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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傻坐在这儿想什么呢?”
路辰行仰起头便看见路若明正冲自己笑,背光模糊了少年清俊的脸庞轮廓,好久不见,更觉恍惚。
“看看这是什么。”路若明递来一本红色的东西,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映入路辰行眼帘。
“我被联邦军校录取了,七月份就要提前去报道了。”
“去军校没什么好的。”
路辰行没有接过录取通知书,他说不清心里闷闷的情绪,冥冥中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抗拒,想要留住路若明。
“怎么了,之前我考军校时可不是这个反应,临别在即,突然舍不得你哥了?”路若明坐到路辰行身边,“我跟爸说了,明年让你也报考,你学东西快,到时绝对是里头的尖子生。”
整个路家没有谁能比路若明更清楚路辰行在某方面过人的资质。
这是兄弟间共同的秘密。
“我没兴趣。”
路辰行否决得干脆,望着空落落的院子,起初没人在意墙边冒头的杂草,任由它们疯长,蚕食着这个徒有其表的家族。舍弃不了这个家的父亲夹在两位坑家败业的叔伯间,光是供路若明上学经济状况就很吃紧,路辰行不想再加重家里的负担。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多了一张薄薄的船票。
“不管有没有兴趣可以先去看看,报道那天可以带一名家属同去,你就当陪我咯。”
路若明的侧颜带着明媚的笑,无论是勾心斗角的家庭环境,还是前途未卜的军校生活,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在哥哥的身边,那堆沉重的思想包袱似乎可以暂时丢到一边。
路辰行收回视线,低头看船票时忽然瞥见票角的一点猩红。
那红色像是有意识般,指腹一抹便如墨水般晕开,路辰行的心跳突然变得很重,翻过船票背面,指尖不知何时沾满了血,他猛地将船票一扔,周遭的一切也迅速跟着那张船票变形扭曲,再一看身边,哪还有路若明的影子?
“哥?哥,哥你别走......别走,别走!”
路辰行环望四周,追着远处的光点狂奔去,双脚却越来越重,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学校那边派搜救小队在山上找了足足六回,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路若明的踪迹,只能按失踪往上报了。”
“我看他巴不得他哥死了,好有机会掌控路家。”
“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认了吧,日子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地过吗?”
父亲背过身的样子,母亲的眼泪,面带讥讽的叔伯,恶意揣测的旁观者们,路若明含笑招手的身影,混乱的意识分不清虚实,无数记忆碎片像是风暴一样席卷着他,路辰行不顾一切地往前伸出手,耳边隆隆作响。
认什么?我才不要认。
我要去找他,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路辰行想要嘶喊却发不出声音,试图挣脱却拨不开眼前一层又一层的虚影,整个人抓不住重心像溺水一般不停挥动着手,压抑已久的惊恐即将要没过头顶,直到虚空中突然有人握住了他:
“我在这里,别怕。”
那声音由远而近,荡除了所有杂音,熟悉又安定的气息挡在身前,包裹住路辰行:
“再撑一下,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儿呢。”
闪回的记忆逐渐化作模糊的色块氤氲在四周,杂乱的世界在柔声安抚中恢复到原本的秩序,呼吸和心率逐一平复,路辰行垂下双手,远望着那一直追不上的光点渐渐黯淡,直至熄灭落入了沉眠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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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路辰行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的吊灯。
好熟悉,谁家的?
在若有若无的清苦药味里愣了许久,路辰行才反应过来是在自己的房间,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熨帖干净的睡衣,侧过头再一看,右手正被紧紧攥住,贺珉言闭着眼坐在床边。
路辰行本想挪个身,结果刚一动整个身体尤其是左腿疼得他龇牙咧嘴,也惊动了原本只是闭目养神的贺珉言。
“醒了?”
看到贺珉言向自己伸出的手似在找寻着什么,路辰行心念一转主动将额头贴了上去。
“退烧了。”
贺珉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即便是他,这回也没什么形象可言,唇周冒出了淡淡的胡茬,加深的眼皮褶皱还夹着几道红印,略显憔悴。
但路辰行的眼睛没从贺珉言的身上挪开过。
他不知道贺珉言在这守了多久,也从来没想过自己退烧这点小事会引起重视,那个联邦人称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公子”去哪儿了?
在路辰行醒来没多久后,医生像是在外边等着一样很快就进来换药了。
“这次左腿伤得比较严重,虽然通过微创手术已经取出卡在里边的弹片,但还是要卧床静养,这一个星期左脚最好不要碰地,每天换两次药,营养也要跟上。”
换药的医生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但路辰行很确定曾在联邦某头部医院的专家墙上见过他的照片。
“路先生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医生像是随口一提,却引起路辰行的警觉,医生很快又补充道:“我是看路先生的身板比我之前见过的Beta都要结实,腿上还有几道旧伤疤,所以有点好奇。”
路辰行:“这个啊,以前我在码头工作过,总难免磕磕碰碰的。”
坐在一边的贺珉言怔怔:“你还在码头工作过?”
“是啊,300块一天,搬冷库的货钱还能多一些。”
在码头搬过货不假,只是后来家里入不敷出转行“搬尸”,腿上的伤也是某次执行任务留下的。
换完药医生又嘱咐了许多才离开,贺珉言送别医生后又端着东西回来,他的步态看起来已非常熟悉路辰行房间的布局,很顺利将吃的端到床头柜。
大督察官这么鞍前马后地服务,着实让人诚惶诚恐。
尽管才苏醒不久,但路辰行不想迷迷糊糊地置身状况之外,仰起头刚想问:
“沈.......”
“沈芳怡没什么大碍,医生说在家休息两天就好了,汉娜也在贴身保护她。”
“样......”
“样本箱已经安全送到研究所,总署的人都在那儿守着,不用担心。”
路辰行舀了半口粥刚送到嘴边:“那.......”
“袭击你们的那帮人已全部击毙,调查他们驾驶的车辆时发现其中一部车半个月前曾到北区一家汽修店改装过,当时的驾驶员是暗杀组织秃鹫的成员,后来因参与抢劫被击毙。”
“秃鹫?上次潜入慈善晚会的不也是他们的人?”
路辰行的话音戛然而止。
贺珉言的眉峰微微上抬,轻声问道:
“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混入慈善晚会的杀手是秃鹫的人么?”
语气很温柔,原本暖意烘人的房间忽而凝固住了。
用时不到两秒,路辰行镇定补救:“说到暗杀组织一般人第一反应都是秃鹫吧,你上次说的时候我就猜可能是他们,毕竟秃鹫这帮人在联邦可是臭名昭著,无所不为。”
“确实。”贺珉言颔首,“不过我最近对另外一个组织还挺有兴趣,你听说过白夜么?”
掌心一声闷响,路辰行默默放下折弯的调羹:“白夜啊,那不是个都市传说吗?”
“如果叶总指挥未曾与白夜的头儿交过手,我也以为只是个都市传说,关于白夜的很多消息的确都是坊间相传,多留意这些组织的动向也没什么坏处。”
路辰行瞳孔巨震,他不知道贺珉言此刻提及白夜是有意无意,便以旁观者的口气试探道:“假如白夜真的存在,会成为督察署的目标吗?”
“不管是谁,只要他们的行动与联邦的公众利益相悖,都会成为我们的目标。”贺珉言语调冷厉,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但凡有第三人在场早就夹着尾巴跑了,只有路辰行直勾勾看向他,毫不闪避。
讲起遇袭经过,路辰行选择在尊重基本事实的框架上魔改部分细节,力求在不影响调查的情况下尽可能削弱自己的存在感,至于救援赶到前那一地尸体,他也解释为犯罪团伙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少一个人便多占一些赏金,这种缺德事在这一行不足为奇。
“本想趁他们内讧时偷袭结果还被发现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
路辰行不确定自己的话贺珉言信了多少,心里开始推想他会问些什么,自己要怎么回答,不能再犯刚才那样的口误。
坐在床边的贺珉言静静听完,良久才开口:“伤口还疼吗?”
路辰行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怎么疼了,只是些外伤,没多大事。”
原以为说得轻描淡写点,气氛便会有所缓和,而事实是路辰行这头话音刚落,贺珉言的神色黯然一沉。
“没多大事?”
重复的这四个字宛如冰锤落下,不妙二字从路辰行脑中飞快闪过。
“左腿被弹片击中,身上一共四处割伤,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十余处,术后昏迷了近两天,你说‘只是些外伤’?”
路辰行嘟囔:“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外伤。”
“?”
路辰行马上找补:“你放心,我一定遵医嘱按时换药,在家好好休养。”
声音轻缓抚过,片刻的静默之后,贺珉言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是自己的心失衡了。
明明医生看过了,伤口都换了药,人也醒了还在跟前说着话,可贺珉言好像还是能嗅到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血气,它像条红色的引线,随时会将人拉回那天混乱的场面。
收到车子遇袭的消息,贺珉言第一时间调集督察署的人马杀到现场,汉娜带领的小队一马当先,与敌人展开交锋并将其尽数歼灭。
枪声刚停,激战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贺珉言毅然冲在最前边。
血。
刺鼻的血腥气和火药味对于久经沙场的督察官并不陌生,真正令贺珉言不安的是这其中会有路辰行的存在。
贺珉言握拳的手青筋突起,脚踩过一滩血洼又踢开了敌人的尸体,呼喊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应。
失去视觉也意味着失去了一种能清晰认识外界的确定感,面对着模糊不堪像隔着层毛玻璃的世界,其他感官会放大对抽象的感知,让人变得尤为敏感。
“路辰行?”
贺珉言倏然停下,尽管很细微,他还是注意到那短促的喘息声,就在面前不过三步路的距离。
他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伸出双臂,一遍又一遍地柔声安抚,直到空气中过度紧绷的情绪冰融,等来的是一个沾满血的拥抱。
那一刻,即便是贺珉言,心里不由得动摇:
要是他能看得见,局面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要怎么做才能撕开这片虚无的屏障?
一股无名的躁动在身体里翻涌,渴望着掌控的权力。
毁掉它。
必须要毁掉它。
“贺珉言!”
焦急的声音将思绪拉回现实,贺珉言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抓在眼眶边,如果不是被及时拉住,再深一点就会戳到眼球。
感觉贺珉言的手腕卸了力,路辰行才放开手。
从一醒来他就发觉贺珉言状态不对,在预感应验的那一瞬想都不想就出手了,称呼什么的更是一并抛之脑后。
贺珉言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人前失态,而且这个人还是路辰行。
不该是这样的,冰冷的指责在内心升起。
“吓到你了,抱歉,可能最近太累了。”贺珉言的声音有些干哑,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沉郁的底色。
如果不想事情变得复杂,就别再深究了。
理性在劝路辰行后退,却无法挪开他的视线。
是掌心的余温在作祟,还是不忍贺珉言起身离去的背影显露出的落寞,路辰行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走廊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收回眼,缓缓打量起自己的卧室。
屋内一切摆设都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变化,暖气开着,紧闭的窗户将风霜冻雨隔绝在外,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路辰行却无法安枕。
他有点厌倦了这样徒有其表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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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跟督察署并不对立,后面会揭晓小路的工作单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