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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帮我,求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栏杆,指关节泛着青白。
“老伯,”宋诗耘突然轻声道,“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可以,我宁愿生病的是我自己。”
“傻姑娘。”他突然扯了个笑,有些苦涩,“病痛谁来承担,都会有难过的人……”
宋诗耘恍惚了一瞬,像是有些认同地点了点头:“老伯,你也是。好好治病好吗,你和她都可以痊愈的。”
“可以吗……”他喃喃这还要说什么,却突然微侧了头,朝着出口处看去。
宋诗耘也跟着望过去,仅仅顿了两秒,就认出了站在出口的逆着光的人影。
下一秒那人就不疾不徐走了过来,在宋诗耘看清他撇着眉略微不悦的神色时,开口:“王叔,怎么到这儿来了,太冷了。”
他的声音不冷不淡,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情绪,不难看出其中关心的意味。
宋诗耘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这个老伯想必就是住在502病房的,裴敛凌去探望的老人吧。
看见他,宋诗耘下意识变得有些许局促,裴敛凌看见她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多言。
张伯看见他,露出了一自宋诗耘见到他后的第一个自然的笑容:“小凌,你来了?我就是觉得里边儿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很快就回去……你工作这么忙,不用来看我的。”
裴敛凌没说话,对着跟上来的陈庸道:“把他扶回去。”
陈庸点了点头,上前把张伯扶着朝里面走去。
天台瞬间只剩下宋诗耘和裴敛凌两人了,感受着身边人沉沉的气息,宋诗耘想,他不会又以为她是故意接近张伯吧。
她懒得主动去解释,脸颊被风割得微微发疼,眸中映着不远处的灯火。
这时候他听见裴敛凌开口了,声音不带多余的情绪:“需要钱吗?”
宋诗耘侧头,对上他深深的眸子,里面夹杂着某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情绪。
短短一句话,像是作为金主的例行询问,但宋诗耘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刘双琳治病的事。
“不用。这部戏的片酬不少,还够。”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由衷道,“谢谢你。”
她第一次在道完谢后没有加“裴少”作为后缀,裴敛凌不自觉得微微挑了挑眉。
他突然又像是随口一问般道:“你父母呢?”
宋诗耘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也没有打算瞒着他,毕竟他要是想知道很轻易就可以查出来。
她抬手,把手臂撑在石头做的护栏上,眼里未见多么伤感的情绪,亦或是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我妈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走路,我爸……也没过多久就丢下我跑了。”
闻言,裴敛凌微微撇眉,开口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沉:“你是你外婆养大的?”
“是啊。”宋诗耘说这些时候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她和我外公一起照顾我,我外公是退休教师,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不多,但也能勉强供我读书和一家子生活。后来……”
后来她上了大学,开始自己兼职赚钱,本来以为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她外公突发急症,抢救无效走了,没过两年,她唯一的亲人外婆又被检查出了尿毒症。
他沉默着,没有再问。
接着裴敛凌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告别,转身走向出口,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走廊的灯光里。
宋诗耘又在冷风里站了很久,直到指尖冻得发麻,才慢慢走回病房。
刘双琳已经睡着了,呼吸微弱而平稳。
她坐在床边,握着老人枯瘦的手,外婆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生命的微薄暖意。
回到剧组,《行将》的拍摄节奏骤然加快。
顾屿的离开像拔掉了一根刺,片场气氛顺畅了不少。
宋诗耘一得空就开始研究剧本,几乎让自己忙得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暂时屏蔽掉疗养院那头沉沉压下的阴影。
她每天收工后雷打不动地给疗养院打电话,询问刘双琳的情况。
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总是温和地报着“平稳”、“还好”,但宋诗耘的心却像悬在钢丝上,每一次铃声响起都让她指尖发冷。
裴敛凌那边倒是安静得出奇。
陈庸没再发来地址,那个新得到的私人号码也沉寂着。
宋诗耘偶尔会想起天台上的对话,想起他问“需要钱吗”时那难以解读的眼神。
交易之外,她不想欠他更多。
这天拍一场雨中的重头戏。
冰冷的“雨水”从高压水枪里兜头浇下,宋诗耘穿着单薄的旗袍,在泥泞的巷子里奔跑、跌倒,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
镜头对准她爬起来的瞬间,沈青梧眼中那种被逼到绝境、却不肯熄灭的狠戾,尽数在她眼里燃烧着。
“Cut!完美!”林正平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难得的激动。
助理方宿宿立刻抱着厚厚的浴巾冲上来裹住她,递上保温杯。
宋诗耘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接过杯子时,手机在湿透的戏服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万康疗养院”。宋诗耘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僵硬地划过接听键,冰凉的听筒贴在同样冰凉的耳边。
“宋小姐吗?刘双琳女士情况不太好,突发心衰,正在抢救!您……您能尽快过来吗?”护士的声音带着急促和掩饰不住的紧张。
嗡的一声,宋诗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比刚才的冰水更甚。
她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指关节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声响。
“宋老师?怎么了?”方宿宿看她脸色瞬间煞白,眼神空洞,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宋诗耘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眩晕感。
她推开方宿宿递过来的姜茶,声音沙哑得厉害,颤抖却异常清晰:“宿宿,帮我跟导演请假。现在,立刻,送我去万康疗养院。”
她甚至没去换下湿透的戏服,只在外面匆匆裹上方宿宿递过来的长羽绒服,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寒意直透骨髓。
她大步流星地朝片场外走,脚步又快又稳,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方宿宿不敢多问,小跑着跟上,一边慌乱地给司机打电话。
车在通往市区的路上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暗的色块。
宋诗耘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羽绒服下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寒意一层层渗进来。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外婆枯瘦的手,浑浊却温柔的眼睛,还有医生那句“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沉寂的私人号码。
内容极其简短:「在哪?」
宋诗耘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帮帮我,求你。」
陈庸很快就赶到了医院。
他走到宋诗耘身边,低声道:“宋小姐,这位是李院长,心内科权威。另一位是陈助理在协调血透设备和ECMO团队,裴总调了最近的设备和专家过来。”
宋诗耘怔怔地看着那两个陌生人高效地介入,看着院长和主治医生脸上紧绷的神情在交流中似乎松动了些许。
她扶着墙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疾步走出来,语速飞快:“家属!刘双琳家属在吗?病人情况危急,需要紧急血透,但本院设备正在使用,调备需要时间,风险很大!需要立刻签字!”
宋诗耘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几乎窒息。
“设备三分钟内到。”陈庸放下手机,声音斩钉截铁。他看向那位李院长:“院长,您看?”
李院长眼神锐利,对护士果断道:“准备接设备!按原方案继续抢救,我们接手后续支持!快!”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被李院长不容置疑的气势震慑,立刻转身冲回手术室。
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只有仪器声和李院长他们偶尔压低声音的指令传来。陈庸带来的专家团队迅速融入了抢救流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宋诗耘坐在长椅上,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刺骨,但她却感觉不到。
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扇门后。
陈庸站在他斜对面的墙旁边,脸色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在看完手机消息后,抬头对宋诗耘道:“宋小姐,裴总过来不了。”
宋诗耘摇摇头,裴敛凌除了偶尔过来看望张伯,本来就不会到这边来,他能帮他找来专家和设备,已经是帮了她很大的忙了。
陈庸又道:“宋小姐,这次治疗的费用您不用担心,裴总交代了,不需要您给。”
宋诗耘没再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象征着死亡威胁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
李院长率先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是沉稳的,他看向瞬间站起来的宋诗耘。
“暂时稳定了。”李院长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急性心衰和肾衰暂时控制住了,ECMO暂时撤不了,但生命体征平稳了。接下来是监护和后续治疗,非常关键,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的目光落在宋诗耘身上,带着医者的严谨,“家属要做好长期陪护的心理准备,病人基础太差,每一次都是鬼门关。”
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移开一丝缝隙,宋诗耘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巨大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腿一软,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四周瞬间炸开了锅,有护士喊“有人晕倒了”,还有陈庸难得出现情绪的声音:“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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