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你是不是已经失去所有希望与热情了呢？
　　明明是自己不肯鼓起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明是自己害怕受到伤害
　　最先放弃的人是你自己
　　说到底，你也只能用这种手段给自己带来慰藉
　　自己欺骗自己，自己割裂自己，沉溺于幻想与虚假之中
　　你更是没有面对事实的信心，你只会用力量强行扭转现实，给自己构造一个安宁地
　　可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努力了，人生来不该被设定任何要求，没有什么是必须做到的
　　那么，就让我陪你到最后吧，如果相信我能让你幸福的话，就尽情依赖我吧
　　只要你承认你怨恨她们，只要你直面你的内心……】

　　三天的约定时间很快就到了。顾小迟这三天里没有找过夏霖，因为两人约好了在这期间不能联系，也不能试图了解夏霖的行踪。看来，她真的需要自己静一静。
　　那个笔记本没有回来。但梦里，那个笔记本分明是能打开的。顾小迟有些疑虑，但信息量太少自己也推测不出什么来。还有值得一提的一件事，千叶给了顾小迟南宫、黎明、蕾伊和另一个神秘人的联系方式。千叶告诉顾小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拜托她们，因为自己只是区区人类，有的时候可能会帮不上顾小迟。
　　至于那位神秘人，千叶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和她有交集。顾小迟惜命，严肃表示自己记住了。
　　在网上冲浪的时候也刷到过不少关于千叶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是美誉，但也不乏对她的怀疑。怀疑最多的，就是千叶不知为何拥有漫长的寿命。而千叶的支持者们则称此为天神的祝福，说千叶是命定的不死之人。
　　而关于天神，网络上倒也能找到一些传闻。据说天神沉睡千年，命定的神使将其在几十年之前唤醒，从此天神游走于人世间，为深陷绝望的人们带来奇迹。虽说没有照片，但所有“目击者”都共同表示天神是头戴花环的白发少女。
　　顾小迟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在梦境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白发少女。她有着和夏霖很像的笑脸。
　　关于天神的去向网络上基本统一了口径，那就是天神因为心满意足而再度陷入了长眠。这个消息的发布者不是别人，正是狐奉社认证的官方神使，夏霖。
　　顾小迟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收起了疑惑。因为她今天有重要的约会，就算自己再怎么没心没肺，也能意识到夏霖对这场约会的重视程度。
　　她特地搭配了得体的衣服，提早半小时在游乐场门口等待夏霖。地点是夏霖指定的。
　　夏霖没等来，等来了千叶。
　　千叶换下了厚重的和服，换上了俏皮可爱的小裙子，是系着蝴蝶结，转圈圈时裙摆能像花儿一样绽开的款式。她一看见顾小迟就兴奋地挥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在看见千叶的一瞬间，顾小迟突然感到剧烈的眩晕。但眩晕只持续了两秒左右，回过神来，千叶已经站在自己身旁牵住了自己的手。
　　“小迟，等很久了？”
　　“千叶？你怎么在这？”
　　“我来和恋人约会啊！不是说好的吗？”
　　千叶自然地挽住了顾小迟的手臂，身体也自然地贴紧。顾小迟晕晕乎乎的，看着千叶蹦蹦跳跳带着自己东跑西跑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千叶是自己的恋人，今天是久违的约会日，一切都没错，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顾小迟放下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和千叶肩并肩，手牵手地逛起了游乐园。千叶今天格外热情，她像个发条坏了的闹钟一样转个不停，没有一刻要停下来休息，哪怕顾小迟多次央求对方放过自己，却换来对方的大声嘲笑。
　　很开心，很安心，但心里空落落的。
　　一身亮色的千叶在人群中蹦蹦跳跳的样子点亮了密集枯燥的人群，或者说，她鲜活的色彩让所有其他游客都成了自己完美的背景板。其实没必要一直拉着手，因为她不管在哪都能一眼被人看见。
　　中午艳阳高照，两人都有些冒汗。千叶拉着顾小迟跑到一家冰激凌摊子前买了两支甜筒。
　　顾小迟刚准备下口就被千叶拦住了。
　　“既然是情侣，那我们要不要试试互相喂对方吃？”
　　千叶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甜筒递到自己嘴边，冰凉的触感十分舒服，顾小迟自然地张开嘴咬了一口，嘴里的甜味和千叶甜蜜的笑容同时绽开。
　　“到你了，你也来喂我！”
　　给恋人喂一口冰激凌大概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成为千叶名正言顺的伴侣大概也是自己想要的。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误，或者说，这是自己必须要做的。
　　顾小迟也把手里的甜筒递了过去，千叶一下子就咬下一大口。
　　“唔……果然女朋友喂的才最好吃！你以后要不天天喂我吧？”
　　“这个……”
　　“作为交换，我也天天喂你吃！我可以把一整个榴莲塞进你嘴里然后把你的嘴捂住，这样你的头就会变成海胆。”
　　“要是能做到就不得了了，劝你别。”
　　一切都是这么和谐，这么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身边的……千叶一蹦一跳，就像跟父母第一次野炊的孩童一样。耳边也似乎响起那轻快放松的音乐，违和感似乎更弱了，此情此景到底能有什么问题？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如果要把这么舒服的感觉说成是在做梦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两人尝试了同坐一匹旋转木马被小孩子指着哈哈大笑，还一起坐上摩天轮欣赏城市最高处的风景，刺激的过山车和大摆锤也没错过。景区的所有消费都高得离谱，但千叶似乎是在报复性消费一般，花了很多没必要的钱，顾小迟手里拿了一堆千叶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再吃的小吃，因为已经冷透且千叶并无食欲，顾小迟也只能叹着气扔进垃圾桶。
　　“钱是能买来快乐的！越花钱越快乐！”这是千叶的宣言，说着，又拿了一串糖葫芦、
　　自始至终，两人的手都没有松开过。
　　“小迟，这里可以拍照！我们拍一个吧！”
　　像是黄金矿工挖到了华丽的宝箱，顾小迟又被生拉硬拽到了一处拍照的地方。客人可以自行选择拍照的背景墙，拍好的照片即刻就能洗出来。因为价格喜人，所以摊前一个人都没有。
　　千叶选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和可爱的野生动物作为背景。
　　工作人员：“太紧张了，放松点！两个人可以靠近些！”
　　顾小迟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象征性地向千叶挪了一步。
　　千叶拱了一下鼻子，欠欠地斜视着顾小迟。
　　顾小迟硬着头皮又靠近了一步。
　　工作人员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当顾小迟准备再靠近一步时，千叶一个猛转身，直接紧紧抱住了顾小迟。
　　熟悉的温度猝不及防地将全身裹挟，顾小迟手里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
　　咔嚓——
　　开怀大笑的少女和一脸“发生了什么”的少女紧紧相拥的瞬间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顾小迟还在回味刚才的拥抱，那是一种一点都不讨厌的感觉。在拥抱能承载全部的幸福与爱，哪怕自己只接受到了其中一点，也足够起到滋润的效果。
　　千叶已经把洗好的照片拿在手里了，顾小迟伸手去拿，结果千叶一下子就躲开了，直接将其塞进包里。
　　“你都对我……你都这么不厚道了，就不能给我看看？”
　　“恋人之间抱一下多正常，别跟自己吃亏了一样。”
　　“那你说，一起拍的照片却只有一个人能看，被落下的那个是不是很可怜啊——？”
　　“歪理一堆！你就是不许看！”
　　“我就看！你反应这么大肯定有问题！”
　　顾小迟直接上手抢，但千叶一个金蝉脱壳然后拔腿就跑。顾小迟虽说是在后面拼命猛追，但累了一天终究是体力不支，一下子就被落下了。最后还是凭着意志力，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大步走了几分钟才看到千叶的背影。
　　千叶听到脚步声后一下子就把照片收了起来，转过身挑衅地挑了挑眉。
　　“.……你赢了，玩体力玩不过你……”
　　“别的你也玩不过我。不信下次去试试保龄球什么的？”
　　顾小迟没力气贫嘴了。她坐到千叶旁边，先是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几口水，然后又花了几秒调整呼吸，说：“把照片给我看看吧？”
　　“那我们再跑一局？”
　　“别别。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不给我看那张照片呢？”
　　千叶的坏笑僵在脸上，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包。
　　“小迟，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今天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有强烈的预感，看了那张照片，我就会知道一切。”
　　千叶笑了，笑得跟哭一样。
　　“真的吗？一定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你还记得我被关在过梦里吗？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嗯——好吧，就算我再任性也不能让你觉得不舒服。只要接下来你不反抗，我就把照片给你看。”
　　还没等顾小迟说什么，嘴就被堵住了。
　　千叶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吻了上来。但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并没有停留很久。
　　“你这样，也没给我反抗的时间啊……”
　　“你要是真剧烈反抗，我会受不了的……像刚才那样，你讨厌吗？”
　　顾小迟根本没有回答的时间，因为千叶紧接着说了一大串话。
　　“亲吻是每对情侣都会做的最自然的事情不是吗？现在我们是情侣，我们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但你的反应让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你喜欢的人，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恋人吻了你，你为什么一脸错愕呢？我们可以牵手，可以拥抱，但不能接吻，这是因为前两个是家人之间也能做的，但接吻只有恋人才能做吗？”
　　“千叶……不对，这到底……”
　　面前苦苦维持笑容的少女从包里拿出了那张照片，递给顾小迟。
　　照片上是两名少女紧紧拥抱。可其中一人并不是千叶，而是一头乌黑长发，头戴花环的女孩。
　　顾小迟听到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再睁开眼时，眼前之人已经成了夏霖。
　　自己的大脑好像被狠狠冲击了一下，一瞬间，今天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播放，但另一位主角已经不再是千叶，而是自己最熟悉也最信任的人。
　　夏霖。
　　“我以为借了她的样子，就能让你心安理得把我当成恋人，可失败了啊。你这是太喜欢千叶了，还是太了解我了？啊，真是的，我回去就给菲希克那个大混蛋打差评，这什么服务啊，哈哈，哈哈哈……”
　　夏霖自嘲地干笑了几声，把那张照片死死攥在手里，就像穷鬼捡到了百万支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不这样的话，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和我以恋人的身份相处呢，就算我那么认真地告诉过你我的心意，可你还是把我当成家人，啊，我是真想揍你一顿。虽然手段有点卑劣，但目的姑且还算是达到了。至少绝大部分时候你还是被蒙在鼓里，我想确认的事情也确认了。”
　　“……”
　　“不问我想确认什么？”两句话的功夫，夏霖已经恢复成了以往笑眯眯的样子，两条腿有节奏地在空中摇晃，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自己看。
　　“我觉得我可能没资格问。因为正如你所说，你是我重要的家人。”
　　“家人有时候比恋人可靠得多，当你夸我好了。告诉你啦，我要确认的事很简单。那就是——我到底想要什么。”
　　顾小迟安静地听着。
　　“最近我们相处得不是很开心吗？这让我有一种你其实没变，是我变了，我是不是把自己感情搞错了，我本来对你就是家人的喜欢，你一直是那个你，只是我把亲情自顾自当成了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记忆什么的完全就没必要了，管你是贝尔妲还是什么人，只要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就足够了。”
　　夏霖没有看自己，而是入神地看着落寞的夕阳。
　　“可我往前追溯，我发现你失忆时那种绝望也是真实存在的。我自己都要搞不懂了。我想实际尝试一下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结论我也已经得出来了。是你的想法变了，而我没有。原来我只是麻痹自己，假装自己已经接受和你成为家人了而已。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一天。我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也不会让今天成为最后一次。我说过吧，我会拼命努力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为了让今天不成为永远的回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顾小迟，你的记忆我一定会想办法取回。”
　　“哪怕扭曲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
　　顾小迟着魔似的点了头。
　　夏霖眨眨眼，把那张照片塞给顾小迟。
　　“既然这不是最后，那这个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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