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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
今晚的饭菜是姜谊置办劳军的，山洞里有朱茂的人，还有即将要并肩作战的李虎和他的将士们。
虎王李虎和朱茂是同乡，俩人从前并不相识，在这乱世，被胡人逼到了一起。
李虎最初拉拢人马是要造反，他们村子去年只收了两三成庄稼，官府不但不赈济，还要把逃走的农户税赋加到百姓身上，所有的收成还不够上交的。
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和孩子饿死，村民们心中绝望，官吏进村抓人，李虎将恶吏杀了，拿着杀猪刀，带着全村老少冲进县城。
在县城开仓放粮没多久，雍州失守，他带着人边躲边逃，路上的流民纷纷加入，到昆仑山北麓时，已有数万之众。
李虎更缺粮食，早早盯上了渭城，几次攻城，死伤不少，城门都没摸到，无奈，上山寻朱茂，商议一起破城。
因为不是一路人，朱茂原本不想同意，奈何胡人突然杀过来，只能摒弃其他，先一起将敌人击退。
相比于胡人，李虎更痛恨朝廷，他们之所以愿意力抗胡人，是想占据渭城。
言语间，李虎对渭城志在必得，方桥看柳西脸色有些不虞，戳了戳身边的人。
梁岳道：“他也想要进渭城。”
昆仑山周围的城池不少，大的约莫有十几个，南北各半，除却已经失守和朝廷重兵把守的，剩下的屈指可数。
李虎看上渭城，柳西比他早上山几年，不知道在心里掂量过多少回了。
“地处平原，三条河流过，那里确实是种地的好地方。”方桥感慨道。
有人敬酒，梁岳饮完，放下碗，“你也意属渭城？”
大名鼎鼎的关中平原，谁不喜欢？
方桥点点头，又摇摇头，“好是好，不能据险而守的地方占不稳……”
说着，他凑近梁岳，“这都四月了，咱们也要寻个地方种地，再耽搁，这一年没收成，以后就难了。”
战乱才刚刚开始，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粮食是最重要的，抢不是长久之计，弄个地盘，耕战并重才是正道。
周遭说话声很大，梁岳的脸侧过来，俩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方桥能嗅到他嘴里淡淡的酒气。
从来没喝过酒的方桥突然有点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眼珠转到梁岳手里的陶碗，正好旁边有人将碗里倒满了酒，方桥用眼神示意梁岳，自己也想尝尝。
梁岳看懂了，用筷子在碗里沾了一下，而后，将蘸了酒的那一端放到了方桥的唇间。
这着实出乎了方桥的意料，他微微张嘴，眼睛睁的溜圆。
这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梁勖在大排档用啤酒逗引路边大黄狗的记忆，用的还是别的桌喝剩下的酒……
梁岳又同桌上的人喝完一碗，方桥还叼着那根筷子。
“这么喜欢？”梁岳将筷子拿回来，眉头微皱，“大夫说你不能饮酒。”
仔细盯着面前的脸看了半天，可惜，没瞧出有半点戏耍的意思，方桥按捺住心里的起伏的冲动，“我怎么没见过大夫？”
“昨晚上，你睡着了。”梁岳道：“大夫说你身子虚，要好好养着。”
昨天睡的太沉了，方桥没察觉到什么。
当然，他平时也一样。
刚才喝酒那茬暂且压下，方桥试图解释自己身体不虚，“大家伙都差不离，以后按顿吃饭就好了。”
梁岳点头，拿了一块肉给方桥。
这应该是一只鸟，不太大，烤出了油，颜色诱人，方桥咬了一口，肉很细嫩，“香！”
这些日子，方桥的头发长长了些，其中一撮耷拉在耳朵上，吃东西的时候，这撮头发动来动去，偶尔露出耳尖小小的弧度。
看他吃的认真，梁岳顺手将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不明所以的方桥抬头看他，“你也要来一口？”
愣了一下，梁岳点头，方桥将剩下不大的鸟肉撕成两块，烤的稍焦的那块给梁岳。
朱茂坐在上首，几次转头，就看到梁岳和方桥俩人越凑越近，你一口我一口旁若无人的分食……
宴席到了尾声，众人开始商谈作战计划，朱茂才道：“梁岳，你同胡人交手多些，这次还是你做先锋，查探清楚胡人的行军动向，咱们在黄鸡山集合。”
梁岳应了一声，苗老又问他需不需要人手，今晚上配齐全。
“你先回去睡觉。”梁岳抽空跟方桥道：“明早四更一道下山。”
没想到这次打仗自己也要去，方桥收起散漫，赶紧回去准备。
没一会儿，李丹青过来找方桥，分了他一些纸墨，他们下山是要绘制舆图。
方桥放下磨了一半的刀，拿起绳子和杆尺。
今日的事情山谷里的人都知道了，晚上很安静，很多人睡不着，方桥也回到草棚。
林红云听说儿子也要一同去，半天没说话，背着方桥抹眼泪。
“没事，娘，我们有别的差事。”方桥安慰道：“不用跟胡人硬碰硬。”
方老爹也难受，但还是道：“你不去，别人也得去，都是爹娘生养的，没甚不同，到了这，就听梁岳的。”
深夜，山中陡然冷下来。
听着周围的鼾声，林红云摸黑起来，摸着袋子底儿的面，狠了狠心，全都倒了出来。
她正和面，就看到外面有白色飘下来，去拿草棚外面的柴火，这才发现下雪了。
“娘，我给你烧火。”方宁不知道啥时候起来了，坐在石头搭的灶台前打哆嗦。
梁文江搂回来的柴火很细软，点着后烧的快，方宁将手放在旁边烤着，小声道：“下雪了，大哥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出去了？”
像方宁这般想的人有不少，半夜冻醒的人起来，相互走动打听，一直都没听到什么新消息。
雪越来越大，山中起风，方桥到底还是醒了，手里拿着热腾腾的包子，被爹娘催促着，没吃出来啥馅，就进了肚子。
林红云将家里唯一一件棉衣拿出来，给儿子换上。
二顺他们也来了，“这雪下的真急，都有一脚深了。”
梁文海吃着饭，看方宁站在一边，将手里包子给她，“这个给你，我们有干粮。”
知道这是娘特意给他们几个包的，方宁不肯要，梁文海笑着塞给她，“我们去抢胡人的肉干。”
吃完，那边已经列队完毕。
因为下雪，这个时辰的天格外黑，有人打着火把，李丹青带着几个人一直跟着方桥。
先锋营加上辎重营不足千人，四更准点出发。
刚离开山谷时很冷，走着走着，身体活动开，不像之前那么僵硬，喷嚏声不绝于耳。
山路湿滑，赶路更难，方桥口鼻都被捂的严实，两条腿也用布条绑好，走了半天，一直没有掉队。
中途休息了一刻钟，大家背着风就着雪吃干粮，方桥这时才发现，姜谊和那个叫齐昊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
这条山路修过很多次，路上依旧有不少人滑倒，有两个受伤不轻的躺上了担架，此地离山下不远了。
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方桥从里到外都冻透了，终于到了第一个落脚点。
这是个山中的村子，原本不大，被朱茂他们占了之后，扩建了不少，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受伤的人被拉下去治疗，有人过来接应，本来想说话，看到几张生面孔，又住了嘴。
李虎就在梁岳的身边，抹了一把嘴边的冰碴，笑道：“虽认识的时日短，咱们祖祖辈辈一起喝上河水，也算是有份香火情，就要提着脑袋打仗了，那边有啥消息，我们也想听听。”
“李玿，蛮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梁岳迈步进屋。
“他们动作比估计的快。”李玿的脸上有些焦急，“看上去像是拉尼族的人，骑射了得，我们抵近查探，被他们发现了，好再跑的快，没受伤。”
听说那些胡人快要到渭城了，李虎也不急，一直看着梁岳。
听李玿说完，梁岳道：“今晚在村子休息，明日再探。”
这个村子里有土炕，此时烧的很热，躺在上面，比山谷时可舒坦太多了。
方桥喝完姜谊送的酥茶，赶紧滚到里面睡觉。
后半夜，李虎先行一步，他有几万人马在前头，到底放心不下。
梁岳比他晚走半个时辰，带着一队人骑马向着北面而去。
早上，雪停了，众人再次动身，这次辎重营的人抬上了拒马和大大小小的盾牌。
方桥去找二顺，他背了两个燕尾牌，上面血迹斑斑，已经干涸，看着依旧令人心惊。
往北走，听说要经过不少村子，有人烟的几乎都是不同势力设置的岗哨，百姓早就跑光了，皑皑白雪之下，甚是荒凉。
不过方桥留在了村子，他和李丹青几个人在附近开始测量起来。
那厢，二顺等人到了黄鸡山，新入辎重营的几百人立刻返回。
在黄鸡山整顿半日，朱茂和另外几个营的人也陆续到了，晚些时候，梁岳带回来消息，胡人已经开始攻打渭城。
队伍立刻开拔，清早时候赶到了渭城南门三里开外。
他们选位置还算不错，几千人占了个小坡，山坡外面围了一圈拒马，又有人在内外两侧挖沟，简单的工事很快布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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