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春日宴。”这几个字在孟绾嘴里打了个转，然后轻笑一声，“她也配？”

　　以往静婉皇后在时最喜初春，御花园养的花花草草静婉皇后喜欢的紧，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亲自照料。养花的人看自己的作品都有几分自得，静婉皇后也是如此。

　　靖云帝见人喜欢，便说每年三月都在御花园举办宴会，让静婉皇后赏个开心罢了。

　　春日宴也就这么一年年办了下来。

　　可如今故人已逝，竟然有人胆敢把主意打到这上面。

　　孟绾眯起眼睛，“她心大，可却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

　　冬月站在一旁有些担心，“殿下，我听说这宴会也是皇上下了旨让办的，不止邀请了一些名门闺秀，甚至，还有不少世家公子也在其中。还有就是怀远将军。”

　　孟绾在心里默念，思绪打了个转，“她贵为皇后，却一心想当媒人。她既然有心做，那本宫就成全她。”

　　她把几人叫上前，小声嘱咐了一些事情。

　　夏月和冬月听完虽然心神震骇，可也没有多言语。

　　冬月虽然不太懂，可殿下吩咐的她只管去做就是，不需要问太多。

　　只有秋月咂了咂嘴，摸着下巴乐了，“殿下，这招也算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吧。只是……”

　　孟绾淡淡开口，“不会失误。她做的出脏事，自然会下功夫掩饰。本宫也不过想让她吃个哑巴亏。”

　　秋月不住点头。她脾气不好，早就想收拾这个什么半吊子皇后了。

　　这么想着就脚下生风，边走边回头说，“殿下，我这就去办。”

　　孟绾指着她，“你们一起跟着去，只许成功。”

　　屋子里没了人。孟绾坐在雕花藤椅上，怀里抱着狸奴，慢悠悠品茶。

　　那狸奴养的精细，不仅毛发和爪子都干干净净，孟绾还从库里拿了些好料子让翠珠坊的老师傅裁了些衣服。

　　老师傅在京中多年，一双手出神入化，只要你开的出口，甭管什么样的，他都能做出来。

　　这次虽然条件有些怪异，这么好的料子居然是给一只狸奴做衣服。可手艺人都知道，顾主的事不能乱打听。只管做事。

　　这小猫长得不错，穿上这一身嫩绿苏绣，脖颈上还挂着孟绾从首饰盒里挑出来的一块上好的翡翠。翡翠重，孟绾也扔给了府里的师傅让他切成小块，再穿上绳子。

　　师傅砸的时候手都是抖得，这么一块好料子就这么糟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长公主的事他也不敢多言。交上去的时候却见孟绾直接给挂在了一只猫身上，心里都在滴血。

　　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京城的拍卖行里也能拍出好价钱，没想到，这猫怕是比人都金贵三分。

　　孟绾躺着没动，狸奴却调皮，不肯好好窝在怀里，左一声右一声叫着，要不是被孟绾抱着，恨不得立刻下地去玩。

　　孟绾一只手抱着它，另一只还能腾出来打它的头，“金宝别动，咱们就躺着啊。”

　　小五抱着剑走进来的时候，孟绾几乎睡着。

　　午后阳光温暖，透进窗户的时候又不见刺眼，反而惹得人昏昏欲睡。

　　他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心心念念的人眼上蒙了一条丝带像是遮着太阳，阳光从窗棂间跳进来倾数撒在她脸上。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脸庞，还有因为有些口渴略显干涸的嘴唇。

　　那只猫似乎是闹够了，被放在怀里安生了许多，此刻也是打了几个小哈欠，用前爪挠挠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就闭着眼睛要睡觉。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动作都轻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慢慢倾斜，最后只留下一缕照进来。

　　孟绾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旁边坐着的人。

　　她放下心，也不急着起来，反而闭着眼睛笑，“你在这干嘛，还一直看着我，看了多久?”

　　她不过是看见人认真看着她的样子想取笑两句，却听着那人回答，“很久，我想一直看着殿下。”

　　孟绾耳朵都红了，嘀咕抱怨，“干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她撑起身子，这才发现怀里的小东西不在，“金宝呢？”

　　小五扶着她，“睡醒了就偷溜出去玩了。”

　　孟绾点头，不自觉就放松，整个人就倚靠在他身上，“办好了?”

　　小五一颗心都在她身上，殿下此刻午后睡醒有些慵懒的样子却令他格外着迷，好似他们已经这样平平淡淡生活了许久，“办好了，喂了两颗，只等它发挥作用看看情况如何。”

　　孟绾放下心来，“那就好，什么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小五听了更是暖心，却不想在殿下面前露出什么样子，“我看冬月她们几个出去了，问了两句，殿下是想在宴会上动手?”

　　他没说春日宴，怕殿下听了再想起以前那些事，勾起伤心的回忆。

　　“也不算动手，送她份薄礼。太傅教的，以牙还牙。”她勾唇笑的样子倒有些像只小狐狸。

　　“殿下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以身犯险。”

　　“我知道，对了，你去的时候把李元竹带上。”

　　气氛正好，小五本来想多和她说说话，此时听见这个名字拧眉说道，“他才训练三月有余，怕是不成事。带上了也只会耽误。”

　　孟绾就没打算让他做事，“不是这样，带上他探探他的虚实。”

　　“是有什么事情?”

　　孟绾也没藏着掖着，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相信最依赖的就是身边这人，“我收到了一些消息，和他有些关联。”

　　小五想了片刻，“和皇后有关?”

　　这人聪明至极，不需多说，只稍几句话，他就能想明白其中关键，“嗯。还有那魏十宁。他被扣押，但官职和家中都无事。此次皇后还邀请了他家中幼女。”

　　“我明白了。我会看紧他，如果他有任何不妥，立刻收押。”

　　孟绾将头靠在他肩上，鼻尖呼出的气息在人颈间流转，“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

　　……

　　长公主府占地广，可前面的院子虽大，但房间并不多。偌大的院子除了下人的房间以及厨房和库房外，就只有长公主留给几个心腹的房间，其余杂乱的东西都给堆到了后院。

　　正如此，这后院反而地方大，不仅有赏花园子，歇脚的亭子，杂七杂八的竟还有个练武场。

　　平日只说是训练府里侍卫的手脚，瞧着地方虽大，可东西却不多。

　　面上如此，实际却不是。

　　李元竹第四十三次被重重摔在地面上，对方力气大，他缓了一阵子才爬起来。

　　小五拧眉，“你这也叫武功?我八岁时就就胜过你许多。”

　　李元竹瘫在地上，“不行不行，歇一会儿。”

　　“你实在太差，这样的身手哪怕再给你三年也无济于事。”

　　李元竹听着人嘲讽的语气，也不知是身上更疼还是心里更疼，“我身手已经算不错了，是你太厉害了。你瞧着年岁也不大，怎么武功这么厉害，难不成有什么绝世高手教你?”

　　小五没心思和人插科打诨，“今日就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凭你这样是过不了考验的。”

　　石门打开又关上。

　　李元竹直接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然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靠着旁边的柱子，伸出右手在胸前点了几下，而后双手放在腹前，手上几下动作，深呼吸几口才停下。

　　他做完这些，面色竟红润起来，身子也挺拔了几分，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狼狈。

　　李元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而后又小心把那帕子放回衣物里。

　　他如今在后院那片练武场的地下。

　　没错，长公主府竟然还有一处地道。

　　或者说，是一大片地下空间。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早就熟悉了。地下的空间比地上的练武场要大很多。只怕还连着前院。

　　没想到，这府邸果真是别有洞天。看来靖云帝在打造公主府的时候，确实寻了不少能工巧匠，别出心裁打造了这样的地方。只怕是担心在发生事变的时候能给长公主一处别人都不知道的逃生路。

　　镇国长公主，宠爱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李元竹思考了现在的处境。虽然留了下来，可离他的目的还很远。

　　这长公主身边都是能人。不说那四个难搞的丫鬟，单单这个暗卫就够他喝一壶。

　　他初来的时候，没把这暗卫放在心上。知道他武功高强却不以为意。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他隐藏了七成内力，塑造了一个身手不错有些天赋的习武之人形象。

　　可他没想到这人如此厉害。他本就是伪装，只凭三成内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如果暴露全部实力一定会让人生疑。一个身手还行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半年时间里成为绝世高手。

　　这人又似乎是故意监视他，每天都会和他过招，连他想营造自己半年突飞猛进的假象都做不到。

　　他有些焦虑，如今已经三月了，离那长公主说的半年时间只剩不到三个月了，他却只能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勉强又释放了一层内力。

　　可这样的速度已经是飞快了，那人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猜测心底应该是有几分疑虑的。

　　这个办法行不通，他就要另找法子。

　　李元竹坐在地上思索了几分，而后像是想出了，眉头紧锁。

　　他悄悄出了石门，以最快的速度传信出去，然后又悄然无息地回了地下。

　　只盼那封信能快些到阿姐手里。

　　……

　　三月初八。

　　今日天气正好，早晨太阳便高高挂起，一眼就知道今天必然是个大晴天。

　　孟绾被人从床上抱起来。

　　她生性不喜走动，除了一些大日子，其余每日必是睡到自然醒才肯起来。

　　这几天都是如此，本来还想躲懒再过几天清闲日子，皇后这一封请帖又不得不让她打起精神。

　　夏月手脚仔细，孟绾平日的服饰妆容都是她来动手。她手下轻柔，孟绾梳洗过后还是半梦半醒的，夏月这点动作也没妨碍她继续贪睡。

　　秋月在一旁吃糕点，“要我说，殿下这么漂亮，不弄这些东西也是天仙一样，这京中哪个女子能和我们殿下比?”

　　秋月这一说话倒让孟绾迷迷糊糊清醒几分，夏月见状瞪她一眼，“小声点，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等到全部收拾完了，孟绾也差不多清醒了，“是不是该走了?”

　　她懒懒伸了个腰，搭着夏月的胳膊站起来。

　　“殿下，还没吃早饭呢。”

　　“你就记得吃。”孟绾看见她手里抱着，嘴里塞着，心里还不忘了吃早饭。

　　“殿下，我这也是为了您好，每天吃早饭才能养好身体。”

　　孟绾打发她去前厅，“看看今儿做了什么，我没什么胃口，给我蒸碗蛋羹。”

　　秋月快跑去前厅，孟绾和夏月跟在后头。

　　没走几步，秋月又噔噔噔跑回来，“小五神了，他怎么知道您要吃蛋羹?”

　　孟绾听了这话，咧开嘴笑，“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说这话就迈进前厅，小五正好听见最后一句，他走上前接过夏月的活，“说什么呢？”

　　秋月直接坐下来，“说你和殿下心有灵犀，殿下想吃什么你一准知道。”

　　冬月早早吃完了，又去马车里看了一遍准备的东西才坐下来，“殿下，都准备好了。”

　　孟绾看着一桌子菜，提起兴致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倒是把那一碗蛋羹都吃了，“好。”

　　皇后娘娘亲自办的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凡。

　　内务府的太监们都是打着十二分仔细来办事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脑袋落了地。

　　从清早，这马车就陆陆续续在宫门外停下。

　　皇后娘娘宴会办得大，人邀的也多。各家都不会放过拍马屁的好机会，都备下了重礼让家中儿女带过来讨她欢心。

　　君心难测，这后宫里，荣宠都是一时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了皇帝的喜欢，什么时候又触了霉头。

　　前段时间，昭皇贵妃风头无两。

　　可如今呢，皇后娘娘还不是安稳地坐在上头，皇后玺印也还了回去。所以说，万事都要留余地，不一定谁就会翻身，谁又会摔地。

　　皇后早早就来了御花园，空出了一片地方做了宴席。

　　她坐在最前侧，听着旁边人对她的阿谀奉承。

　　“皇后娘娘可真是风采逼人，老妇瞧着是更美了。”宗室的一位老王妃也被邀了过来，她辈分高，也算尊贵，坐在了皇后的左下方，此刻正亲亲热热地说话。

　　“哪有，叔母说笑了。本宫年岁也大了，哪里比得上这些小女儿家漂亮。本宫打眼一瞧，这些姑娘家是一个比一个好看呐。”

　　“这些小女儿都未出阁，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气度。”

　　皇后掩唇笑，而后眼神落在了老王妃身旁坐着的女孩身上，“这是六哥儿的长女吧，如今都这么大了，本宫记得是叫白悦对吧?”

　　老王妃见她提到身旁的孙女儿，更是开怀笑，“娘娘好记性，悦儿，快回话。”

　　那女孩儿年岁不大，礼数却极好。她起身行礼，“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名叫孟白悦。”

　　皇后见她小小年纪却从容大方，脸蛋更是姣好，当即褪下手上的镯子，“好好好，你父母把你教的极好，这就算本宫送你的见面礼吧。”

　　孟白悦也没怯场，大大方方地收下然后谢礼。

　　“叔母，您教导有方啊，不说荣安郡主是您一手教导的，这底下的孙女儿也是个个出挑啊。”

　　老王妃颇为自得地笑了，“娘娘谬赞了，这些个女孩儿都好教，左右她们自己听话，我也没费什么事儿，打发时间罢了。”

　　顿了一下，那老王妃还想说什么，就听着一道声音传来，“这么热闹，可是本宫来晚了?”

　　众人见了来人，都连忙行礼。

　　孟绾摆摆手让他们免礼，她走上前，略一弯腰，“昭乐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快走两步，竟然亲自扶起她，“皇妹快起来，就等着你呢。”

　　孟绾不动声色撒开手，“本还以为来晚了，还想向皇嫂请罪呢。”

　　皇后又复而揽住她，“昭乐说的哪里话，若让皇上听见怕还以为本宫欺负你呢。”

　　“皇嫂说笑了。呀，方才竟没看见叔母也在这。昭乐给您行礼了。”

　　老王妃急忙站起来，“昭乐快起来。说起来老妇也许久未见长公主了，身子可还好?”

　　孟绾咳嗽两声，“叔母叫我昭乐便是了，我这身子打小就这样，没什么大碍。”

　　老王妃显然和孟绾有些交情，“昭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了，这身子骨弱上几分，平日还得多注意保养啊。”

　　孟绾点头应下，看了看周围的人，“皇嫂别光顾着我了，这么多人可都是来参加皇嫂的宴会的，耽误了时间可不好。”

　　皇后这才放下手，孟绾坐在了她右下方。

　　“大家不必拘束，本宫瞧着这春日风景好，才办了这么一出。只管在这御花园逛，不必拘礼。”

　　孟绾看着桌上的糕点。

　　赏风景?

　　又是闺阁小姐，又是世家公子，只怕皇后做媒上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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