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发几枝

　　就这样过了七天，苏行从一开始的在干活儿和照顾妹妹这两方面游刃有余，到了力不从心——做完了工作，是真的会劳累到没有力气与精力再去照顾年幼的妹妹……
　　久而久之，苏行听从了同行村民的建议，决定将苏雪放到桂婶儿家里去帮忙照顾看护——桂婶儿是女子，不管怎么说，都更放心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苏行牵着苏雪的小手，轻轻地叩响了桂婶儿家的房门——苏雪看了看哥哥，看了看大门，咬着嘴皮，不说话。
　　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桂婶儿站在门后面，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苏雪，露出了一个笑容，“呀！可算来了！”
　　苏行将苏雪交给桂婶儿，“婶子，麻烦你了！”苏雪看了看哥哥，乖乖地站到了桂婶儿的身边。
　　桂婶儿笑着牵过苏雪的小手，摆着手笑着说，“哪里的话！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这么生疏做什么！你们这些大男人，本来就忙、就累，我帮你们照顾一下小孩子，很正常的！”
　　苏行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不放心似的还看了一眼院子里——还有很多小孩都在院子里面玩，不过只有女孩子。
　　苏行离开时，还在疑惑——莫非这个村庄里……小男孩也要参与劳作吗？还是说，男孩子没有看护的必要？
　　冷烟看着分开的兄妹俩，来回看了看，准备抬腿跟上苏行时，却发现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竟然动不了。冷烟皱了皱眉，抬腿往桂婶儿家里走，发现可以动——
　　呃……怎么还强制观看某些事情啊……
　　冷烟穿过大门，走进桂婶儿的家里，就看到很多小女孩都蹲在院子里“玩”——说是玩，却都安安静静的，彼此之间也不说话，脸上更是面无表情，有几个女孩的表情可以用阴沉、阴郁来形容了。
　　冷烟微微一挑眉，好奇怪啊……
　　桂婶儿牵着苏雪走进了房子里，把她抱到了一个椅子上，微微挑起苏雪的下巴，“这小姑娘……长得真俊啊……瞧这大眼睛……可真可爱啊！”桂婶儿夸赞道。
　　苏雪听出来桂婶儿在夸她，扬起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婶子……”
　　桂婶儿拿过一张纸和一支笔，“小丫头，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苏雪抿了抿唇，拿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苏雪。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桂婶儿笑着说道。
　　桂婶儿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个木板和一本册子，翻了翻册子，看着苏雪，说道：“你是这里的第十三个女孩，以后，我就喊你十三，知道了吗？”
　　苏雪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喊她“十三”而不是“苏雪”，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桂婶儿拿着那一块小木板，拿笔蘸墨，在正面写下了“十三”二字，在反面写下了“苏雪”这两个字。
　　苏雪一脸好奇，“婶子，这是做什么啊？”
　　“甭管，你自己去院子里面玩吧。”桂婶儿不耐烦地说道。
　　苏雪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院子里。
　　冷烟也很好奇，不知为何，内心感觉这个“桂婶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把小女孩带走去自己家里吃东西啊？！
　　桂婶儿看着手里的牌子，温柔地抚摸着牌子，嘴里念念叨叨，“又多了一个……又多了一两银子……我的女儿……有救了……一两银子啊……”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另一件房间里走出来，桂婶儿看见了他，连忙说道：“儿子！你赶快把这个牌子给村长送去，他如果给你银子的话，跟他说我愿意，然后直接去镇上，去把你妹妹赎回来，听到了没有？！”
　　男子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良心不痛吗？！”桂婶儿听到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碰到了她的逆鳞，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个畜生！没有心！你的妹妹回不来，难道你不担心吗？！”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母亲，摇了摇头，“疯了……都疯了……没救了……”
　　桂婶儿看着男子的背影，突然跟疯了一样地大叫到，“都是畜生！都滚！”
　　院子里的苏雪听到了桂婶儿嘶声裂肺地声音，吓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看到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原本就在做的事情，似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见。
　　苏雪一步一步地挪到一个小女孩的身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苏雪从怀里拿出拨浪鼓，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女孩，“你要玩吗？”那个小女孩是短头发，看了一眼苏雪，没有搭理她。
　　苏雪咬了咬嘴唇，不依不饶，“我们一起玩，好不好？”那个小姑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新来的？”
　　苏雪点了点头，“我叫苏雪，你呢？”
　　“我是九。”九简单明了地说道。
　　“你叫九？好奇怪的名字啊。”苏雪说道。
　　九看着苏雪，“你是十三吗？”苏雪想起来桂婶儿说的话，点了点头，“嗯那，你呢？”
　　“九。”九又说了一遍。
　　苏雪将拨浪鼓硬塞给九，“你拿着玩，这个可好玩了！”九接过拨浪鼓，拿在手里，转了一下，听着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原本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表情，“好好听的声音啊……好久没听见了……”
　　苏雪笑着说道：“拨浪鼓嘛，你没有玩过吗？”
　　“玩过。”九将拨浪鼓轻轻地递还给苏雪，“谢谢。”
　　“你喜欢，你就拿着玩。”苏雪又将拨浪鼓给九。九拿着拨浪鼓，半晌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桂婶儿急忙迎上去，“怎么样？”男人摇了摇头，“九。”那个男人喊了一声。
　　桂婶儿双眼空洞地站在原地，九听到男人喊她，急忙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恢复到了原来的面无表情。
　　男人牵起九的小手，带着她走了出去。
　　苏雪看到九被带走了，也站了起来，想要追上去，被桂婶儿一把扯住了头发，“干嘛去？！”
　　苏雪抱着头发，疼得蹲下了身子，“九……我要找她……”
　　桂婶儿深呼吸了几下——不能吓坏这个刚来的女孩。
　　桂婶儿蹲下身子，将苏雪搂在怀里，“抱歉十三，婶子不是故意的，刚刚扯痛你了吧，来，婶子揉揉……”
　　一直到中午，苏雪坐在院子里，和其他的女孩一样，啃着桂婶儿做的甜糕。
　　苏雪的眼睛一直看着大门——她在等着九回来。
　　一直到了下午，那个男人回来了。苏雪看到男人回来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没有看到九的身影。
　　那个男人扛着一个麻袋，走进院子里，一脸地不耐烦，冲着从房子里走出来的桂婶儿嚷嚷道：“迟早下地狱！”
　　其他的女孩看到了麻袋，都跑到了房子里。一个女孩子看到苏雪站着不动，便拉着她一起往里面跑。
　　苏雪满脸疑惑，一边往房子里跑，一边回头看，却看到有一个东西从麻袋里掉了出来——是一个带血的拨浪鼓。
　　苏雪一下子定在了原地，眼睛倏然间瞪大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冷烟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那个带血的拨浪鼓，瞳孔放大——不用猜，麻袋里装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冷烟双手都在颤抖，唇瓣也在情不自禁地发抖，“畜……畜生……”冷烟喃喃自语道。
　　几个女孩拉着苏雪走进屋子里，关上了房门，朝着门跪了下去，双手在胸前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苏雪楞楞地站着，这十一个女孩中，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九……死了……吗……？”苏雪颤抖着自言自语道，“我才……刚刚……认识她……”
　　大门一下子被打开，桂婶儿阴沉着脸，拿过桌上的一大壶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十二碗，每一个女孩都乖乖地捧着碗喝了下去，只有苏雪站着一动不动，满脸都是恐惧与不可置信——这个单纯的小女孩亲眼目睹了一个生命的消逝。
　　桂婶儿让男人掐住苏雪，拿过碗给苏雪灌了下去。每一个女孩都倒在了地上，睡着了。
　　冷烟站在院子里，将桂婶儿和男人的罪行看得一清二楚，冷烟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九的尸体，伸出右手，轻轻地摸着九的头发，“睡吧……下辈子……会过的很好的……”
　　男人和桂婶儿走进院子，男人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个月的第二具尸体了，怎么办，跟上一具一样，扔到河里吗？”
　　桂婶儿摇了摇头，“从山上扔下去，她是失足摔落的。”
　　男人将九的尸体重新塞回到麻袋里，捡起那个溅满了血迹和沾满了泥土的拨浪鼓，也随手扔进了麻袋里。
　　男人离去时，桂婶儿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银子！银子呢？”
　　“他说没有，再等等，他在等着十四号。”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桂婶儿蹲在了地上，“骗子！骗子！还我女儿！”
　　“呵……”男人将麻袋在桂婶儿的面前晃悠了一下，“这也是一个女儿，没准你的女儿，跟她的下场一样。”
　　桂婶儿站起来，给了男人一个巴掌，“畜生，你在说什么呢？！她可是你的妹妹！”
　　男人哼了一声，“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地狱啊……就是我们的归宿……”
　　男人扛着麻袋，哼着小曲，离开了，往山上走去。
　　冷烟站在院子里，他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着在院子里崩溃哭泣的桂婶儿，只感觉天原地转——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这样一个黑暗的存在……
　　到了傍晚时分，大人们陆陆续续来接孩子们回家，此时此刻，女孩们刚好悠悠转醒，大家彼此看了看对方，都忘却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雪看到哥哥来接她，高兴地跑了过去，“哥哥！”
　　苏行抱住了妹妹，“小丫头，今天玩得开心吗？”“开心！桂婶儿的甜糕超级好吃！”苏雪笑着说道。苏行抱着苏雪，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家长抱着自己的孩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一对夫妻在大门口，崩溃大哭——他们的女儿，因为失足，不幸地摔死了。
　　桂婶儿安慰着那对夫妻。
　　冷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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