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明

　　明申孟家，是明申乃至东洲最大的氏族之一，现如今，名声最大的，还得属明申的盐铁官孟寒青。
　　孟氏在孟寒青这代之前以经商为生，现如今是明申最大的商贾之家，是东洲最富有的氏族之一，而孟寒青则是孟家第一代走官路的人。
　　孟寒青的夫人，是当今明申县令胡元光的女儿胡清英，街坊百姓皆称赞两人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夫妻二人也感情甚好，相敬如宾。
　　孟寒青膝下有二子，大儿子孟嘉澍，孟府的庶出大公子，是孟寒青与其亡妾卢茹的孩子，容貌俊朗，为人谦和，饱读诗书，去年刚考得了举人，是名声在外的读书人；二儿子孟天禄，孟府的嫡出二儿子，是孟寒青与其妻胡清英的儿子，长相依旧出众，不过与孟嘉澍的谦谦君子模样不同，孟天禄的容貌更为邪气，如同其母亲的妩媚一般，为人跋扈，娇纵蛮横，对读书颇不上心，常同其他纨绔子弟一起在外鬼混，名声同其兄长截然不同，臭名远扬，但因其身份地位，没人敢对其指点，所以民间流传其名号，“明申小霸王”。
　　虽然两位公子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意外的，兄弟两人的关系很是不错。孟天禄为人跋扈，在外闯祸时，总是由孟嘉澍来管教，孟天禄也愿意听孟嘉澍的话，不过孟天禄应是家里骄纵惯了，即使被管教，下次仍敢再闯出些祸来，孟嘉澍又继续管教，如此反复无常。这街坊们常叹孟家大公子天天都累着，除了读书就是管弟弟，天天都要给孟天禄这个闯祸精擦屁股。

　　对于长庚给出的回答，李明月有些意外，但也算在意料之中，聂嫣一事，牵扯到氓山，已然不是单纯的失踪案，寻翠楼的异样也在说明，这件事的背后必定有更深不可测之人，这样的人，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两者皆占。
　　明申孟家，无疑是在这东洲之内，最好的答案，更何况与聂嫣有关的，正好有孟家的孟天禄。
　　李明月欣然一笑，他拍了拍长庚的肩膀，道：“是个不错的结果。不用着急，我们先回运星楼，坐下再继续详谈。”

　　回到运星楼，李明月一行人来到了贺温早已准备好的茶室中。
　　李明月、贺温、怀兰渺、长庚四人相对而坐，李明月抿了一口贺温泡好的梅草茶后，道：“长庚，你再仔细说说这明申孟家吧。”
　　长庚点头应道：“按少主的吩咐，我去调查了寻翠楼重建的资金来源，一开始很不好查，去附近的钱庄打听都说没有和寻翠楼有过联系，暗中调查也无线索，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地方钱庄多是朝廷派专人来看管，每年都会定期查账，多半做不了假，我便把眼光放到私人钱庄上。私人钱庄多是大地主或大商人开办的，能动性很大，我便去查了东洲境内几个较大的私人钱庄。其他钱庄在五年前的大开支和寻翠楼的月份对不上，只有孟氏的金树钱庄在五年前的一笔大支出同寻翠楼的重建时间对上了，而且也和我估算的寻翠楼需要重建的资金数量差不多，并且这笔的支出并没有被记在金树钱庄的账簿上，而是在孟寒青的孟府私账上。”
　　“孟府的私账上？若是记在了金树钱庄的账簿上，倒是可以说是为满足自我而出资重建这样的娱乐场所，可若是记在了独属于孟寒青的府上私账，可就有些令人百思不解了。可能查出这笔帐究竟是出自谁之手吗？”
　　长庚摇摇头道：“无法再更深一步了，查到孟寒青这就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多的细节早已被抹去。”
　　“少主，若是长庚无法对孟府再有更深一步的了解，不如我再去寻翠楼调查一番？我感觉寻翠楼还藏着更深的秘密。”怀兰渺此时说道。
　　李明月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寻翠楼固然藏着更深的秘密，但还需另找时机，至于孟府这边，其实有一个人，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少主是指……孟家的二公子吗？”长庚问道。
　　“对，孟天禄。我们没法直接找出谁和寻翠楼有关，可是整件事情的源头其实是聂小姐，而与聂小姐有关的孟府之人，不就是孟天禄吗?”
　　“可是少主，孟天禄可是与聂小姐失踪有关的嫌疑人，若是从他身上下手，我怕对聂小姐的处境会雪上加霜。”怀兰渺应道。
　　李明月眉头微皱，微抿了一口茶后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我们现在最有可能接触到的便是孟天禄，孟家在东洲地位非凡，其他人我们无法轻易接触，不然更易另生事端，孟天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们该如何联系孟天禄？即使是和聂小姐有关，可他也是孟家的公子，是东洲的权贵。”长庚问道。
　　“你忘了？聂园主曾说过，自从聂小姐失踪，孟天禄曾几次三番来找过他，询问聂小姐的情况，所以，我们大可以直接通过聂家接触到孟天禄。而且从孟天禄的行为上来说，不论他真心与否，都有机会配合我们寻找真相，即使他是罪魁祸首。”
　　“那我即可便去联系聂家，定好会面之日。”
　　“越快越好。”

　　傍晚，长庚递来了聂府传来的书信：戌时,红尘梨园一叙。
　　李明月便立刻同贺温乘马车前往红尘梨园,即使天色昏暗,远远便能瞧见红尘梨园门口反复踱步的聂园主,他们还未下马车,聂园主便焦急的围了上来,问道:“贺楼主,李公子,可是有我嫣儿的消息了?”
　　李明月安抚道:“聂园主莫慌,我们进去详谈,外面谈话不方便。”
　　李明月跟随聂园主进入了红尘梨园的一处较为偏僻的会客间,刚进门,一个年轻男子便冲了上来语气同样焦急道:“你便是聂园主委托找寻小嫣的人吧?小嫣现在可有消息了?”
　　李明月没有立刻回复他,他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察觉他衣着华贵,语气焦灼,除了聂家会有如此反应的,应是那聂嫣的爱慕者孟天禄了,于是李明月先是微微作揖以表问候,然后拍了拍孟天禄的肩膀,越过他道:“孟公子莫急,我们先坐下详谈可好?”
　　刚坐下,孟天禄便又立刻问道:“小嫣到底如何了?”
　　“我们还未找到聂小姐的行踪,但是我们在锦鸿戏院探查时发现锦鸿戏院的皮影可能乃是人皮所制,我等深觉奇怪便去了供应皮影的氓山村,在氓山村我们在村民供奉的神庙之下藏着一群姑娘的尸体,通过那些尸体上的衣物我们又探查到这些姑娘可能是青楼中人,于是我们又去东洲各大春楼中探查异样,目前发现庆春的寻翠楼最为可疑,我们问过寻翠楼中的姑娘,说是寻翠楼中总会有姑娘莫名其妙的消失,甚至有男客消失不见,所以我们猜测聂姑娘的失踪或许与寻翠楼有关。”李明月也不再废话,坐下便把这些天的发现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聂家人和孟天禄迅速消化了一下这一大段话,聂子允最先提出疑问:“李公子,虽说锦鸿戏院的人皮影确实诡异,寻翠楼妓女的消失或许真的与此有关联,可这和妹妹有什么关系?我妹妹与青楼毫无关系,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她的消失怎么会和寻翠楼有关?”
　　“聂公子,您忘了当初您来找我占卜时我占卜的结果了吗?”沉默许久的贺温终于开口道:“你们说过令妹从未与人结怨,所以我们推测这或许与从前东洲女子失踪案件相似,你们说心中怀疑之人一为锦鸿戏院的金九华,我们便从中察觉异样,找到氓山村,而这氓山村正好处于失踪许久的姑娘们所处的正北方位,然后我们继续探查,这寻翠楼竟恰恰处于近几年失踪的姑娘们大凶方位的西北方,这一切太过于巧合,所以这正是目前找到聂姑娘最好的下手点。”
　　“原来如此,但是我记得贺楼主您当时不是说我妹妹方位在东北方吗?若是与寻翠楼有关,为何我妹妹不是在西北方?”
　　“对于寻翠楼,我们另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李明月接上话道:“我们发现寻翠楼同明申孟家有金钱关系,寻翠楼几年前的重建乃是由从明申孟家的私账上取出的资金支撑,而恰恰,明申孟家刚好处于西北方位。”
　　“我家？！”孟天禄本来还在消化李明月、贺温同聂子允的谈话，结果被李明月这话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是我家？我们孟家从不和青楼这样的地方来往，更别说会支持一个青楼重建了！”
　　“孟公子稍安勿躁，我敢保证我们找到的线索绝不会是假的，不过您能保证您对家里人无所不知吗？而且据聂园主所言，您和金九华一样，都是聂嫣姑娘的追求者，在此情况下，您的嫌疑怕是比金九华还要高了。”
　　“孟天禄……”聂子允听到李明月的一番推论，忍不住怒视面上错愕的孟天禄，他质问道：“孟天禄，你说！我妹妹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孟天禄一脸不可置信道：“允哥，绝对不是我啊！你知道的，我绝非是会强迫小嫣的人，我知道小嫣不喜欢过分紧迫的追求，所以我才经常来梨园看她，捧她的场，为的就是用真心打动她，我断不可能突然反悔去强求于她甚至搞得她失踪啊！”
　　看到孟天禄如此无措的模样，苏夫人拉了拉聂子允的衣袖，道：“允儿，莫要如此动怒，一切都未有确凿证据，我们断不能对孟公子妄下定论。”接着她又望向孟天禄道：“天禄，你先不必如此慌张，我们并未有立刻就将罪名置于你头上的打算，不妨都先冷静下来，继续听听李公子如何说？”
　　聂子允听了母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便不再出声，孟天禄也听话地息声。
　　李明月便继续道：“正如苏夫人所言，目前的一切皆是我们的猜测，而事实究竟如何便需要我们特意委托聂园主唤来的孟公子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孟天禄疑惑不解道：“原来你特意说要叫上我，不是为了质问我，而是需要我帮忙？”
　　“当然。”李明月轻笑道：“质问是最简单且拙劣的办法，事实总是需要深挖。我听闻孟公子在孟家是受到万千宠爱的，想必行事必然方便许多，所以我想拜托您去暗查您家金树钱庄上您父亲五年前的一笔巨款私账，查的是到底是谁动用了这笔钱去支持重建的寻翠楼，并观察一下您家中人有谁同寻翠楼或同寻翠楼相关的人有联系。”
　　“我父亲的私账？我父亲的私账除了他一般都无人能动，连我母亲都不能，但我父亲清官数年绝不会同寻翠楼有关……我……我知晓了，我会尽可能暗中调查，一有消息我便通知给你，我也会安排一些自己院里的家丁去盯着家里人的动向。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孟天禄的面上浮现出犹豫，但一想到聂嫣生死未卜便又答应了下来。
　　“敢问我们可有能进入孟府的时机？贺楼主这段时间一直在通过占卜确定聂小姐的位置，西北方位从未变动，我想，如果我们推测都未有问题的话，那聂小姐现在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孟府，所以我想若是我们能够进入孟府便可乘此机会在孟府探查一番，虽然这样很冒犯孟公子和您的家人，但这是最为直接且高效的寻找方法了。”
　　“……”孟天禄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索，不一会儿他便道：“若是找你们来做客怕是引人怀疑，最好的时机恐怕是我生辰那天，二月十四，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发请帖邀你们来府上做客为我庆生，那时我的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各个院子里的人会比平时要少些，那时你们行动也方便些，不过我提前说好，你们不许对孟府打什么歪主意，也不许随意伤害孟府的人。”
　　李明月点头应道：“这些礼数我们当然会遵守，还请孟公子放心。”和孟天禄达成合作后，李明月又向聂家人问道：“聂园主，苏夫人，聂公子，我记得你们还报了官，官府那边可有什么线索？”
　　聂园主摇头叹道：“那官府就是个哑巴，这么多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在李公子你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几次上官府都被劝了回来，只是叫我们一昧的等！若不是你们带来了消息，我们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此……能大致确定这些线索还多亏了贺楼主，之后贺楼主会继续为聂小姐占卜以备不时之需，你们有什么疑问或者什么线索也尽可告知于贺楼主，我会继续寻找线索，尽可能更快地找到聂小姐，我……绝不会眼睁睁再看着一个家庭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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