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当家主，竹马变赘夫

　　晨光曦微，燕语莺啼。

　　文辞醒得早，溜达了一圈，方景怕她着风又把她送了回去。

　　而方景在后院打完一套拳，用过早膳，就站在院里训狗。

　　“避河！去，捡回来！”

　　他丢了块儿大棒骨到远处，小狗就颠颠儿地摇着尾巴追过去。

　　到了近前，狗狗歪着头，晃悠了几圈，才咬稳了这块儿比她脑袋还大的骨头，叼回来吐到方景掌心。

　　“好狗！避河好样的！”

　　方景奖励地摸了摸她的头和背，避河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避河这名字是林千星取的。

　　据小寒说，渔娘渡的河道里生活着很多流浪狗。狗狗们平时捡人们扔下的垃圾度日，河水上涨的时候，却难以迅速逃开。

　　主人自家养的狗，偷摸跑出去，和流浪狗怀了小崽子。养活不了那么多，邻居家也不要，就会把新出生的小狗丢弃在河道和枯井里，让她们自生自灭。

　　小寒被人牙子关在河边仓库，经常和这些小家伙打交道。这几天下雨，人牙子生意不好，她已经几顿没吃饭了，饿得不行。

　　趁看管的人不注意，她从木栅栏门里挤出去，跑到河道边，伸长胳膊够一块儿不知道谁丢下的干饼。

　　桥边石头湿滑，她饿得又没什么力气，没踩稳唰一下滑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掉到了河底。幸好及时抱住身边的桥柱，才没被冲走。

　　小狗正好在桥柱边的石头上。她唤了一声，狗狗就游过来，咬她的衣角，想把她拖出去。

　　但在无情的洪水面前，两个小家伙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很快，她们就只能瑟缩在一起报团取暖。

　　幸而他们比试路过！

　　因为小狗和小寒险些被淹死在河水里，林千星给狗狗取名“避河”。以后一喊狗狗名字，就能想起远离河水，远离危险。

　　他本来想取名“避水”的，这话一出，被文辞和方景联合镇压了。

　　试想某日，碧水山庄上任宫主念子心切，悄悄来探望。走近了，却发现自家儿子管一只狗叫“避水”——画面太感人，让人不敢细想。

　　总之避河正式收获新名号，成为义丰镖队的一员。

　　方景天天好吃好喝喂着她，还开启各种训练，誓要让她成为一条威风凛凛的“镖犬”。

　　路前面有人埋伏，避河可以出声提示；晚上房顶有“梁上君子”，避河也可以预警；万一有人丢了东西，避河还可以帮忙追踪。

　　之前江曲县衙就养着一只狗狗，查案特别厉害，他早就眼馋了。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方景现在训练得特别卖力。

　　“避河，再去！”方景又把骨头丢远，叫避河去捡，“今天要跑三十个来回，跳跃五十下！”

　　要不是这几天下雨天气不好，容易滚一身泥，他就要到室外训练避河了。

　　“收手吧师父！”林千星果断抱起避河，使她免遭毒手，“她看起来只有三个月大！”

　　什么样的狠人让三个月左右的小狗受训啊，人家才刚断奶好不好！

　　“以狗的年纪来说，她相当于人类孩童四五岁了，打基础要趁早！”方景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一块儿骨头，抬手晃了晃，在狗狗头顶吸引他，“来，避水，跳起来咬！”

　　文辞坐在一旁看戏，乐不可支。

　　因着她和小寒受凉，加上雨一直不停，镖队在这里多停留三天。看来，大家完全不觉得无聊寂寞嘛！

　　陆叔叔甚至带着几个人去拜访当地势力去了！看来义丰镖局有机会再扩张业务啊。

　　带只狗狗很简单，带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几人找陆仁山商量过，想着先让小寒跟着她们，再做打算。

　　之前问过这孩子，只说今年六岁。问家里亲戚一概不说，问父亲在不在，叫什么也肯不说。文辞再问，小寒就垂着眼，抱着她的胳膊不吱声。

　　“那没办法送你回家，你想跟着我们吗？”

　　小寒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才小小声道：“想。”

　　要是街上偷她钱包的那种小孩，早就圆滑地说一箩筐好话，好要她们收留，或者给他们一些银钱了。

　　但小寒或许知道哀求也不管什么用，只是怯怯地紧张地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说不清是哪种更可怜一点儿。被迫圆滑讨生活的孩童，和被磋磨久了不敢随意开口的孩童。

　　但这更坚定了文辞带上她的心，走一步看一步嘛。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惠州和瑜洲都有慈幼局，专门收容孤儿，她们打算到时候去看看是否靠谱。或者拜访下当地豪强，看能不能帮她找一户收养的人家。

　　如果小寒不愿意，想一直跟着她们，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但话又说回来，对于一个受尽磋磨，为了一口吃的差点淹死的小孩，什么苦是她受不下来的呢？

　　总之小寒就先跟着他们了。

　　这孩子不太说话，除了跟女性长辈亲近些，见着男的就会跑走。哪怕林千星和方景救过她，她也不太敢跟他们说话。

　　侍书给她上药时，发现她身上不仅有新伤，还有很多旧疤，层层叠叠烙印在孩子干瘦的身体上。

　　难产去世的母亲，对男子的恐惧，不愿意提起姓名的父亲，落到人牙子手里之前，就有的伤疤……

　　不难想象，母亲去世后，也许就是父亲对她动辄打骂，甚至把她发卖掉的。

　　文辞叫双胞胎给她买了两身合体的小衣裳，两双鞋子，又给她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

　　小寒看到这一幕，却躲在床后边不肯出来。

　　“小寒，来换新衣服了。”秀姑柔声唤她。

　　小寒垂眼看着自己脏兮兮赤/裸的脚丫，抿着嘴，手指扣着床柱，无措地挠着。

　　夏季天热，很多穷人家的小孩都是打赤脚的，要么就是穿草编的鞋。布鞋是冬天冻得不行了才能穿的。

　　她昨天洗过澡，但在地上跑了一圈又踩上了泥。她动了动大脚趾，趾缝儿黑乎乎的，瞧着碍眼极了。

　　她是绝不能踩那双新鞋子的，踩过人家就不给退了。

　　“不要，新衣服。不冷，不用花钱。”

　　小寒并不愿意让这几个好心的婶婶姐姐给她多花钱。

　　这几天喝的药就很费钱，郎中抓药时她在旁边听着，盘算着把自己卖了能不能抵。要是她太费钱了，说不定她们就不想带着她了。

　　况且她一分钱都没带给她们，光会花钱，以后万一被嫌弃“赔钱货”呢。

　　“怎么不要呢？”秀姑蹲下来，抖了抖手里的小马面裙，“看，还绣了狸奴呢，多漂亮啊！来，秀婶给你穿上。”

　　秀姑最喜欢小孩，对于每个孩子都会温柔地给予慈母的耐心。

　　像林千星这样的半大少年，她都喜欢得不行，回回给他加菜。对于这五六岁的小丫头，秀姑更是怜爱极了。

　　“不……穿。”小寒低着头，毛茸茸的发顶写满了倔强。

　　侍画注意到她的窘迫，先接了盆水回来给她洗脚。

　　可能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小寒僵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想要挣扎，又怕把水溅出来，惹姐姐不开心。

　　侍画把她脚浸在盆里，小寒捏着裤脚，不知所措。

　　水竟然是温的，她以前都是在河里洗。夏天还好，凉凉的，冬天冰寒刺骨，她就不愿意洗。

　　“姐姐，我自己，洗。”

　　侍画捏了捏她的小脚，看她蜷缩起脚丫，笑了起来，“我来，你捏好裤脚，小心湿了。”

　　小寒就不说话了。

　　洗好之后，侍画把她脚放进自己怀里，轻柔地拿毛巾擦拭。这时，天上突兀地砸下豆大温热的“雨滴”。

　　空气中有强忍着的抽泣声，侍画怕她羞窘，没有抬头。

　　拿毛巾轻轻擦拭干她的脚丫，侍画又拿脂膏给她抹脚。这孩子的脚都皲裂了，看着很触目惊心。

　　等到把脚放进大小合适的鞋里的时候，小寒都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

　　她动了动脚趾，鞋真的刚刚好，她以前从没穿过这么合脚的鞋，都是穿别人穿过不要的，大一号的。

　　“哎呦，真是个漂亮丫头！”

　　秀姑给她穿上新衣，又给她梳了个发型，欣赏自己的成品。

　　等她把小寒领出去的时候，大家都是眼前一亮。

　　湘妃色立领长衫，配上青碧马面裙，裙门处还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猫。换上这身衣服，又梳了个包包头，跟之前脏兮兮的瘦弱小猫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哎呦，这岂不是大变活人了？”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

　　小寒躲在秀姑身后，手紧紧抓着她衣角。见众人都夸赞，红着脸更藏进去了些。但她内心是高兴的，于是偷偷在秀姑背后露出一双眼看人。

　　“哎呦我们小寒，真是个可人！”文辞朝她伸出手。

　　小寒一下都没犹豫，朝她走过去。就是手脚好像不知道怎么摆，走得有点奇怪。

　　还没到近前，就被文辞夹着腋下抱了起来。

　　“真漂亮！”文辞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从自己鬓上拨下支点着珍珠的小银钗，别到了她的包包头上。

　　小寒愣了下，扭头去看，却忘了自己看不到。

　　“就是有点太瘦了，”文辞举起她掂了掂，“寻常六岁的小孩哪有这么瘦的，以后得多吃一点！”

　　小寒一直没说话，听她说以后，伸手摸了摸自己鬓边的银钗，小小地抿唇笑了下。

　　“哎呦你看！”林千星咋咋呼呼道，“小寒也有个梨涡，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文辞心情大好，抱着她转了个圈，“小寒以后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

　　“我也要我也要，我一直想要个妹妹！”林千星跳起来。

　　“辈分错了吧，”方景好笑，“你叫我们师傅，那小寒就是你师叔辈的了。”

　　林千星平时老拿“师傅”说事，这回终于吃瘪一回，大家纷纷拿他开涮。

　　阮信晃悠着过去，嘚瑟道：“你认我师兄做师父，那你就是我师侄了。师侄，还不上来给长辈敬茶？”

　　打不过方景，还打不过个阮信吗？林千星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两人闹成一团。

　　很可惜，在正面对局上，林千星还差很多。他很快被制裁了，被反剪双手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方景见此，也“不怀好意”地到他面前晃了晃，“免礼免礼哈哈，徒儿免礼！”

　　“欺人太甚！”林千星一个鱼跃挣脱束缚，冲上去要跟方景干架。

　　“不敬师门啊你这是！”

　　“我就要欺师灭祖！”

　　……

　　满屋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林千星痛定思痛，决定好好练武，免得正面打斗谁也打不过。

　　文辞笑得前仰后合，小寒见此，又把脸贴在了她臂弯里。

　　真好呀，真想和她们多待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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