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僭越

　　岑子濯说不清自己现在是难过多一点，还是觉得他们活该、解气多一点。

　　池玉梨在基地越混越开以后，他跟辜枫来的自由度也跟着变高，原本被屏蔽上网的光脑，也被允许规定时间联会儿网了。

　　虽然用的时候，会有人在旁边看着，但岑子濯不介意这个。

　　今天，他才一登上光脑，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随手点进一条，就有星辰号的遇难名单。

　　他爸妈的名字赫然在列。

　　岑子濯很难分辨出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还记得，那天一早看见他爸，就发觉他情绪有点反常，焦躁得不像是平时的他，后来，他突然就说船上来了星盗，要带他们走。

　　只来得及简单拿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岑子濯就被管家匆忙拉走，一路跟在爸妈后面。

　　他们到的时候，救生舱附近还没什么人。

　　他爸这时反倒镇定了下来，还说着什么他是家主，理应确保其他人安全以后再离开。

　　等其他人都进了救生舱，岑子濯跟着他爸妈也要赶紧离开。

　　谁知，他们一连找了两只救生舱，都是坏的，第三只里头已经快要坐满人了，而这时，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星盗也是就要到来，他们不再有找第四只救生舱的时间。

　　剩下两个位置，就这样，岑子濯被放弃了。

　　——不对，应该说，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岑子濯是该这样被“无奈”放弃的。

　　事出有因，他们也是迫于无奈，这就是他们原本准备给岑家长辈们的交代。

　　被池玉梨看见自己哭得稀里哗啦那天，岑子濯是真的很难过的。

　　难过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将要被放弃，还是不死心，丢脸地上去抓-住爸妈的手乞求，然后，被他们从舱门口狠狠推落。

　　要不是被辜大哥及时救下来，他就那样砸在地上，伤得不会轻。

　　难过他看得太清楚，脑子也太聪明，只靠细枝末节就猜出了真-相，连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最大的败笔，他爸根本就不是那么舍己为人会最后撤离的性格。

　　从那时起，岑子濯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

　　结合他爸一早的反常，下人们进救生舱时跟着不见的管家，一再失灵的救生舱，还有最后，他爸妈毫不犹豫放弃他的默契，岑子濯的不安终于像块落下地的石头，砸得他心脏钝痛，眼睛发酸。

　　他甚至，连他们放弃他的理由，都有所明悟。

　　“笃笃”

　　房门被敲响，岑子濯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在。

　　“进来。”

　　刚从那么丢人的记忆回来，又看见池玉梨这个见证过自己丢脸瞬间的人，岑子濯不禁有点不自在。

　　他脸往右侧偏了偏，直接道：“我没事。”

　　“我没问你有没有事。”

　　岑子濯：“……”

　　“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他又不是傻-子，再一想他跟池玉梨说话时，她一向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他抿了抿嘴，“用这种方式激我？不需要，我没有在难过。”

　　“你确实不用难过，他们又不是你亲爹妈。”

　　乍听前半句，岑子濯还在暗想“果然如此”，听完后半句，岑子濯脑子一懵，晕乎起来：“什么，什么亲爹妈？”

　　他努力找回理智，猜测池玉梨的脑回路，“你是觉得他们不爱我，会让我伤心，所以想把他们变成我的假爸妈，这样我好歹还能自我安慰，‘他们不爱我不是我的错，他们本来跟我就是陌生人’……吗？”

　　虽然场合不太对，池玉梨还是笑了。

　　跟上次夸岑子濯“厉害”，哭的时候还能注意她时一样，池玉梨又夸了他一回：“厉害。”

　　“不过不是夸你猜对了，而是夸你明明在伤心，居然脑回路还能这么有逻辑。”

　　“我脑子一向好使，不是，我没有在伤心！”

　　“好的。”池玉梨不走心地应。

　　岑子濯知道她不信，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她，只是哽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承认而已。

　　至于她说的身世……

　　岑子濯还在游移，池玉梨已经不卖关子，直接说下去了。

　　“有一点，你猜错了，他们跟你不是陌生人，论一论辈分，你应该还能叫他们一声叔叔婶婶。”

　　“叔叔，婶婶？”

　　“对，”池玉梨补充，“亲的。”

　　“那我的亲生父母……”岂不是？

　　池玉梨肯定了岑子濯的想法。

　　岑子濯出生之前，岑家家主还是岑子濯的爷爷。现在这一位，不但不是继承人，甚至，还离家主之位很远。

　　当时，岑家最惊才绝艳的，最被看好的下一任继承人，是岑子濯的亲生父亲，岑和玉。

　　可惜，天妒英才，岑和玉英年早逝，岑子濯的爷爷也因此大受打击，有了退位的意思。

　　岑和玉的弟弟、也就是现在这一位，才有幸从败家纨绔，一跃成为首富家主。

　　当然，败家归败家，纨绔归纨绔，能力还是有点的，加上岑子濯的爷爷也一直在后面把控着大方向，所以在这一位的带领下，岑家还算平稳，没有就此没落。

　　岑子濯愣愣听着往事，听到这，不禁指向自己：“那我……”

　　“你是想问，你既然是岑和玉的儿子，怎么会一直叫叔叔做爸爸？”

　　岑子濯点头。

　　“因为，你的父亲，过世时还没有娶妻。”

　　母不详，刚被抱回岑家时，最疼爱的儿子又不幸离世，岑子濯的爷爷当时一度厌恶着这个孩子。

　　只是，毕竟是岑和玉留下的唯一血脉，二儿子虽然不中用，但他们夫妻二人还算本分，又确诊生不出孩子，愿意把岑子濯视如己出。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觉得，爷爷对他忽冷忽热。

　　怪不得他一直叫着爸爸妈妈，可叔叔婶婶总和他隔了一层。

　　也怪不得，他们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一脚踢开。

　　是的，岑子濯曾偶然间知道，婶婶怀-孕了。

　　不同于联邦主流的可以调整基因的试管婴儿，而是和自然人一样的孕育子嗣。

　　要知道，新人类一代代下来，早就没了能够自然受孕的能力，岑子濯原以为婶婶隐瞒这件事，是小心谨慎，想等生下弟弟或妹妹以后再宣扬。

　　是啊，那时候的岑子濯还以为，那会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曾偷偷幻想过，TA该会有多可爱，自己又会怎样去疼TA宠TA照顾TA。

　　可现在，TA也随着叔叔婶婶一起没了生息。

　　恐怕，除了他，这世上都不会有人知道，TA曾经来过的消息。

　　岑子濯禁不住有些难过。

　　为TA，也为了自己。

　　按照叔叔婶婶原本的计划，自己，该是“死”在这群星盗手里的吧。

　　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现在，TA出现了，他当然应该尽快把位置腾出来。

　　岑子濯起先还以为，是因为“妈妈”有了自然受孕的弟弟妹妹，一出生就将轰动全联邦的弟弟妹妹，他就不再被需要了，这才被放弃的。

　　也是因为这样，在听到断眉星盗提到照顾自然人婴儿的时候，他才会改变主意要来这里，就是想着要见一见，自然受孕的孩子，比基因调整的优越在哪里。

　　知道了真-相，岑子濯并没有更洒脱。

　　他一个人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那我的亲生母亲呢？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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