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梁祝奇缘

作者:流离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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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指腹之盟定下婚期初亲家含泪祭拜梦中见故人倾诉


      又是初春三月,江南的风裹着湿软的暖意,拂过祝家庄外的桃林,催得满树绯红如云霞,又染白了村头的杏花枝,一簇簇压弯了枝头,争着抢着把春讯送进家家户户。只是这盎然春意,却暖不透祝英台心头的寒凉——自她辞别父母、远赴杭城书院求学,已是整整三年。夜深人静时,双亲佝偻的身影总在梦里晃悠,让她对祝家庄的思念,像疯长的春草般蔓延。

      偏是这思念最浓的日子,马太守夫妇竟亲自登门,踏碎了书院的宁静。旁人都道,说亲之事,寻个有名的媒婆便罢了,何须太守夫妇亲自跑这一趟?却不知,这桩姻缘本就非比寻常——祝英台与马家公子马文才,不只是自幼一同摸爬滚打的青梅竹马,更是二十年前便定下的指腹之盟。

      二十年前的光景,还清晰得像昨日。那时马太守马萧然的夫人已怀胎四月,恰逢生辰,祝家老爷祝公远挽着同样身怀四月身孕的爱妻,将她引入后堂歇息——身怀六甲的女子,原不该在宾客前抛头露面。待前厅宾客散尽,二人方才移步出来。祝公远与马萧然早年便意气相投,早已结为八拜之交,情谊深厚。彼时二位夫人又恰巧同时有孕,马萧然便笑着提议,不如先替未出世的孩儿定下婚约,也好巩固这份交情,日后结为亲家。

      祝公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这主意倒是好,可若是将来生下两个男娃或是两个女娃,岂不是结不成亲家了?”

      “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马萧然拍着祝公远的肩,语气笃定,“若是将来我家生的是儿子,我便以祖传金钗为凭,天地为证定下这门亲;若是女儿,便与你家孩儿结为姐妹,情谊也不浅。”

      祝公远本就盼着这第八个孩子能是个闺女,闻言当即应下,拍着胸脯道:“我祝家若是得偿所愿生了女儿,便以我贴身玉佩为信物,今日就与你交换,把这亲事定下!”二人击掌为誓,那枚温润的玉佩与一支鎏金钗,便成了两个孩儿未来姻缘的见证。

      可如今,两个孩子都远在杭城书院,山高水远,父母纵有做主的心,也隔着万水千山。祝夫人不免忧心:“现在这两个孩子回不来,咱们就算定下日子,也做不了主啊。”

      “怕什么?”马太守夫人却满不在乎,“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他们俩从小要好,知道这桩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祝夫人一想也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便也松了口:“七月初七乞巧之日,是个喜庆日子,寓意也好,盼着他们永结同心。”

      “那就该现在写信叫他们回来,好歹提前准备准备嫁妆和聘礼。”马太守夫妇与祝夫人一拍即合,各自嘱咐自家儿子写信,至于召回二人的理由,却都默契地留了后手,只待时机到了再揭晓。

      而此时的杭城书院,祝英台却一反常态,没了往日的鲜活模样。梁山伯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往日里,晚膳过后,二人总要凑在一处,在书堆里探寻黄金屋的奥妙,或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吟作诗,从天文聊到地理,从晨露谈到晚霞,几乎除了睡觉,就没有不黏在一起的时候。可今日,英台却魂不守舍,连银心也不知所踪。梁山伯去问了师母,师母也说没瞧见二人踪影,他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贤弟这是去哪里了?

      祭坛的青石板上,落了几片早谢的桃花瓣。祝英台满眼通红,亲手摆上一壶新酿的米酒、两碟精致点心,还有一碟她亲手做的桃花酥——那是长姐玉兰生前最爱的吃食。她又恭恭敬敬插上两炷香,双膝跪地,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玉兰姐姐,今日是你的周年忌日,妹妹在这里寄去思念,若是你能收到,便让这香烟直上九霄吧。”

      乡里都说,心怀大善、崇尚佛法之人,死后会升入天堂化为神灵,庇佑苍生。话音刚落,那袅袅升起的香烟竟真的直直向上,冲破了缭绕的雾气,往天际而去。英台与匆匆赶来的银心对视一眼,瞬间喜极而泣,只觉得是上天有灵,若能在梦里与姐姐再见一面,此生便也算无憾了。

      初春的夜,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晚风卷着凉意袭来,吹得英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浑身的冷意瞬间蔓延开来。她刚要撑着膝盖起身,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突然披在了她的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英台一回头,撞进了梁山伯温厚朴实的眼眸里。

      “梁……梁兄?”英台猛地愣住,语气里满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里风凉,别冻着了,快回去吧。”梁山伯没有多问她为何深夜在此祭拜,只是稳稳将她扶起,又细心地把外衫往她肩头紧了紧。

      “谢谢梁兄,麻烦你了。”英台的鼻尖泛酸,眼眶又热了几分。

      回到宿舍,梁山伯早已烧好了一壶热茶,壶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灯光。英台望着那团热气,忽然就想起了初来书院时的模样——那时她对着烧水壶好奇不已,非要凑到壶口去看。

      “小心一点,会烫着你的!”梁山伯当时急忙将她拉到一旁,无奈又耐心地解释,“这壶口冒的是水蒸气,说明水快要烧开了。”

      “我讨厌听这咕噜咕噜的声音,拿东西把它堵上吧!”她那时耍着小性子,全然不懂其中道理。

      “那可不行,壶口被堵住会爆炸的,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梁山伯好言哄着,守在一旁静静等候。

      思绪回笼时,梁山伯正捧着茶杯,低头轻轻吹气,眉眼间的温柔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叠。“来,喝上一口,已经不烫了。”他把茶杯递到英台面前。

      温热的茶水入了口,暖意顺着喉咙淌进心底,英台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决堤,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梁山伯顿时紧张起来,伸手就要去碰她的唇角。英台却再也忍不住,放下茶杯,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这个温润的兄长,早已生出了超越兄弟情谊的情愫,比起从小一同长大的马文才,梁山伯更能让她感到安心与踏实。

      “贤弟,有什么话尽管跟为兄说,别憋在心里。”梁山伯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

      在他面前,英台向来无话不谈。她埋在他的衣襟里,将长姐玉兰的往事,连同那段被命运碾碎的爱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玉兰与祝家大哥祝英才,也曾是义结金兰、情投意合的有情人,却终究没能敌过命运的捉弄。

      梁山伯听完,忍不住长叹一声,满是唏嘘与同情:“她能以自己的方式解脱,或许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归宿。”

      可英台却止不住地自责:“那日亲眼看着她魂断柴房,我好几天都没睡好,连随她而去的念头都有过。如今这种愧疚,又重新涌上来了,我总觉得,我身上的罪孽永远洗不清。”

      “所以你今日去祭坛,是为了祭奠玉兰姐姐?”梁山伯这才明白她反常的缘由。

      “嗯,今天是她的忌日,我特意等晚膳过后才去,想好好陪陪她。”英台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或许是上天悲悯她的至诚执念,三更时分,英台果真入了梦,梦里竟真的见到了玉兰。她再也把持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姐姐,弥补了当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的遗憾。

      “对不起,没想到我的事,竟让你痛苦了这么久。”玉兰的声音依旧温柔,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自责,她从未想过,自己在英台心中竟如此重要。

      “这不是你的错。”英台拍着她的背,泪水打湿了衣襟,“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何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了却此生。那种被背叛、被辜负的滋味,真的太难承受了。”

      “往事都已经云淡风轻了,别再责怪你大哥,他也没有错。”玉兰替祝英才辩解,“能有一段天赐姻缘,是他毕生的福气,你该为他娶到公主、成为驸马感到高兴。”

      “可他负了你啊!”英台依旧愤愤不平,“就算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该把多年的感情一笔勾销!”

      一年前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英台淹没。那时祝英才带着满身荣耀,也带着迫不得已的使命回到故乡,第一件事,便是将一纸退婚合约递到了玉兰父母与玉兰的手中。

      “退婚?”三人都愣住了。那时乡里早已传遍,英才在西湖边舍身救下公主,惹得公主芳心暗许,连当朝太后都有意赐下这桩姻缘,却没人料到,他竟会先提退婚。

      “没错,恕我未能遵守昔日诺言。”英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将三百两银子推了过去,“这银子,就当是这些年的交情补偿,也算是退婚的赔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场暴风雨,打得玉兰措手不及,她当场便昏了过去。被英台唤醒后,她跌跌撞撞地找到祝英才,抓着他的衣袖,一遍遍地追问:“我问你,你为何要退婚?你告诉我!”

      英才的心像被刀割一般,两难境地几乎将他碾碎。父亲以性命相要挟,一边是养育之恩的亲情,一边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终究还是选了前者。可让他对着心爱之人说出绝情的话,却比剜心还痛。事到如今,他只能硬起心肠,装作薄情寡义的模样:“我不爱你了,我从来就没对你真心过。”

      “你说什么?”玉兰如遭雷击,傻在了原地,怎么也不肯相信,往日的海誓山盟竟都是假的。

      “我自始至终就没爱过你,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英才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这场感情,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现在该结束了。凭你的模样,总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不相信!”玉兰的神经早已脆弱不堪,她死死盯着英才,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动摇。

      “你还记得吗?你临去京城前,对我说等你学成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娶我做你的妻子,让我堂堂正正做祝家大少奶奶。这些话,你都忘了吗?”玉兰的声音发颤,带着最后的希冀。

      “早就烟消云散了,我从没说过这种话,也从没这个念头。”英才的话像淬了冰,“从前不过是把你当成一枚棋子,如今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英台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替玉兰打抱不平:“大哥,你怎能如此绝情?她为了等你,多少次偷偷落泪?她知道你在京城苦读,早早学着做贤妻良母,学着打理家事、照顾孩子的本事,只为将来能好好陪在你身边。就凭这份痴心,你怎能不动容?”

      “那是她心甘情愿,与我无关。”英才极力撇清,甚至还扯出更伤人的话,“若说价值,她最大的价值,便是撮合了我和公主的姻缘。若不是她,我怎能去京城?又怎能有机会舍身救公主,让她对我倾心?说起来,她还是我和公主的大媒人呢,不是吗?”

      “你混蛋!”英台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她实在想不通,不过去了一趟京城,大哥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玉兰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抹了把泪,望着英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全是假的吗?”

      “不然呢?”英才咬着牙,继续往她心上捅刀,“感情本就没有真假,你该认清现实。若是愿意,你可以留着那些所谓美好的记忆。对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迎娶公主了,到时候,还望你能默默祝福。”

      这句话,彻底掐灭了玉兰心中最后一丝火苗。她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世界都在崩塌,身子一软,往后便倒。幸得英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玉兰望着英才决绝离去的背影,心彻底碎成了齑粉。

      “我不怪他负了我。”梦里的玉兰,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她攥着英台的手,轻声道,“我积攒了太多和他在一起的美好瞬间,从不后悔曾与他共度风雨。这段感情,至少在我这里是纯洁的,我曾真切地被爱过,这就够了。”

      “只要他能真正幸福,真正快乐,我此生便无憾了。”玉兰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爱而不得吧。

      七月初七的迎娶之日,玉兰没能亲眼目睹,却能想象出那盛大的场面——驸马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队伍排了几里地,锣鼓喧天,羡煞旁人。英才终于如愿以偿,踏入皇室,迎娶了金枝玉叶的公主。玉兰替他高兴,也为自己悲哀,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村外的清湖。湖面澄澈,映出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万念俱灰的她,只觉得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一死了之,了结残生。她在心里默默告别父母和英台:“原谅我的自私,但愿你们不要难过,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这个姐姐。”

      “玉兰姐姐!”英台心疼地伸手,想要抚摸她冰凉的脸颊,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玉兰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情的吻,眼中满是留恋。

      “别伤心,往后我虽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活下去,好好保重自己。”玉兰的声音越来越轻。

      “不!不要走!”英台死死攥着她的手,拼命摇头,可阴阳两隔的结局早已注定,任她如何挽留,都挡不住玉兰离去的脚步。玉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发簪——那是英才当年送她的生辰礼物,如今留给英台做个念想。嘱咐完一切,她的身影便渐渐消散在雾气里。

      “相公,你怎么了?”银心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焦急。

      祝英台猛地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倒在地,正攥着银心的手,对着窗口的月光泪流满面。她回过头,泪水汹涌而出,一头钻进银心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将积攒了一年的委屈、思念与悲痛,全都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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