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紫绀||
　　我是真真没料想到，世上果真是有这样一种人，你比他冷，他竟比你更冷。你比他横，他竟比你更横。我一口气堵上来，想，我就不信我不要命，这货能比我还不要命……
　　纵是万花孙思邈门下离经一脉，我亦不敢作他殊无抵抗之想。由是我起手便是极狠的，执剑横在他颈项之间，擒住他右手手腕缚在身后，此时我距他面容愈近，两人面面相觑，望见他一双星眸深不见底，只觉我心底亦是不见底，只扯了嘴角道：“兄台莫要敬酒不吃。”
　　而他却是将眸子微微垂了垂，视线凝在我那剑上，唇角微扬：“浮华？”
　　青锋、尘歌、倦芳、玉成及浮华，江湖五剑，纯阳宫独占其三。
　　我道：“兄台既是识得，便看在纯阳万花世代交好的份上，事急从权，屈尊一诊罢。”
　　他抬起头来，我们相距近极，我甚至能望见他眼底那一点淡淡嘲讽：“无空。”
　　我生来一十八年，终于知晓气急败坏是什么滋味。挟制他右手手腕的地方骤然五指并重，本欲胁迫之意，却不料乍闻脆响一声，竟似骨裂之音。万花谷中人，便是离经一脉，却也这样殊无抵抗之力，没有半分武功，是我无论如何也始料不及的。我由是诧极望向那人，孰料那人面色不变，唯额边冷汗涔涔。我试探问道：“……无妨罢？”
　　那人向我淡淡一瞥，神色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却莫名地被他那一眼瞪得心慌，手下本是欲松几分的，却鬼使神差地又重了几分，一瞬间又闻骨裂。那人闷哼一声，却是疼晕了过去。
　　我默然，忽然看见一旁那些药童惊骇莫名的神情，不由讪笑道：“失误……失误……哦不，是失手、失手……你们什么都没看到……”言尽于此，事已做毕，念及纯阳宫中那人垂垂危极，我只得匆匆将那人负上背，回纯阳宫去了。
　　一路匆匆赶回到纯阳宫中，我第一句问的便是：“师父呢？”
　　一众师弟妹们围了上来，独有辛童迎面上来同样不理不顾地问道：“大夫呢？”
　　我道：“山下的大夫都死光了……”话未尽，辛童便嚎啕起来：“我苦命的小师姐……”此情真切动人，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直教我一身鸡皮疙瘩抖落下来，只能顺毛道：“你再哭死人都好教你哭活过来了……”辛童凄切道：“倘我一滴泪能换师姐十年阳寿，我便也是愿了。”我心道若是你十年阳寿换得她片刻光阴也是心甘情愿，那我便心服口服了。只是这话在心底打了个突没敢说出口，我太是知晓倘是此刻同他饶舌，那便少不得泪淹纯阳宫，哭嚎绕梁音这么一出戏了。
　　好在我那不争气的师弟妹们也不单是辛童这不争气的一个，三师弟宫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同我行了礼道：“大师兄。”我缓过来一口气，问道：“情况怎么样了？怎么会急成这样？观中竟没有一个识疾辨医的抵上片刻功夫了么。”
　　宫离道：“着实是未曾料想竟是如此时节发病。却是凑巧了，前几日万花谷中送来请帖，邀观中识疾辨医的前辈们共聚研讨岐黄之术，风闻此间盛会极为盛大，因此观中识得医术者方五一所留。大抵是共襄盛举，却连华山山脚下的大夫近日也都遍寻不见了。”
　　我情知哪里不对，却又问：“云师叔留下来的药丸呢？”
　　宫离叹道：“昨日已用尽了。”
　　我此时方知这遭竟不是狼来了的故事，匆匆向山上寝殿处走去，待入殿中嗅地安神香之气味，便更知情况急迫。果不其然，方一入殿，便见榻上女子昏迷不醒。待近前一步细看时，更觉面色苍白，唇色紫绀，我亦是无法，只得坐在榻边气沉丹田暗渡了口真气聊以作慰。
　　原在榻旁侍奉的慕缨师妹起身，神色之中不无焦急道：“大师兄，可是请回大夫来了？”
　　我登只觉一口真气没渡过去，差些惊的走火入魔，这才想起落了一件什么物事在宫外没抬迎进来。我睁开眼静了静，只故作镇静模样唤道：“辛童，去观外将我那匹夜白牵来。”辛童喜出望外，顾不得自己原本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来，只一蹦三尺高地向外蹿了出去：“哎……大师兄莫不是将什么劳什子的灵丹妙药落在了马上？我这就去取来！”
　　宫离语气之中亦甚为欢欣：“便是寻不到医者，有些灵药倒也是抵事的。”
　　我默然不语，只心下暗自想道，也不知这灵丹妙药……究竟如何劝得他消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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