛇蝎对吗？”

　　少年沉默的表情仿佛是默认。

　　她看向他，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里有他看不懂的碎光，认真道，"卫阑，我承认第一次知道你是妖的时候害怕过，可我仔细一想，你从未害人，那我为何要怕你？"

　　"如果有人非要揪着你的身份不放，你也别自怨自艾，更不要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你没错，就不要把这些没来由的罪名认下来。"

　　浓重的夜色勾勒出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形，灼灼眸光晃得好似长夜中的启明星，闪闪烁烁，"如果有人骂你，记得骂回去。"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骂不过的话，我帮你。"不就是妖吗？她看过的小说里多的是妖怪男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卫阑盯着她的眼睛，好似被烫到般移开了目光。他极轻地嗯了声，随后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下，玄色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你休息会儿吧，我守着。"

　　"对了，师兄师姐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沉默着没回答，喻杳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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