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清除
空气里浮动着粉尘状的东西,魏槐嗅了嗅,是那些白花释放出的花粉。
就在这时,留置室里的广播突然传来声音:
“魏前辈,这是……序列107吗?”
是江乾。他多半是通过监视器看到了屋里发生的事情,广播那头的动静有些大,估计是钱正锋家里那群人又开始闹腾了。
魏槐伸手摘下了那颗果实,说道:“是序列107,它靠花粉来吸引猎物进行狩猎,然后寄生在宿主体内,再周而复始。”
“魏、魏前辈,那颗果子。”江乾因他摘果实的举动而有些举棋不定:“还是带回俱乐部进行调查……啊。”
话音未落,只见摘下果子后钱正锋身上的白花急速枯萎凋谢,连带着他本人体内的养分都被抽干了一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干尸。
江乾:“他……是已经死了吗?”
魏槐:“他从一开始就没救了。江乾,叫那些研究员过来,我要清除序列107了。”
江乾“啊”了一声,“可是花粉不会有影响吗?”
魏槐:“果实在我手里,除非他们上来啃一口。况且……”
他意有所指地往高处的监控看了一眼:“从屏幕里你们是看不到我的。”
江乾:“……”
这倒是实话。
他看着监控显示屏里一直糊在魏槐身上的马赛克块,算是亲眼见到了乔禾和他提起过的“无法被记录的存在”。
他同几个研究员说明了情况,顶着身后钱母的哭喊声一溜烟窜进了留置室里。
魏槐正捏着那果实打量,见着他们进来后腾出了位子,露出钱正锋的尸体来。
研究员很有默契地上前去查看,江乾则凑到他身边,说道:“前辈准备怎么清除107?找个火坑烧掉?”
魏槐:“烧不掉的,107既然模拟的是植物的形态,那肯定有百十种法子留下种子——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明白吧。”
江乾:“嗯……我已经通知了俱乐部那边了,他们全权授予前辈行事的权力。”
魏槐:“哈,我就知道。梵鸦的事没问出来个一二三,反倒又给我头上甩了个任务。俱乐部那群资本家还真是会敲骨吸髓啊。”
江乾讪讪地陪笑,而后一个已经做好记录的研究员看向魏槐:“呃,您是这次行动的领队吗?怎么称呼?稍后准备怎么清除序列107?”
魏槐掂量了下手里的果子,说:“简单。”
“吃了它。”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口咬下了果肉,面色平静地吞咽入腹。
“魏前辈!?”江乾今天头皮第二次遭殃,伸手就想对他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吐出来!快吐出来!”
旁边的研究员则完全傻了眼,怎么也料想不到事情会是这种展开。
魏槐闪身躲过了江乾的爪子:“急什么,我又死不了——做好记录,回去归拢档案。”
那颗果子被它咬了一口后便迅速萎缩,最后化成干巴巴的一小团,被魏槐一捏就散了。
下一个繁衍目标找到了,就毫不犹豫地舍弃果实,倒是很有自然界弱肉强食的风范。魏槐扔了两句安慰的话给他们,自己则坐到了刚才钱正锋坐的位子上,满脸写着“该你们来观察我了”。
江乾:“……”
他……似乎有点司空见惯了,居然还有心思去劝说其他几个目瞪口呆的研究员,这很正常,魏槐这人就这样。
魏槐则不以为意,甚至悠然自得地点了根烟。
起初的几分钟,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种子深深蛰伏在身体内部,顺着血管漫游到各个角落,然后指不定在某个时刻某个器官生根发芽,砰的一声开出白花来。
他甚至还在和他们聊天,东扯西扯些无聊的话题——江乾似乎把这种行为认定为活跃氛围,虽然魏槐没有这层意思,但也没去反驳些什么。
事情是在十分钟后开始不对劲的。当几个研究员安顿好钱正锋遗体的事项时,魏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江乾可谓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异样,当即问道:“魏前辈,哪里不舒服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坐着的魏槐身上,后者则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手背——那上面攀附着植物经脉一样的青筋。
这感觉……魏槐形容不上来,挺奇妙的。
大概是自己身为异常序列的特性,他没有感受到钱正锋那般撕心裂肺的疼与痛苦,不过植物在自己五脏六腑里安家生长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就像是血肉里被硬生生挤进来个新生命,并且还毫不客气地掠夺养分。
他觉得喉头有些发胀,莫名地反胃。
是腹部。魏槐想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可刚出声喉咙便是一阵细密的疼痛。
紧接着,所有人听见了“噗”的一声。
一朵白花从魏槐咽喉处盛开。
魏槐呛到了一口血,却因为气管堵塞无法气息顺畅流通,狼狈地发出几声“嗬嗬”的动静。
江乾一句“魏前辈”还没喊出口,接下来的一连串变故便已经让他触目惊心。
就像是按开了什么开关似的,那洁白的花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它们以一个骇人的速度飞快蔓延生长着,仅仅数秒就从魏槐的咽喉滋生到了胸腔。花蔓穿破了皮肤与衣物,极有默契地盘踞虬结在一处,将他的血肉撕扯地一塌糊涂。
这可比钱正锋那时的可怕多了,白花宛如病毒般疯狂增殖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不绝于耳。好像有个研究员控制不住干呕了几声,魏槐没太注意。
绵长而剧烈的痛感攫取了他的大部分感官,虽然知道这些花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疼痛是无解的病根。
这场漫长的刑法宛如没有尽头,痛觉不给人喘息的空档,魏槐尽量不让自己在座椅上蜷缩起来,留给研究员最好的视野观察这些白花。他能感受到身体里游蹿生根的花种,耳边几乎听到了它们在血管里寻找出路的声音,只是很可惜,这具属于序列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失去活力——魏槐眼睫上落下一滴冷汗,喉管里发出濒死的脆弱声响。
江乾简直要看傻了——他知道和序列沾边的都没什么好事,但眼下这场面任是俱乐部里的老油条看了都要连着做几天噩梦!
“魏前辈!”他本想去扶魏槐,可又想起那些花碰不得,两只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而他身后的几个研究员难免议论道:
“这……都这样了还能活着?这回的领队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该不会是试验品吧?我听说最近科室那边新搞出来了什么针剂,玄玄乎乎的。”
试验品?针剂?
什么东西?
江乾正想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在这种关头聊天,可眼前的魏槐突然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吟。
只见他一手抓着从自己胸腔里蔓生出的花朵,手指苍白颤抖,似乎想把那东西从血肉下连根拔起似的。
“前辈。”江乾立马阻止他,“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先别乱动。”
魏槐低垂着脑袋,疲惫而痛苦地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即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江乾并没有理解他这个动作的意思,而下一秒,那些团聚在魏槐胸腔里的白花突然全部簌簌作响。
魏槐咬紧下唇,掌心揉碎了一朵娇嫩的白花。
他身下已经聚集了一滩殷红的血液,普通人但凡失血至此定是要休克昏迷的。可魏槐只是死死攥住了胸口的白花,然后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用尽全力向体内一按!
下一刻,只见那本该撕裂的伤口处的鲜血停止了流动,宛如被赋予生命一般逐渐向上覆盖了洁白的花瓣——它们像是某种怪异的生物,开始小口小口蚕食病毒般的花朵。
江乾立马意识到这时魏槐属于序列003的部分在活动——就像当初的菩萨像一样,他在进食序列107。
情势大逆转,猎人变成了猎物,被吞进体内的序列107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序列003的吞噬。那些滋生的白花颤抖着、反抗着,而魏槐全身颤抖却毫不犹豫地将裸露在外的花朵枝条塞回自己体内,这场面怪诞地就像母亲将新生的婴儿拖拽回子宫似的,江乾冒了一身冷汗,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清楚魏槐这个人有点疯,疯得还很含蓄内敛,但哪怕这不是头次见他干这些疯狂的事,江乾也难以抑制胃里翻涌的不适感。
他不是人类,魏槐是序列003。
序列与人类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自己该如何看待魏槐?只当他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前辈?还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第一世界的怪物?
江茵是横在江乾心口的一根刺,他无法平然与序列和谐共处——拜托,他一家子都死在了序列上,要让自己和这样的仇人安然无事,他可不是什么耶稣圣人。
因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魏槐将那些白花一点点“吃”掉,然后顶着胸口的一个大窟窿靠在椅背上喘气,脸色苍白地和死了两天似的。
“清除了。”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你们……都记录下来了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