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破了吗就重圆

　　等贺玄司到齐，贺家的晚餐开始了——他提前报备了路上行程，因此晚餐的时间被推迟了一些。

　　这次清明祭祖很受重视，贺家人都从世界各地赶了回来，十来个人坐满了一整张餐桌。

　　贺家的餐桌一向气氛轻松，尤其是这种大团圆的时候，大家更是畅所欲言。

　　“哎，可惜了。”贺家的二叔是个自由不羁的艺术家，此时环顾了一下餐桌，发出感慨，“这么难得的团聚时刻，就雪名缺席，亏老太太生前那么疼他。”

　　这话本身不含恶意，就只是一句感慨而已，但赵美江是个护短的人，哪怕没恶意，也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家里人不好，于是反驳道：“嘿，老二，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雪名是有工作在身，走不开这才不来的，又不是故意不来，你也知道的，他们那一行哪有正常的节假日，都得看安排。老太太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他的难处，不会怪他的！”

　　贺家二叔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换来这么一串反驳，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根据以往经验，他说的越多只会错的越多，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于是他看了一圈，果断把目标转向自己温和稳重的大侄子：“玄司，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疼老婆！雪名既然工作那么辛苦，就不要让他工作了嘛，挣也挣不了多少，还连一家团聚的时间都没有，何必呢！”

　　作为一名典型的贺家人，贺家二叔理所当然地认为工作就是磋磨，真正疼人的方式就是不要让他工作——当然，工作并不等同于事业。

　　贺玄司当然理解二叔的意思，无奈地笑了下：“二叔，雪名喜欢这份工作。”

　　“但这也太辛苦了！”贺家二叔振振有词，“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外面奔波吧？我看还是你考虑得不够周到，你要想想办法让他不要那么辛苦，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咱们老贺家的祖训可是‘家和万事兴’，一切都要以家庭为重！”

　　贺玄司哭笑不得，他是可以想办法让迟雪名不用那么辛苦，比如动一些手脚，让工作都集中到周边，起码路程上不用四处奔波，但这未必是迟雪名想要的。

　　这些话贺玄司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他改变不了二叔的想法，也不想去改变迟雪名的意愿。

　　他没说话，反倒是赵美江又不平上了：“老二，你不要道德绑架啊，家庭是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只围着家庭转啊！雪名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喜欢工作，喜欢辛苦付出后的美妙回报，你这种没上过班的自由人士不懂就不要乱说好不好！”

　　又被鄙视了一通，贺家二叔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虽然他有一肚子话可以反驳——比如你也没上过班你懂啥回报不回报的。

　　一场小小的争执就这么结束了，贺灵姿悄悄拉了下贺玄司的袖子，凑过去小声说：“妈真的好嫌弃二叔，每次怼他都火力全开，幸好雪名哥从来不怼我。”语气还有点幸灾乐祸。

　　贺玄司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贺灵姿莫名感觉那一眼很复杂，好像包含着一种嫌弃的情绪。

　　得，嫌弃她的是亲哥。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把话题放到了明天的祭祖流程上，在平和的氛围中结束了晚餐时间。

　　晚餐后，贺玄司回到房间，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赵美江端着水果来了。

　　“怎么不下去跟大家聊天？”赵美江把水果放下，笑着问。

　　贺玄司笑了笑：“有点累了。”

　　赵美江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贺玄司摇了下头，语带歉意，“倒是让你们受到连累了。”

　　他指的是他们不堪其扰被迫提前回到老宅的事。

　　“又不是你的错。”赵美江笑容温柔，“有些人自己干了亏心事心虚，还要来祸害别人，该死！”

　　她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如此性情的话，贺玄司听了忍不住笑了笑。

　　赵美江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终于看你笑了。”

　　“嗯？”贺玄司看着她。

　　赵美江轻轻叹了口气：“从来到这，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贺玄司张了张嘴，但在他说话前，赵美江抢先道：“可别跟我说没有，我是你亲妈，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了？能跟妈说说吗？”

　　赵美江嘴上这么询问，但是已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副要与他促膝长谈的模样。

　　贺玄司什么都没说。

　　赵美江想了想，问：“和雪名有关吗？”

　　贺玄司看着她。

　　赵美江一副猜中了的笑容：“工作上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你感到困扰，只有雪名，才能让你动摇，对吧？”

　　贺玄司沉默。

　　赵美江露出担心的神情：“是吵架了吗？”

　　贺玄司抬手揉了下额头，嗓音低沉：“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赵美江安静地注视着他。

　　“妈，如果我和雪名……”贺玄司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离婚的事虽然暂缓，但总归要提上日程，向家人坦白是必然，虽然贺玄司让迟雪名不用担心，一切交给自己，但是真让他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要像一个残忍的打假人，把魔术表演出的美好假象撕开，向自己的家人、朋友展示赤裸丑陋的真相——而这美好的假象也是他所制造的。

　　赵美江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下文，于是宽容地笑了笑：“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但你要记得，小两口一起生活有矛盾很正常，但是不要因为这些矛盾消磨了对彼此的爱，要多去想想对方的好，用爱去战胜那些不好的东西。”

　　贺玄司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说出口的是：“他很好。”

　　赵美江微笑：“你也很好。所以，你们要好好的。”

　　贺玄司点点头：“是。”

　　赵美江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要不要妈来帮帮忙呀？”

　　“嗯？”贺玄司不解。

　　赵美江笑眯眯的：“就是妈上次那个提议啊，你和雪名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不是快到了吗？举办个纪念派对吧！”

　　听她又说起这件事，贺玄司颇有点哭笑不得。

　　赵美江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任何不妥，兴致勃勃地说：“你不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吗？爱是需要表达出来的，你们都太含蓄，需要一个释放口，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想一想——在你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派对上，就像当初你们在婚礼上那样，你当着大家伙的面，去亲吻雪名，表白雪名，雪名也亲吻你，表白你……”

　　赵美江说着说着，忍不住畅想起来：“多浪漫呀！”

　　“你觉得怎么样？”赵美江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贺玄司沉默片刻，才说：“很好，可是——”

　　赵美江打断他：“没有可是！既然你觉得很好，那就这样办吧，放心，交给妈，一定给你们办得漂漂亮亮的！”

　　“等等！”眼见对方很有行动力地就要开始了，贺玄司连忙喊停，“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美江坐了回来。

　　贺玄司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着如何用委婉的方式打消母亲的热情：“你也知道雪名是个含蓄的人，这种方法可能不太适合他。”

　　赵美江认真考虑了一下这话，露出遗憾的表情：“倒也是，可是……”

　　贺玄司继续说：“是，如果您跟他提，他一定会答应，但是，您想勉强他吗？”

　　赵美江摇头。

　　贺玄司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所以，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您放心，我们不会让这种状态持续太长时间的。”

　　赵美江迟疑片刻：“那……好吧。不过，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来咨询妈，妈可是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哦！”

　　贺玄司莞尔：“好。”

　　赵美江想了想，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要让一让雪名。普通人遇到这种事，还能找自己家里人诉诉苦，可他家里……没有人了。”

　　叹了口气，赵美江的语气满是怜惜：“虽然我们都把他当自家人，但终究还是隔了一层。要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依赖的，也只有你了，你要是都不心疼他，他还能指望谁呢，你说对吧？”

　　贺玄司的心情变得沉重。

　　他垂下眼帘，郑重点头：“我明白。”

　　见状，赵美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想起什么，说：“还有，你别在意你二叔说的那些话，这么大的人了，嘴上还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道吗？回头让你爸再教训教训他！”

　　贺玄司笑了笑：“嗯。”

　　“你也注意点，别跟雪名说。”赵美江不放心地叮嘱，“不然他知道了，会有心理负担的。”

　　“我明白。”贺玄司说。

　　最后看了眼他，赵美江拧开门把手：“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贺玄司关上房门，看着空荡的房间，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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