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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脉【已重写】
赵轻遥不禁抬头看向秦倚白。
少年皮相生得完美,脸还是那张脸,神态却与入魔后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如果秦倚白没有重生,她会继续把他当做自己仇人名单上的一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毕竟,秦倚白入魔的时间点距离现在有八年。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够雁铃城毁灭个无数回了。
可秦倚白既已重生,那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用于治疗他经脉逆行的厄幽丹是用雁铃城万人的魂魄炼制而成的。秦千秋对雁铃城动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在此之前,秦倚白就已经入魔了的话……那秦家还会掺和到雁铃城的事情里面来吗?
赵轻遥没忍住又看了秦倚白一眼——却又莫名和这人对上了视线。
目光相触的瞬间,秦倚白眸光刚闪动了两下,赵轻遥便径直转过了头回去,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她转念一想,秦倚白不也在正大光明地看她吗?
真要躲的话,凭什么躲的人是她?
于是她又抬起眼来盯了回去。
秦倚白果然还在看她。两人再次四目相交时,赵轻遥大大方方地问道:
“我脸上又没有东西,少主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就算是在观察她的举动,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秦倚白被她那样盯着,却也并未躲避。灯影之下,月光之中,垂眸抬眼间,眼前这副皮相的美也变得格外动人。
他久久地与她对视,清冷的雾气在少年的眼中弥漫,被摇曳的灯烛一晃,竟似有了朦胧的色彩。
“我想纠正一下赵姑娘先前说过的话,”
他轻声开口道:
“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我们都不是萍水相逢之人。”
*
跑得没影的宋鹤眠正在药房内替林北棠寻药。
修士的病痛大多可以用灵力治疗。但林北棠年龄实在太小,患有心疾,又在一日内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宋鹤眠选择治疗方法时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采用较为保守的方法替林北棠开药。
他最擅长的,便是替这种有疑难杂症的病人解决问题。
他刚刚已去看过了林北棠的情况。小姑娘服了第一回药,很快就睡着了。
他在确认林北棠情况无碍后,便对着林礼诚解释道:
“林姑娘只是惊惧过度,一时心悸,并无大碍,多加休养即可。她的心疾并非无药可治,只是须得等到她开了天脉才行。”
“若未开天脉便强行医治,凡人之躯难以承受大量灵力入体,对她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
对仙灵界的寻常人而言,天脉是一件极其重要,关系着一个人一生命运的东西。
人族修行,依靠的是溯荒神君羽化后、身躯化所化的天地灵气。
但天地灵气不可直接被人族吸收,必须依靠人体内的天脉运转。
天脉就像一个容纳灵气的容器。修者们将天地灵气储存在天脉中,将其转化为自身灵力,需要运转功法的时候拿出来使用。
但人不是生来就有天脉的。
仙灵界的所有孩子,都要在满十岁时,去溯荒神君的神庙内举行一场名为“拜天恩”的仪式,以祈求神君赐予自己天脉。
若是在十岁那年没有去拜天恩,那此生基本上便与修行之事绝缘了。即便能勉强习得一些术法,也会因为身体可调用的灵气稀薄而难以运作。
林礼诚如今年事已高,发须皆白,本应面对万事万物都从容不迫。可此刻,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听到天脉二字后,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的这个孩子,没办法有天脉呢?”
这是什么意思?
宋鹤眠从未听说,有哪个孩子拜了天恩却未得到天脉的情况。
神君仁慈,从不会让仙灵界的孩子没有修行的机会,无非就是每个人天脉境界高低不同罢了。
拜了天恩,则会有天脉境界一说。
对仙灵界的寻常人而言,天脉境界极其重要,直接关系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孩童十岁拜完天恩,天脉境界便再无改变的可能,无法增境或是减境。
且不说各大仙门了,便是散修要收徒,第一件事也是查徒弟的天脉境界。
天脉十三境为满境,境界越高,修者一次性从天地间汲取的灵气越多。运法越顺畅,修炼速度也越快。
寻常人的天脉境界基本上在三境到六境。父母天脉境界比较高的世家子弟和仙门后裔则有可能达到五境到八境。至于天脉九境及以上的人,基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天才了。
出身贫贱,却因天脉境界高而逆天改命的人,不在少数。
仙灵界中,不在乎天脉只有三类人。
秦氏族人、魔修和巫族。
秦氏族人是神族后裔。他们体质特殊,不必拜天恩,便可直接吸取天地灵气进行修行。
魔修和巫族修行依靠的分别是魔气和辰星之力。他们用不上天地灵气,便也不谈天脉境界。
不过林北棠的心疾与天脉境界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想治病,便等开完天脉再治便可。林礼诚为何要说什么“没办法有天脉”呢?
宋鹤眠没听懂林礼诚的意思。
不过老爷子没再解释,他也有分寸地没再问。
一番思考后,他索性回了药房,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未开天脉之人的、可以暂缓心疾的发作的药。
身后的药童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好奇地插嘴道:“宋司药,想治愈心疾的话,就没有不用灵力的方法吗?”
宋鹤眠翻了几页医册,认真地说道:“至少在百花宗和仙盟的医册中,我未看到过其他的治疗方法。”
“而且,医修最常用于治病的药材也是依靠天地灵气的滋润而生的。药材内部也会有灵气的运转。一个人若是没有天脉,那药材用在身上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没有天脉不光会影响到修行问题,更会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对于“没办法有天脉”的林北棠,宋鹤眠有些头疼。
宋鹤眠一边想着,一边接过了药童手中的茶盏。茶香袅袅,是他喝惯了的雾茶。
他刚掀开茶盖,却在看到药童面庞时,微微一怔:“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是青枫谷的人。”药童咧嘴笑了起来:“我们谷主听说慈药阁人手短缺,几日前才将我派了过来。”
宋鹤眠哦了一声。
仙盟中人在外基本上各有身份,像药童这样低等职位的流动性也是非常大的。缺人的时候,仙门或是世家随便派几个人过来历练,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这茶……
他刚将茶水送至嘴边,猛然察觉到了一股不对的气息。
他动作不过犹疑了片刻,脖颈处的凉意便骤然传来,像一条冰凉滑腻的绳索,紧紧勾住了他脆弱的性命。
“本来还想让你死得痛快点,”身后之人阴森森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宋鹤眠捏紧手中的杯盏,动也不敢动一下,身体僵直得像一块石头。
他试图调动手中的灵力,却发现这间药房已悄无声息地被阻断灵气的阵法覆盖。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取我性命?”
宋鹤眠不敢贸然使出天脉中仅剩的灵力,只能冷静地问道。
他迫使自己忽视后背渗出的涔涔冷汗,让自己不要那么像案板上一条待宰的鱼。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闻到了茶水中断肠花的气味——想将他动手的人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用雾茶香气掩盖住了断肠花的气息。但凡少放一厘,他都会毫无芥蒂地饮下。
药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人?”
“绳索”仍勒在宋鹤眠的脖颈间,寸寸收紧。又有更多的“绳索”沿着他的躯体攀了上来,绞住了他的四肢。
再不反抗,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宋鹤眠眼前阵阵发黑,手中暗自捏诀。在感受到“绳索”再次开始发力时,他猛然调动全身灵力,以殊死一搏的姿态,将法诀砸向了身后的药童。
喀嚓一声,是杯盏清脆的落地之音。
摆放着药品的长柜被掀翻,各种药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束缚一松,宋鹤眠狼狈地滚到地上。他从满地碎片中挣扎着爬起,也由此看清楚了,那些“绳索”的真面目——
一团血雾在他的身后沸腾蠕动着,一根根粗大触肢幻肢从雾中伸出。
它们带着章鱼般的吸盘和锋利的倒刺,像虫子的触须般在空气中扭动着,似在找寻自己的猎物身处何方。
雾气的正中央,药童那张惨白青灰的脸慢慢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宋鹤眠一模一样的面庞。
那本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却在眼珠一动的瞬间,被赋予了像人一样贪婪的神采。
被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怪物死死盯着,那种感觉惊悚又恶心。宋鹤眠伸手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都是被勒出的淋漓鲜血。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没办法出声。
触肢再次紧紧勒住了他的身躯和咽喉。
“宋司药,你这副皮囊只有给我,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那张与宋鹤眠一模一样的脸兴奋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愉悦的亮光。他注视着宋鹤眠因难以呼吸而逐渐变得青紫的面庞,触肢猛地一用力——
噗嗤一声,是皮肉被刺穿的声响。
尸块与血肉纷纷跌落,又被血色的雾气笼罩,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药房外有人听到了声响,不确定地敲了敲门:“宋司药,您还好吗?”
“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而已。”血雾已彻底化成宋鹤眠的样貌,用着和宋鹤眠别无一二的嗓音回答道:“我这就出来。”
他向外走去,却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包酸梅。
大概是从那个短命鬼的身上掉下来的吧。他满不在乎地想着,一脚将其踢到了一边。
*
林礼诚没想到宋鹤眠还会过来。
他虽只是一个无名无派的散修,但好歹也行了多年的医。他知道林北棠的心疾严重,需要靠灵力治愈。只是……
她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罢了。
宋鹤眠看向躺在床上的林北棠,目光微微晃动着:“林大夫,我刚刚想了一下,或许有一个方法能治愈她的心疾。但就要看您愿不愿意了。”
他这次说话的语调格外奇怪,像是拉长了的甜腻糖丝,丝丝缕缕灌入耳膜中。仿佛只要顺着它的话做下去,便什么都不用思考了。
林礼诚的目光已有些发怔:“什么方法?”
宋鹤眠一字一顿地说着:“那当然是……用魔气啊。”
“魔气?”林礼诚喃喃地重复着:“用魔气就可以治好小棠的病?”
“是,用魔气就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宋鹤眠舔了舔唇,继续用奇怪的腔调说着话:“你不觉得不对劲吗?人为什么非得要依靠天脉,为什么非得要用灵气修行?”
“那都是那些人用来束缚你们的谎言罢了。”他低声说道。
林礼诚的眸光已有涣散之兆。他愣愣地看向仍在睡梦中的林北棠:“谎……言……?”
“是的,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宋鹤眠眼中贪婪的光已经快要藏不住了,极其蛊惑地说道:“让我把她带走吧。”
房间一角的盆栽下,一片阴影剧烈晃动了一下,似是急欲向前。但它还未冲上前去,下一刻,“宋鹤眠”身后便传来了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碧绿的长剑破门而入,含着无边杀气,气势汹汹地向着“宋鹤眠”的胸腔飞去,猛地将他钉到了一侧的墙上!
纤细长剑上下一滑,便将“宋鹤眠”硬生生地从中间分成两半。
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似瀑布般浇了林礼诚满头。
林礼诚骤然惊醒。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看着受伤的“宋鹤眠”尖声嚎叫。
此刻,“宋鹤眠”一半是勉强维系的人形,一半是丝丝缕缕血雾,模样十分诡异。
人形的那一半瞪大双眼,目眦欲裂,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会发生。有触肢从血雾的部位歪歪扭扭地伸出,试图拔掉仍插在自己身躯上的长剑。
但门外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
无数不知材质的金线从门的缝隙中迸发而入,向着他的触肢奔去。
屋内的光被这些细线所切割,眼前的世界亦被搅动得一片模糊。
这些软绵绵的金线看似无害,但在卷上到触肢的瞬间,纷纷化为无形的刀刃,一寸一寸地将血雾的身躯切割殆尽。
几道接连不断攻击将原本还算结实的房门搅得破破烂烂。下一刻,一身浅碧色衣裙的少女又一脚将门踹开。
她站在摇曳不休的灯光下,眉眼明艳璀璨至极,似榴花灼灼盛开。红色的发带被风掠起,手腕上的银饰随着她牵动金线的动作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赵轻遥拢起手中星之力汇成的金线,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下血雾的模样,不耐地朝身后的时羽啧了一声:
“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如此玩忽职守,竟还有脸拦我?”
赵轻遥五官生得骄矜,最漂亮的便是她的一双眼睛。但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眼尾微微翘起,一双泛着冷意的黑瞳锐利如锋。目光一扫,便让人心生俱意。
时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本是奉秦倚白之命保护林礼诚爷孙的,将所有未经准许之人都拦在了门外,也因此和赶来的赵轻遥产生了一些摩擦。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只食人血肉、擅用言灵的魔物堂而皇之地绕过他布下的层层守备,化作了宋鹤眠的模样,混进了这间病室。
见少年面上露出惊愕与懊恼的神色,赵轻遥哼了一声,又向另一侧偏过头去:
“宋司药,你来看一下,是这个东西伤了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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