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长得好，成绩不差，打游戏还很厉害……薛辉正感慨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可以那么大，就忽觉周围温度骤降，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嗓音冰凉：“借过。”
　　薛辉一个激灵，下意识提起书包往旁边一让。

　　来人走近刘深，嗓音依旧凉凉的，却低了些：“让我进去。”

　　薛辉看了眼歪倒在座位的刘深，又看了眼旁边自己出来的地方——还没人来。一时间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不从那里没人的地方进去，但本能使人保持沉默。薛辉只好瞪大好奇地双眼，猜测事件的走向。
　　按照他对大神的了解，对方应该会装作听不见或者让对方从另一头走。

　　然而事实上，刘深撩起眼皮看了眼来人，雾气氤氲的眼微微眯了眯，勾起一个风骚的笑容，含糊不清道：“爱妃，来，坐朕怀里来。”

　　薛辉惊悚地看着他。
　　甘浅之默默地看着他。
　　刚来的宁暖雨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刘深眼神清明了些，迟钝生锈的大脑将刚刚的发生的一切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脸。慵懒骚气的“皇帝”原地僵成了一块兵马俑。
　　“咳咳，”他跳起来，飞快让开座位并补救道：“开个玩笑哈哈哈哈。”

　　薛辉感同身受着这如影随形的尴尬，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这是那个冷静牛逼，一手骚操作的大神？

　　甘浅之没说话，走进去坐好。刘深悄咪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还傻站在原地的薛辉，友善且温和地问好：“真巧啊。”

　　刚来的林婧：……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三个字？

　　薛辉听见自己信仰崩塌的声音，艰难地问：“你是那个寒假带我们上分的‘暖风熏人’吗？”
　　刘深神清气爽回答：“对啊，你是那个菜的抠脚的‘一捧灰’？”
　　薛辉：啊，这熟悉的嘲讽。
　　他不好意思地应了声，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

　　抬头一看刘深所在小组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他一边忍住“你们小组颜值也太高了吧”的呐喊，一边凑近刘深小声问道：“刘哥，之前有人在贴吧里发过你以前的照片，那上面……嗯，是你吗？”
　　刘深笑了笑：“没事，都是自己人。那的确是我，怎么了。”

　　这就是遗传与变异的奇妙吗？薛辉在这一刻决定好好学生物。
　　他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有点不确定地开口：“我没有说你丑啊，只是，我见过里面的人。”
　　“正常，我初中挺出名的。”刘深云淡风轻。
　　“呃，”薛辉摇头，“不是，我在网吧见过你。双四青梅叶风，对不对？”

　　此话一出，一组的剩下五人有三人都愣住了。
　　“你说他叫什么？”最先开口的竟然是边晨，他收起之前看戏的表情，有些严肃地问。
　　薛辉跟年级第一对上，人还有点懵，话已经先脱口而出：“叶风啊。”
　　“剑网三双线四服青梅煮酒的藏剑叶风？一叶知秋，君子如风？是不是这个？”
　　“是。”回答的是刘深，他有些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边晨下意识看向甘浅之，那人低着头，一言不发，手却攥得死紧，本就苍白的皮肤渐渐显了青。
　　他反应极快，故作轻松道：“我也玩过游戏啊，自然知道大神的名字。”

　　“对！”一提到这个薛辉更激动了，“全网吧的人都知道你，经常一堆人围你后边看你打jjc。而且你后来还打进了大师赛……”他突然卡了一下，有点不解地问：“按你和你队友的水平打进决赛应该没问题啊，为什么后来弃赛了？”
　　刘深垂下眼，片刻后耸耸肩：“好好学习去了呗。”
　　薛辉：……这理由我竟无法反驳。
　　确实，据网吧里的人说，自那天他弃赛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网吧，也许真的是沉迷学习去了吧。
　　“那你……还回来玩吗？”薛辉期期艾艾问。

　　刘深喃喃：“我号没了啊……”
　　“什么？”薛辉没听清。
　　“没什么，”刘深吊儿郎当笑了笑，随即拍了把他的肩膀：“要高考了大兄弟！玩什么玩！”
　　“哦哦，那我先走了。”

　　薛辉三魂不见七魄地飘出教室，心里掩不住的失落。
　　当年那三人的辉煌，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就算刘深真的回去又怎样？剩下两个人，早就不在了……

　　那时策藏秀组合的巅峰，如今再向人说起，不过也成了江湖传闻。
　　网游大概就是这样吧，守着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头像，等着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薛辉走后，宁暖雨感受着组里比往日压抑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氛，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甘浅之边晨那两个闷葫芦就算了，刘深竟然也不吭声，这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啊。
　　她奇怪地看着刘深：“那天不是你被放鸽子吗？你做什么这副样子？”
　　少年难得没跟她呛声，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本上划拉着，再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那段在游戏的江湖里肆意潇洒的时光，他以为会是永远只能自己回忆的过去，以为曾经的故人都永远消失在了故事里…不曾想到，还会有人提起，还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边晨难得沉不住气，言语里也颇有些不客气：“你一声不吭地消失，就没想过别人吗？你没想过我……我们服里的人会担心，没想过你的亲友……没想过”……没想过那个人等了你很久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毕竟也像刘深说的那样，都过去了那么久，所有的是非与对错，早就湮灭在时光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年级第一话里话外可没半点对大神的敬佩之情，刘深心神恍惚完全没注意，宁暖雨却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回道：“你光知道他消失了不再上游戏，又知不知道他在比赛前没等到一个队友，被判定弃权不说还遭人好一顿嘲讽；结果这傻子就是不信邪，非要在网吧守着等人上线，然后……”
　　“暖雨。”刘深回过神来，打断了她。

　　宁暖雨非常不女神地翻了个白眼，埋头做作业了。

　　“你说你也在那个服，那……”刘深艰涩地开口道：“我的队友，一直在等我吗？”
　　边晨冷静下来，平淡开口：“我不清楚。只是听说藏剑山庄门口常常会有一位背着长枪的天策等在那里，后来他也消失了。官方就在那里设了一位和他一模一样的NPC，现在算是青梅的特点之一吧。”
　　刘深沉默许久，却始终问不出那句“他去哪里了”，自己再不曾出现过，又怎么配知道别人的行踪呢？

　　他不再上线固然有外因，却也是难以接受队友违诺。不回应不出现不解释，最是伤人。
　　“你恨他丢下你一个人吗？”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甘浅之沉沉开口，声音竟是比春风里捎带的寒意还要刺骨。

　　旁人不懂还以为甘浅之生气了，刘深看进他漆黑无光的双眼，却只感觉到了悲伤。
　　是的，悲伤。可是这个人为何要悲伤？

　　刘深被他所蛊惑，本没打算对外人道来的言语竟一一全说了：“都是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夸张。只是，他若是没上线，我还能骗自己说他那里出了事情来不了什么的……”深吸一口气，刘深叹息道：“但是他上了线，却不回我。直到被判弃赛，他才下线。”
　　所以他才不信邪，一定要等到对方再次上线好讨句说法。却是等到后来的事情发生，也再没这个机会了。

　　刘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旁边两人听到。甘浅之抿了抿唇，边晨的瞳孔一震，轻声道：“竟是这样……”
　　他看着甘浅之抿得发白的唇，对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有了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种种因素造成的误会和错过，若非他们来到这里，若非今日无意之语，只怕那年的所有等待和伤情，都会变成岁月里的一颗沙砾落入长河，永远不会拥有属于它的结局。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真相，错过，那就是一世。

　　幸好，
　　幸好。

　　甘浅之咽下喉间的血腥，目光轻柔又沉重地落在少年身上，生怕惊扰到这抹温暖的光，一动不敢动。
　　小风，对不起。
　　他无声道。

　　刘深浑然不觉，还在剖析自我：“当时年少轻狂嘛，一冲动就想着要绝交永不再见什么的。结果……”他笑了声，带着讽刺：“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甘浅之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亘古不变的黑夜和即将挣扎而出的黎明破晓。
　　刘深没料到他这么捧场，愣了下才道：“也，也没怎么。就后来后悔了，想上线看看。但是当时土样土森破，没啥安全意识，也没绑玲珑锁，然后就被盗号了。”

　　他费了老大劲也没找回来，干脆就直接把那个号举报冻结了。等自己初中毕业空下时间练好新号上去，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认识的人要么转服要么再没上过线，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最终将号停到了藏剑山庄门口下线——那是他常下线的地方。
　　只是那时候他倒是没看见门口有天策NPC，也许是画质太低了没刷新出来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