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

　　夜幕昏沉，覃非弋回到家后做了一套竞赛题。高二年级组的竞赛题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难度了。覃非弋撑着书桌静默一会儿，突然拿出手机查询历年C大的专业和录取分数线。
　　冷白的台灯灯光在夜里宛如一颗北极星，给每个囹圄中的学子少年指引方向。覃非弋划动着手机屏幕，仿佛翻着他与林泽的未来日记。
　　覃秋端着削好的水果敲门进来时，覃非弋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覃秋弯起眉眼，把水果放在覃非弋身边。
　　“C大的分数线和招生简章。”覃非弋叉起一块苹果递到覃秋面前。
　　“凉的，我不吃。”覃秋坐在儿子的床沿边，推开他的手，“想好了？”
　　“嗯，想好了。”
　　“你喜欢就行，去吧。”覃秋安静地打量着儿子的面庞，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你竞赛可以保送吗？”
　　覃非弋放下手机，顺带吃了块苹果，甜中藏着点酸涩：“嗯┈┈下次竞赛如果能拿到国奖就能保送。”
　　“那就好，妈妈相信你。”覃秋倚在床头，笑道。
　　覃非弋也朝她微微一笑，继续翻手机，时不时询问一下覃秋作为父母对学校的看法。
　　温馨的时间很多，覃非弋从来不觉得母亲的爱不完整。

　　深夜躺上床后，覃非弋收到了林泽发来的消息。
　　Double tree：弋哥弋哥，睡了吗？
　　非议：还没。
　　Double tree:弋哥你后天中午有空吗？我妈想喊你来我家吃个饭。
　　非议：？
　　Double tree：对，就是这样。我妈可喜欢你了，一直让我叫你来我家玩，可能主要是想谢谢你帮我补了这么久物理。
　　Double tree：好不好嘛弋哥？
　　Double tree：我妈妈很有趣的。他们还不知道咱俩的事儿，你不用怕尴尬。
　　非议：不尴尬，好。
　　Double tree：欧克，弋哥威武！
　　Double tree：弋哥你来了我给你看我的相册，上面可多我小时候的照片了。
　　非议：好。
　　Double tree：Nice！到时候我也去做饭。
　　Double tree：哦不对，我好像不会做饭。我会炸厨房，上次我家抽油烟机就被我搞坏了。
　　覃非弋看着林泽发过来的文字，不自觉笑弯了眼。他回道：“没事，我会就行了。”
　　聊天框突然安静了，林泽半天没回。久到覃非弋都在想这人脸皮是不是太薄了点，林泽才发了一句：“那我负责吃。”
　　覃非弋轻笑：“行。我做，你吃。”
　　Double tree：okok
　　Double tree：晚安弋哥，弋哥再见。
　　非议：晚安。
　　看着彻底安静下来的手机，覃非弋猜林泽估计是不好意思了。他的阿泽，看上去阳光开朗，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脸皮比谁都薄。
　　太要命了。

　　劳动节节最后一天，覃非弋来到了林泽家。
　　林母唐奕晗女士热情地招待了覃非弋，还做了一大桌子菜。由于唐女士的性子活络，像个小姑娘似的，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只是其间唐女士还不断地询问两个小同桌在学校里的事，她问什么林泽和覃非弋就答什么，林父林昇也时不时问一两句，搞得覃非弋都快怀疑他们知道什么了。
　　这样算起来，覃非弋也算是见过家长了，不由得感慨林泽的性子完全是随了妈妈。
　　吃过饭林泽把覃非弋拉到了他的房间里。在这个明显就是精心布置的房间里，覃非弋看到了林泽的成长痕迹。
　　有从幼儿园开始的奖状，有舍不得扔的儿童玩具，书桌上摆着游戏手柄和小说漫画，还有几个摇脑袋的娃娃。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的小天地。
　　林泽很兴奋地指着那几个摇脑袋的娃娃说：“弋哥难看，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噢这个是你！”
　　覃非弋：？？？
　　覃非弋好笑地看着那几个娃娃，努力想从中找出和真人的相似之处，最后被迫放弃，指着其中一个问：“为什么这个是我？”
　　“因为你和它一样帅！”林大校草十分自恋，“当然我依然是最帅的。”
　　覃非弋瞅了眼那个嘟嘟脸大眼睛的自己和同样嘟嘟脸大眼睛的林大校草，不置可否。他伸手戳了一下那个叫“林泽”的摇脑袋娃娃，然后嘟嘟脸就开始摇脑壳。
　　“这个倒是可爱。”覃非弋微微笑道。
　　林大校草十分不乐意：“什么叫可爱？我难道不是一米七七的大帅哥了吗？”
　　覃非弋心里暗笑，俯下头盯着林大帅哥，缓缓勾起嘴角。五厘米的身高差在此刻仿佛天堑。
　　两人的鼻间距不超过两厘米，林泽开始还挺硬气的。结果当他感受到覃非弋的脸已经近到连呼吸都可以拉动他脸边的空气时，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气急之下，林泽一把推开覃非弋：“6，你高你牛逼！”
　　覃非弋直接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林泽的小脸儿，把人圈在自己和书桌的空隙间，从书架上拿了本相册。
　　看到这个相册，林泽甩甩头试图把脑袋甩清醒，然后兴致勃勃地拉着覃非弋在床边坐下，给他讲相册里的照片。
　　“弋哥你看，这是我几个月大时在家到处爬时我爸给我拍的。”
　　“这个是我读幼儿园当六一主持人时拍的。”
　　“┈┈”
　　“这是我八岁过生日拍的，这里还有我爷爷奶奶。”
　　“┈┈”
　　“这个这个，快看我们俩的合照！看看我多帅啊。”
　　覃非弋看到那张照片，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拍的？”
　　“春游的时候。”林泽像只小花孔雀，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覃非弋轻轻笑了笑，继续看着相册，揉了揉林泽的脑袋。不过合照并没有吸引他太久，因为在同一页，有一张林泽的单人照。
　　照片中的林泽看上去比现在稚嫩，小少年穿着毕业礼服，站在教学楼的一侧的走廊边。不像林泽其他的照片那样有各种鬼脸和奇怪的动作，这张照片里的林泽随意地半倚在栏杆上，一只手搭在外面，和面容轮廓一起被阳光映得发光。林泽没有看镜头，只露出了大半张脸，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远方是当空的骄阳，少年与光一样张扬。
　　初看时，覃非弋只觉得心脏被戳了一个洞，噗噗地流出兜不住的爱恋来。
　　“这张好看。”覃非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照片中林泽的轮廓。
　　林泽支个脑袋过来瞅了一眼，说：“这是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同学抓拍的，笑得傻不愣登的。你很喜欢吗？送你了！”
　　覃非弋实在太喜欢这张照片了，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放好，笑着转过头说：“谢谢。”
　　然后两人继续埋头看照片。
　　在他们背后的房间门口，唐奕晗女士悄悄看了一会儿两个人越凑越近的脑袋，走到沙发边坐下。
　　林昇先生从报纸中抬起头来，问道：“看出什么了没？”
　　唐奕晗轻轻皱了皱眉：“感觉真有可能。”
　　林昇也蹙起眉道：“是不是把阿泽惯坏了┈┈”
　　唐女士一瞪眼：“我儿子开心就行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又不是犯罪！”
　　林泽是他们夫妻俩手把手养大的，这孩子的心思从来都藏不住，他不说，不代表一直关心着他的爸爸妈妈看不出端倪。
　　林昇还是觉得不太得劲儿：“可是覃非弋也是个男孩┈┈”
　　唐女士直接打断他：“男孩儿怎么了？我看人小弋把阿泽照顾得挺好的，多好啊。你还期待阿泽以后被他老婆呼来唤去的吗？”
　　林昇一时语塞。
　　“哦，你要是敢嫌弃我对你呼来唤去的，你就自个儿抱着被子回娘家去。”
　　林昇：？？？忙道：“不敢不敢。”说完讪讪地钻回了报纸，留唐奕晗安静地剪起了指甲。
　　半晌，唐女士还是叹了口气。虽然她偶尔闲得无聊也会捡两本网络小说看，里面也有写男孩子和男孩子的，可这毕竟是发生在自家儿子身上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泽会喜欢男孩子呢？
　　思考了一会儿，唐奕晗想起曾经看过的言论：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孩子已经足够惶恐了，这个时候如果还遭受到最亲密的人的鄙薄，对孩子会是多大的打击啊？
　　唐女士噎了一下，还是觉得孩子开心最重要，嘀咕了一句“估计是随了我┈┈”就继续剪指甲了。

　　房间里的两个男孩子还不知道他俩的地下恋情已经暴露了，仍然全神贯注地翻着那本相册。
　　过了一会儿，林泽突然换了个话题：“对了弋哥，我过几天要住段时间校。”
　　覃非弋看向他：“嗯？为什么？”
　　“我外婆生病了我妈妈得过去照顾她，她又上班忙不过来，我爸爸刚好也要出差几天，家里就没人做饭了。”
　　“没事，住校而已，有什么事跟我说。你外婆那边还好吗？”
　　“没啥大事，老年人的常见问题。”
　　“行，搬东西那天给我说一声，上课期间家长进不去宿舍，我帮你搬东西。”
　　“好嘞！”
　　覃非弋在林家待到下午便离开了，虽然唐女士极力邀请他留在家吃晚饭，但是还是被覃非弋以回家赶作业为理由推脱掉了。
　　回家的路上，覃非弋揣着那张照片，看当空的太阳也多了一点亲切。

　　结果五一假期过后，收假第一天覃非弋就得知了林泽已经搬好寝室了。
　　“怎么就搬好了？”
　　林泽摇摇头：“东西本来就不多，我一个跑两趟也轻轻松松。”
　　覃非弋略一点头，林泽接着道：“我觉得挺好，和方竞、侯时宇、张宇琪一个宿舍，一共才四个人，六人间都没住满。”
　　“你和方竞不是挺熟的么？”
　　“我和他们都熟啊┈诶弋哥，要不你也来住校吧？”林泽像只鸟儿开始天马行空，“这样咱们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块了，谁家早恋能比得过我们。”
　　覃非弋目光还停留在手上捏着的六月末的物理省赛表，笑了笑没搭话。
　　不过林泽还是自顾自道：“害，可惜了，你估计来不了，这我的日子得少多少乐趣啊。”
　　覃非弋从桌子下抽出一张数学试卷，打断林泽的自我排遣，道：“林小朋友别乐了，你先来解释一下这道题你是怎么能做错的？”
　　林泽一看，正是五一假之前考的月考卷子，自己错了一道简单题。
　　是的，刚收假覃非弋就跟抽了似的开始检查林泽的月考答题卡了，最过分是，往常覃非弋一般都只看理综的，现在却变成了包括但不限于物理。
　　“呃，这个┈就是这一步把e抄成1了嘛┈呵呵┈呵呵。”林泽本来觉得没啥，但在覃非弋的目光下脸上慢慢燥起来了。
　　“下不为例。”覃非弋高冷道。
　　这时范语曦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弋哥你好凶哦，竞赛表给我看看谢谢您！”
　　林泽好奇道：“曦姐你看物竞干嘛？你不应该看数学竞赛吗？”
　　“怎么？看看不行啊？我就看。”范语曦接过竞赛表看着，又道：“咱们时间一样诶，地址┈地址也一样，这次也是学校统一安排吗？”
　　覃非弋点点头，范语曦砸吧着嘴：“权当公费旅游了。”说完还给覃非弋，转头继续给向晚讲题了。
　　林泽小声叨叨：“害，又要异地了┈”
　　覃非弋极其自然地一揉林泽发顶，轻声道：“没事，还早，没几天。”
　　然而覃大学霸并没有忘记被打断的事情，一转话题：“来继续看你这张卷子。”
　　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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