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汁

　　出了村，离玉湾镇越来越近，徐枝窈的身体逐渐回暖。

　　理智慢慢回笼，她这才注意到手臂上的抓痕，也感受到从伤痕处传来的疼痛。

　　她取下书包，连同袋子一并放到水泥路面上，蹲下身找出一件长袖衫，预备套在外面遮住这些伤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从远处穿过来的两束灯光打断了徐枝窈的动作，她望着那灯光，直觉隐隐告诉她，这灯光是从周泾渭的车子上发出来的。

　　她愣愣的看着那辆车子越来越近，待只剩一小段距离时，她看清了车子的颜色和车牌号，确定就是他的车子。

　　这一周以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宣泄口，眼泪在那瞬间夺眶而出。

　　车子停下来，周泾渭立刻下车，看清徐枝窈的狼狈模样时，登时蹿起一股火。

　　他拉起徐枝窈的手臂查看伤口，数条深深的红痕嵌入白皙的皮肉，部分伤口挖得深的地方，已经有淡黄色的脓水渗出。

　　他沉着脸将徐枝窈的书包和袋子放进后座，拉着她上了车。

　　“发生什么事了？”

　　徐枝窈下午迟迟未到，他便有些担忧，后来看天色渐晚，猜到徐枝窈可能来不了了，但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便驱车来看看，尽管他并不知道徐枝窈家在哪个位置。

　　徐枝窈停止啜泣，待语气稍稍平稳后，将这周与冯兰的冲突告诉了周泾渭。

　　周泾渭沉默着，眉头微蹙，过了良久才问：“你的身份证在你手上吗？”

　　“不在”，徐枝窈懵懂的摇摇头，“身份证我妈替我保管着。”

　　“找机会拿到自己手里。”

　　“嗯。”徐枝窈虽答应着，却只是似懂非懂。

　　“明年高考完，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记得把户口迁到学校。”

　　“呃？”

　　周泾渭解释：“对你摆脱这个环境有用。”

　　从前的周泾渭同样不懂，忽略了这个细节，后来为了拿回自己的户口，与那些人周旋了一年多，险些闹上法庭，期间的心力交瘁，他不愿再去回忆。

　　“嗯！”

　　徐枝窈虽不知道具体为何要这样做，但周泾渭交代她这样做，告诉她可以摆脱这个环境，她就把这件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上次买的药还未用完，回到家后，周泾渭从药箱里拿出来，用棉签轻轻给徐枝窈涂药。

　　“疼就说出来。”

　　徐枝窈微微点头，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周泾渭给伤口消毒、涂药、裹上纱布。

　　“把药带到学校去，记得每天都要涂。”

　　“嗯。”

　　“对了，想吃什么？”

　　“都可以。”徐枝窈还是老答案。

　　“今天点外卖吧。”

　　周泾渭照例将手机交给徐枝窈，让她自己选，趁她选的时候，他把之后的安排简单说了一下。

　　“之后周天还方便过来吗？”

　　徐枝窈犹疑一会，点点头：“方便的。”

　　“如果不方便就别勉强，可以再想其他方案。”

　　“方便的”，徐枝窈再次确定，“我妈开始在那边上班后，她回家的次数就很少了，下周她应该已经走了。”

　　“好。”

　　虽然她猜测冯兰已经走了，但以防万一，周六放学前，她还是找老师借了手机，往大娘家打了一个电话，确定冯兰不在家，才放下心来去校门口和周泾渭汇合。

　　一上车，周泾渭便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盒子上没什么图案，只有简单的品牌logo和一句广告语，看起来简约且极具质感。

　　徐枝窈没用过手机，但几个知名的品牌还是知道的，她看见盒子上的logo时，霎时怔住了，是国内一个口碑不错的牌子。

　　“这是什么？”虽这么问，但徐枝窈已经大致猜到了。

　　“手机”，周泾渭看着她，“这样方便联系，打开看看。”

　　徐枝窈看着那盒子愣了一会儿，然后放到了中控上。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周泾渭笑了笑：“觉得有心理负担？”

　　徐枝窈抿唇点了点头，她怕欠他欠得太多，以后还不清了。

　　“你不要那只有闲置了，这是女式的，我也用不上。”

　　徐枝窈闻言，脸色又白了一分：“能退吗？”

　　周泾渭看着她摇摇头。

　　“那可以送给你的妹妹或者姐姐，或者是……”徐枝窈倏地止住话头，但看对面还等着下文，于是故作平静说道：“女朋友。”

　　话毕，她看见周泾渭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凉。

　　“我没有”，周泾渭说，“如果觉得过意不去，之后不用了还给我就行。”

　　初初听见他说没有时，徐枝窈心里掠过一阵欣喜，但看他似乎有心事，便立刻拉回心思。

　　她在心里百般揣摩时，双手却听话的拿过了盒子打开，是新近出的一款，玫瑰金的颜色。

　　徐枝窈暗自惊叹，这款手机徐臻臻也有一个白色的，之前她悄悄带到学校里来过，引起萧恬等人一阵惊呼，据说价格近四千，对乡镇里的学生一族而言，算顶贵的了。

　　她现下是真后悔打开了。

　　“手机里已经装好了一张卡，你先用着，之后再用你的身份证办一张自己的。”

　　徐枝窈用指肚轻轻抚摸着手机的表面，不心动是假的，学校里严禁带手机，但她知道班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机，也不是不羡慕和好奇的。

　　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拥有，她多少感觉心理负担太大，不过既然收下了，再扭扭捏捏难免让周泾渭难堪。

　　“谢谢哥哥！”她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认认真真和周泾渭道了谢。

　　周泾渭嘴角微扬，眼里的那丝阴霾消失不见。

　　回到家，周泾渭在厨房忙活，徐枝窈则潜心研究手机。

　　吃过饭，周泾渭送她回家时，她仍继续研究着。

　　最后她眉头舒展开来，看向周泾渭的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我有自己的微信了，我加你吧。”

　　周泾渭一笑：“可以。”

　　他给她报了电话号码，徐枝窈先是搜到他的微信，将好友申请发过去，然后把号码存到了通讯录上。

　　她拥有手机后，第一个联系人就是他，徐枝窈在心里偷偷这么想。

　　回到家，徐枝窈照例先去了大娘家给冯兰打电话，但对面一直未接，她叹口气，和大娘道谢后，又返回到自己家。

　　上周和冯兰对峙时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她将桌椅板凳并一些家具物品回归原位，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恢复整洁的房间，终于松口气。

　　坐下休息时，手机也正好响起一声提示音，她蹭地站起来去拿，一看果然是周泾渭，他刚刚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徐枝窈脸上露出笑容，给对方发了消息。

　　「哥哥」

　　「嗯，早点休息」

　　周泾渭那边秒回，徐枝窈看着，脸上的笑意不觉又加深几分。

　　「好的」

　　回复完这句，徐枝窈打算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东西，才放下手机，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和家里人通过电话了吗？」

　　「没有，我妈没接」

　　「这样会有事吗？」

　　「不会的」

　　徐枝窈了解冯兰，她气极的时候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人。高二那会儿，冯兰有次连续三个月没接电话，也没打过电话给徐枝窈，只是不时联系老师或大娘了解她是否听话，当然，这期间也没有生活费……

　　她补充道：「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理我了」

　　「嗯，那就好。明天上午我不在，我给你出一套数学题，你到了之后先自己做题，中午饿了就去楼下吃点东西。」

　　「哦哦，好，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两三点」

　　「好的」

　　「嗯，早点睡」

　　徐枝窈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过去，等了一会儿确定对面不会回复了，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

　　收拾好东西后，徐枝窈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不自觉又拿起手机。

　　她点开周泾渭的微信，将头像、微信名等通通研究了个便。

　　周泾渭的微信很简单，头像是一株树木的照片，微信名就是他名字的缩写“ZJW”。

　　进入他的朋友圈，徐枝窈发现这里面的内容也少得可怜，统共只发了九条消息，记录的都是他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到学校报道、参加竞赛获奖、和恩师一起爬山……

　　徐枝窈一条条仔仔细细看过，她从来不知道周泾渭的生活是怎样的，如今这样窥见，她只觉得光是盯着看照片上过去的他，就挪不开眼。

　　「还没睡？」

　　突然弹出的微信将徐枝窈吓一大跳，手机差点砸到脸上。

　　她慌忙捧起手机回复：「哥哥，我马上就睡了。」

　　「嗯，别熬夜」

　　「好的」

　　对面再次沉寂起来。徐枝窈想起，刚刚看他朋友圈的时候，没忍住给每条消息都点赞了，所以才被他抓包了。

　　心虚之下，她短暂的放下了手机一会儿，没过多久又重新拿起来。

　　她再次偷偷进去他的朋友圈，将那几条消息重新浏览一遍，过很久才退出来。

　　然后，她下载了徐臻臻她们经常用的app，注册自己的账号，就像打开新世界一般，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浏览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徐枝窈终于注意到时间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她慌忙退出页面，找到时钟设定六点的闹钟后，疲倦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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