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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今宵难忘
不知何时缓过神的叶南眠凑了过来，看着莫凕打开的聊天软件，同情道：“啊，可能是因为在电梯里吧，信号是会比较差。怎么都快晚高峰了？早知道今天坐地铁出来了……”
“我不太喜欢坐地铁啊。”莫凕叹息着，把书包递给了叶南眠：“失眠兄，我有点背累了，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好呀好……我去！”叶南眠刚乐呵呵的接过那个书包，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你这书包里装的什么，砖头吗？”
“是知识的重担，学习使我强……我怎么觉得这话好像什么时候说过。”莫凕一脸无奈的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没事儿，别担心。等到了博城后，别说地铁，过山车都能陪你坐……”
“啊哈哈，是吗？”伴随着维修师傅那边叮叮当当的声音，叶南眠打着哈哈，貌似无意的询问道：“你好喜欢博城啊，莫凕兄。对于博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这个问题，莫凕突然感到了一些不快：“我当然……”
然后，他愣在了原地。
对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执着的要去博城？为什么就这么急着离开飞鸟市？依照他的作风，不应该先向南熙山求救吗？至少，要被作为关键证人保护起来。
或者说，为什么他不干脆向还在仁济医院的林迪求助呢？
转瞬间，脑海中某个一直掩藏得很好的细小声音变得刺耳了起来，露出了矫揉造作的本质。一如细小的蚊虫，在他耳边低语着并不属于自己的想法。
——心灵系法师的思维干涉！
什么时候……
那个医生的身影自脑海中一闪而逝。可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在大脑中炸裂。莫凕猛的俯下身，在叶南眠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倒地。他咬紧牙关，憋住了那些痛苦的呻吟，艰难的看向旁边的叶南眠，结果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的还要苍白。
叶南眠抽风一样的眨着眼，冷汗涔涔。他拼命的努着嘴，维修师傅手下叮叮当当的维修声正变得越来越杂乱无序。如同解不出题的学生暴躁的想要撕碎试卷，让整个电梯都因此而震颤。
电梯的颤抖突然停下了。
维修工摇摇晃晃的起身，他的头颅扭转了三百六十度，直勾勾的盯着二人：
“进……进来吧，我刚刚才……修好、好……电电电电电电电梯……”
那张勉强能被称为人类的面孔上，嘴角几乎要与眼角手拉手，可他的上半张脸却好像瘫痪了一样，毫无触动。截然不同的上下半张脸拼在了一起，令他面部的肌肉抽搐着，如同终于想起来该说什么了一样，热情洋溢：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好………”
可惜，没有人觉得好。
人类的语言逐渐化作了凄厉含混的嘶吼，莫凕艰难抬眼，看到男人如妖魔一样嚎叫着，朝自己扑了过来。他的指尖抽搐，想要调动星子，可愈发剧烈的疼痛在搅动他的大脑。很快，莫凕眼前一黑，剧烈的痛楚袭来。
他还安然无恙的跌坐在地。
叶南眠用力推开了他。
然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了起来：
“我操！我扑你老母啊，扑街仔！！！”
叶南眠被维修工狠狠扑倒在电梯的墙壁上，他惊恐的看着对方十指的指骨突破皮肤，化为利爪。而在他和维修工之间……莫凕沉重的黑色书包，竟然顽强的挡下了对方凌厉的爪击！
叶南眠都快哭了。
妈的，莫凕兄没有骗他，知识果然就是力量啊！等他活着出去，一定好好学习！
一边想着，叶南眠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抓住了维修工的手腕。怪物在咆哮，嘴角被撕裂，腥臭的风吹在了叶南眠的脸上。莫凕挣扎着起身，想要过去帮忙，可他的双手，却不受控制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窒息感令莫凕眼前一黑。
另一个人的意识主宰了他的身体！
记忆像是变成了衣橱，被一双手粗暴的拉开了每一个抽屉，原本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呈天女散花状被丢得到处都是。疼痛如手指戳进眼眶搅动大脑，在对身体控制权的争夺里，殷红的液体自莫凕的眼角滑落，他只来得及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失眠兄，书包！！！”
于是，叶南眠如有神助一般，一脚踹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维修工。他连滚带爬的起身，把手探进了莫凕的书包，在试卷和书本之间摸到了什么硬硬的、凉凉的东西。随着维修工的再次袭来，凄厉的尖叫二度响起。
然而，却并非叶南眠的。
叶南眠脸色苍白，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维修工抽搐着后退。在他的胸前，则死死抵着一件漆黑的、酷似手电筒的器械——
那是电/击/枪。
由审判会出品的【民用防卫套装】里的标准配置武器！
直到现在，叶南眠才明白莫凕为什么“不喜欢坐地铁”。在手中的电/击/枪滚烫到再难把握后，叶南眠便迅速脱手，趁着维修工还在抽搐，又从莫凕的神奇妙妙工具包里摸出了一把尖刀，在他几近带着哭腔的尖锐嘶吼里，刀尖狠狠楔入了对方的左眼眶。
然后，是右眼框！
对人类来说足以致死的伤势却只是让妖魔迟滞了几秒。失去了眼睛后，利爪的攻击反而越发狂暴。直到将叶南眠彻底逼入电梯的死角，维修工张口，脸颊被撕裂，他的头颅裂开为上下两半，露出了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牙床与口腔。
对准了叶南眠悚惧的面孔。
靠靠靠靠靠……这下真的要死了……妈的，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来不及勾勒星轨！就算能勾勒出来，这种距离的施法，以自己那吊诡天赋的破坏力来说肯定要和这怪物同归于尽了……不对，同归于尽也不错，至少莫凕兄能活下来……
弹指之间，巨口如同老虎钳一般，猛然合拢。
叶南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来不及了。
直到温热的液体溅在了脸上，叶南眠才呆滞的睁开眼。
一根冰锥刺穿了维修工的面孔，猩红的色彩勾勒出尖锐的轮廓，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面孔上。在他身后，莫凕随意的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血泪与鼻血。他冷眼俯瞰手下的怪物，自凛冽的寒风中，一根又一根的冰锥自上而下的贯穿了妖魔的躯体，带出了粘稠而恶臭的液体。
太阳穴、后颈、心脏、上臂肱动脉、大腿股动脉……所有的致命部位都被精准的找出。莫凕死死拽起了还在挣扎的维修工，两根细长的冰锥如铁钉，贯穿了它的双掌，将他牢牢钉死在地。
妖魔嘶嚎，莫凕的膝盖重重压在了对方仍在弹动的脊背上，一掌托住了对方的下巴，另一只手，则稳稳的扶住了脑袋。
动作标准的好像在瓜田里辛勤劳作的老农那样。
看着田地里饱满的西瓜，便忍不住笑呵呵的想要摘下一个，看看今年的西瓜到底甜不甜……
咔吧。
不知道西瓜到底甜不甜，反正维修工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挣扎了。
可莫凕没有停下。他又呼唤出冰刃，冷酷的将其枭首，把再也不会动弹的四肢折断，然后站起来，握住胸口的那支冰锥，面无表情地拔出来，又狠狠捅了十几个来回。不，还不够，还是将四肢彻底砍断比较保险，谁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在装死……
直到一双手用力扯住了他高高抬起的胳膊。
“莫凕兄！”
叶南眠拉住了莫凕。银发少年动作一顿，狐疑的，望向了脸色苍白的叶南眠。叶南眠看着眼前的莫凕，忍不住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血液自他的双耳、眼角和鼻孔中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和怪物的鲜血混做了一团，在战斗里拖得遍地都是，留下了触目惊心又难以磨灭的红色痕迹。
连银色的发丝都被染红了，刺眼的像是在雪原燃烧的火。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瞳没有沾上红色，理智而漠然的让叶南眠不寒而栗。
如此熟悉又陌生。
“我没事。”莫凕重新低下头，看向那具尸体，轻语：
“我只是担心……”
“哎呀我知道，你担心这玩意儿没死透！”叶南眠恨铁不成钢的从莫凕手里夺过了冰锥，震声呐喊：“但是你都浪费这么多魔能了，这种小事跟兄弟说一声就好啊！”
“……啊？”
莫凕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叶南眠就愤愤的从他手中夺过了冰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狠狠捅向了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莫凕愣了几秒钟，吓得赶紧拉住叶南眠的胳膊，连声道“眠哥算了算了”，叶南眠才扔下冰锥，狠狠踹了一脚尸体，朝着它Hetui了一口，恶狠狠道：
“我兄弟心善，见不得这种血腥暴力场面，你叶南眠大爷今天就放你一码……”
看不出丝毫刚刚的狼狈，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搞得莫凕不合时宜的噗嗤一笑，可笑着笑着，眼前又是一黑。
在天旋地转中，莫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叶南眠赶紧蹲了下来，拽过莫凕的书包，一通乱翻之后……还真被他找到了审判会出品的急救医疗包。
除此之外，还有江州密卷一套，人体解剖书一本，课堂笔记一份，瑞士军刀一把，小刀若干，扳手一个，改锥一把……甚至，还有三枚冰系的星图之书。
让叶南眠看莫凕的眼神越发诡异。
这些是正常人出门会带的玩意儿？
想了想自己最近在莫凕面前嘴欠犯贱的次数，叶南眠不禁汗流浃背起来。刚想偷偷看一眼莫凕的表情，却不料他也带着同样的眼神，古怪地打量着自己。
——饶是刚刚鬼哭狼嚎，感觉要被吓哭了一样，可仔细一看，莫凕才发现叶南眠满脸通红，眼睛里一滴马尿都没挤出来。
与其说是吓得，不如说是兴奋的。捅人的时候叫得多大声捅得就有多狠，虽然没几个有效攻击，但手上的动作愣是没停下来过，活生生给人家捅成了马蜂窝。
淦，我兄弟好像是个变态。
望着身边血糊呲啦的挚友，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然后又觉得，好像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南眠拆开了一次性酒精纸的包装，把莫凕脸上的血擦干净，开始娴熟的检查起他身上是否有伤口。在确定了自己的好哥们儿在和那个鬼东西的搏斗中占尽上风、破事儿没有后，他拿了袋补充体力的合剂，递到他嘴边：
“喝。”
“谢了。”莫凕嘬了两口，才觉得大脑的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喘了两口气，问：“学过？”
“啊，我在夏威夷……咳咳咳，军部，军部的少年夏令营学过一些战场急救小知识。”叶南眠干脆也坐了下来，掏出手机一看，还是没有信号，便没好气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妈的，铁定是有人搞我们。莫凕兄，你刚刚怎么了？是诅咒系还是心灵系，现在还有问题吗？”
“心灵系法师，现在没事了。”莫凕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刚刚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不然，我也没法及时赶过来……”
“哈，那就好。咱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叶南眠一阵傻乐。可乐了没多久，他就乐不出来了。
因为电梯哐的一声，下降了足足一米。
再没有人敢动了。
过了十几秒，叶南眠才吞了口唾沫，连声音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那什么，莫凕兄，这电梯……下面有几层来着……？”
“……好像，有三层。”莫凕平静的声音传来，透出了一股僵硬的语调。
电梯，开始一点一点的下坠。二人一尸像被大厨掌勺的回锅肉，不断的颠起又落下。重力仿佛在试探他们的底线一样，每一次只下降一点点，再多下降一点点。
像是在好奇，这些回锅肉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奋起反抗。
莫凕努力瞟向了电梯楼层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团杂乱无章的乱码，不可辨认的扭曲文字来回的闪烁。
最后，电梯像是玩腻了重力的把戏，松开了钢缆，彻底投入了万有引力的怀抱。
二人的尖叫声随之坠落。
显示屏上，乱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板又标准的楷书：
【畸胎瘤乡】。
…………
“啧，还是被发现了。”
“医生”睁开了双眼，四处张望着。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俯瞰眼前满是佳肴的餐桌。银发的少年在笑，那些看不清面孔的长辈或给他的碗里夹着饭菜，或致以关怀的问候。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看清除了莫凕之外的人的面孔。
他的记忆在拒绝向他开放。
医生的人格碎片很快明悟了这一点，可不完整的碎片无法产生好奇的情绪。不过，既然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那么他最后的使命便是收集尽可能多的情报，再汇报给本体。
于是，“医生”张开了五指，握住无形之物，用力，向后拉扯。
无数记忆如纷飞的文件，不受控制的狂舞。
和妹妹去游乐场第一次坐过山车、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庆祝自己中考金榜题名、第一次认识了值得信赖的朋友……那些幸福又快乐的时光于苦痛中再度流转，令观看的“医生”忍不住皱眉。
所有除了莫凕的角色都被抹去了面孔，而且，尽是些毫无意义的无聊情报。
直到现在，“医生”才反应过来，哪怕到了这种地步，莫凕的潜意识也在牢牢保护着记忆中最珍视的存在。一如守护财宝的幼龙，对着入侵者露出了獠牙。
感受着那不加掩饰地轻蔑与恶意，“医生”只是轻描淡写的，捏碎了某一小片从自己面前飞过的记忆碎片。
欢笑不再。
思维震颤，大脑被撕裂的苦痛如潮席卷，在莫凕痛苦的咆哮中，医生得以窥见了那条微不足道的破绽。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触觉探入其中，随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最为底层的记——
啪。
一只戴着军用手套的手从缝隙里探了出来，捏住了“医生”的面孔。
好像老练的钓鱼佬在枯坐一天后终于等到了咬钩的蠢鱼。猎物刚一冒头，就迫不及待了抡起棍子，跃跃欲试的想要把鱼敲晕。
可惜的是，钓鱼佬的手中空空如也。
于是，身着军装的钓鱼佬挠挠头，认真思考了半秒，只好无奈的抡起了手中的鱼，决定善良的对其进行无药麻醉。
——那并非蹂躏，而是单方面的虐杀。
在那般盛怒之下，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唯有哀嚎与痛楚才能平息那冰冷的怒火。在狂暴的发泄后，黑发黑须的男人拎起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不速之客，凑近，轻声问道：
“好看吗？”
“医生”残存的五官抽搐，满脸呆滞。碎片竟为此产生了从未被主人赋予过的情绪。
像真正的人那样，在漫长的进化过程里，先是理解了痛苦，然后领悟了绝望，最后，学会了恐惧。
——某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泡影察觉到了窥视，横跨时光与空间，降下了祂的惩罚！
与此同时，在仁济医院的某个办公室里，正在伏案工作的医生猛然倒地，四肢痉挛，如同被扯掉了翅膀的虫子一般挣扎，在有如兽类的嘶吼里，不敢置信的呕出了粘稠的鲜血。
漫长的时间后，痛苦才渐渐消退。在地上翻滚的医生狼狈的颤抖着，艰难的擦去了面孔上的血渍，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掌心，五官逐渐狰狞。
他的人格碎片……竟然被彻底抹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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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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