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黎

　　夜色渐深，书房内烛影摇红，映得梁南容眉间沟壑愈深。

　　他眸中光影明灭，似喜还忧，复杂难言。

　　喜的是梁越终于转醒，忧的是妖蛊竟与梁越神魂纠缠，难舍难分。

　　这妖蛊力量诡谲，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束手无策。

　　李瑛静立一旁，目光追随着梁南容宽大的背影。

　　“昨日你说是念念的血让阿越醒来的。”她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迟疑，“莫非这妖蛊，唯有念念的血可解？”

　　梁南容点点头，眉头紧锁：“我也是如此猜想，婧瑜临死前把鸾凤封印在念念体内，她的血可能……”

　　李瑛接过话：“婧瑜是南明选中的主人，如今她离世，念念会不会……”

　　“但婧瑜把南明剑留给了阿勉。”梁南容打断道，“剑会自己择主。阿勉能不能行，还得看南明的意思。”

　　李瑛叹了口气，想起梁越。

　　苍梧剑之前的主人是梁南容，现在认了梁越为新主。

　　“当守护者太危险了，他们还这么小……”

　　梁南容笑道：“我当年像他们这般大时，得知能成为守护者，可是满心骄傲与欢喜……”

　　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语气温和而笃定，“我想，他们此刻的心境，大抵与我当年一般无二。”

　　梁南容的笑容转瞬即逝：“十六年前人魔大战的约定快到了，蛇妖出现在人界，恐怕是结界出了问题。明天上朝，我得禀报圣上早做准备。”

　　李瑛眼睛一亮，轻声问：“那你和阿越不去南疆了？”

　　梁南容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轻轻摇头：“不去了。”

　　李瑛心里一松，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书房外，梁越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手轻叩门扉，缓步走入。

　　梁南容见他神色恍惚，关切道：“怎么了？”

　　梁越看向李瑛：“母亲，那日您说是胡寐芸用道术救醒我，其实是祝念的血，对吗？”

　　李瑛轻叹一声：“我这样说，是怕念念有性命之忧。昨日那蛇妖妄想带走念念，她的血能解妖蛊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究竟是谁？”梁越眼中困惑更深，“为何她的血能解蛊？那日我无意伤她，可一见到她的血，就控制不住地……”

　　他声音渐低，似在回忆那难以言说的渴望和愧疚。

　　李瑛担忧地望向丈夫。

　　梁南容沉声道：“这几日，你不要靠近念念。”

　　梁越握了下拳头，躬身行礼，“孩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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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沉沉倾覆而下，王府飞檐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暗影。

　　玄袍老妪拄着蛇头拐杖立在屋脊之上。

　　她浑浊的眼珠泛着幽光，将整座王府尽收眼底。

　　“太君。”

　　白衣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兜帽下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她恭敬地奉上一盏古旧的魂灯，灯芯处两缕魂魄如烟似雾，纠缠不清。

　　老妪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灯壁，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好，做得很好。”

　　她掌心浮现一颗血色元丹，表面流转着诡异的符文，“这是她的元丹，赏你的。”

　　“这是她的元丹，你拿去罢。”

　　女子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接过元丹便囫囵吞下。

　　元丹入喉瞬间，她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动。

　　“可惜我儿……”老妪的声音陡然尖利，蛇头杖重重顿在瓦片上，震碎数片青瓦，“不过很快，那些害他的人……”

　　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都要生不如死。”

　　“去吧。”蛇头杖重重敲击屋檐，霎时间阴风骤起，裹挟着她的身影与那盏魂灯一同消散在夜色中。

　　白衣女子匆忙行礼，衣袂翻飞间化作一道白影紧随而去。

　　不远处，一株枯朽的老树上，蜷着一团雪白的身影。

　　那似猫非猫的小兽正慵懒地舔着爪子，它忽然停下动作，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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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外，仆人们正忙着将一箱箱珍贵补药装上马车。

　　梁越站在廊下，目光追随着那些药箱——都是父母对祝念的补偿。

　　李瑛拉着祝念的手，满眼疼惜：“那日阿越被妖蛊所控，才做出那般混账事。你若还生气，我这就叫他过来任你出气。”

　　祝念余光瞥见梁越慌忙别开脸的样子，唇角微扬：“您舍得？”

　　“当然舍得。”李瑛轻拍她的手，“在我心里，你与阿越一般重要。”

　　祝念眼中闪过狡黠：“那日后他若再惹我……”

　　“只要不伤性命，随你处置。”李瑛笑着接话。

　　祝念眨了眨眼，“一言为定。”

　　梁越远远望着祝念明媚的笑靥，与她疼得面色惨白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心头蓦地一紧。

　　那日她颤抖的指尖和滚落的泪珠，至今想起仍让他呼吸发滞。

　　她一定很怕疼。

　　“世子？”管家第三次轻声提醒，“行李都已备妥了。”

　　梁越这才回神，快步上前道：“母亲，时辰不早了。”

　　李瑛微微颔首，祝念已福身行礼：“王妃保重，改日再看您。”

　　眼看她提着裙摆就要登上马车，梁越快步上前：“祝念，请留步！”

　　祝勉立即侧身挡在妹妹前面，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发出轻响。

　　梁越深吸一口气，郑重作揖：“祝兄……”

　　“见过世子。”祝勉回礼时衣袖带风，将祝念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祝念其实早就不恼了——毕竟王妃亲自说情，那日又是妖蛊作祟。

　　可看着梁越局促的模样，她故意板起脸道：“世子还有何指教？”

　　“那日冒犯，我……”梁越耳根通红，声音越来越低，“我定会负责。”

　　“谁要你负责？”祝念杏眼圆睁，袖中手指却不自觉绞紧了帕子，“王妃都说了是妖蛊作祟……”

　　“可……到底是你救了我。”梁越目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这份恩情……”

　　“要谢就谢我表姐去，是她救了你。”祝念转身时发间珠钗轻晃，却在迈步瞬间被温热掌心握住手腕。

　　梁越指尖带着薄茧，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她脚步一顿，微微侧首看向他拉着她手腕的手。

　　祝勉抱剑而立，冷峻的眉峰微微挑起，“世子？”

　　梁越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松开手，耳根微红：“抱歉。”

　　祝念轻轻抽回手腕，指尖在他掌心划过，带起一丝微妙的痒意，“世子有事？”

　　“那日在郊外，你说妖气进入我身子……”梁越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懊悔。

　　那日他不仅不信她的话，甚至还冷声斥责她诅咒自己，如今想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满是愧疚。

　　祝念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信吗？还说我诅咒你。”

　　梁越被她看得喉结微动，假意咳嗽一声，掩饰着心底的局促：“对不住，是我错怪你了。”

　　祝念闻言，心中那股淡淡的怨气稍稍消散，她唇角微扬，故意拖长了语调：“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梁越眸光一深，不由自主地靠近半步：“是。”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她眼波流转，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梁越迟疑了一瞬，终究抵不过心中好奇，俯身凑近。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他微微屏息，却听见她在他耳边道：“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告诉你。”

　　他呼吸一滞，猛地直起身，脸色涨红。

　　祝念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盈盈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姑奶奶？梁越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好气又好笑，可心底却莫名泛起异样的涟漪，像是被她指尖划过掌心的痒意，久久不散。

　　管家捧着披风过来时，正看见自家世子对着空荡荡的官道出神，眼底映着跳动的夕照，像是藏了团烧着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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