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启航]诸星星事纪

　　1.
　　他的思维在墨文明孤寂的现实中徘徊，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统合了文明生产资料，天空、海洋、大地皆归于他的名下。他凭一人之力加上人工智能超级计算机，赡养着几乎所有墨文明个体。
　　万物归一，他就是墨文明的归元者。
　　海洋与地下水磁化变为星球神经网络的一部分，与他共同呼吸。通过瀚海掌管着虚拟世界的归元者偶尔也会觉得孤独，空荡荡的现实世界中只有他在游荡徘徊，探索能够使自身遨游于宇宙队航天工程。
　　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作为曾经的程序员现在的归元者需要维护虚拟世界。只是今天在维护时，遇到了异常情况，不知道从哪里的一串数据，导入了一段视频，视频是这样的——
　　青绿黄三个大光球围着一个红色的光球，其中那个黄色的光球蹦蹦跳跳地说：“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好朋友意志深红，庆祝祂的生日……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祂，从此以后，和我们的人生一样，发鲜，发香！”
　　中间有一段数据缺失。
　　然后就是礼花彩条淹没红色光球，红色光球愤怒地抖落身上沾着的彩条，开始殴打黄色的那个球，其余两个球见状劝架，于是红色光球无差别殴打三个球，以一敌三，甚是勇猛。
　　视频在漫天乱飞的光球中结束。
　　归元者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瀚海系统中病毒了，作为程序员，本能地开始杀毒。
　　万万没想到这个病毒异常顽固，视频数据在虚拟世界里来回播放，就是没办法彻底删除。归元者干脆开辟了新的空间将数据导进去不再理它。

　　行星与同族皆为囚笼，他想去的地方，是浩瀚的宇宙。然而在强大的算力支持下，在突破双星引力井障碍的喜悦中，他得知了绝望的真相，宇宙正在加速毁灭，所有物质都会在未来被大撕裂彻底撕碎，广袤的宇宙，只是另一个更大的死亡囚笼。
　　在绝望中，他开始了星球的武装化，并做出了与某个蔚蓝色星球上的另一个绝望的女性个体一样的决定，他对着伴随墨星无数岁月的恒星，用行星级文明的长波通讯广播了自身所在的星球坐标。
　　归元者抱希望于更高级的文明有着更高级的道德水准。首先到来的，是星约，是贪婪的侵略者。随之而来的是祂，是不可名状的未知。
　　他们使用归元者无法想象的武器力量，在黑暗中交战。

　　2.
　　“能听到吗？”
　　谁在说话？
　　“醒一醒。”
　　为什么要醒来？这里很舒适。不对，我是谁？我在哪？
　　“就差他没醒了，怎么都喊不醒。”
　　“再试试。”
　　“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好吵……

　　你睁开眼。

　　思绪在一瞬间清晰，又迅速变得沉重而滞涩，像一团浆糊。难以抗拒的疲惫和茫然，你的思绪一片空白。
　　映入你眼睑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猫人生物，他们在与同族交流，其中一个人看到你醒了之后显得很高兴，他过来拍拍你的肩，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们又成功唤醒了一位同胞……不太成功？”
　　他伸出手指在你眼前晃晃，发现你的瞳孔并没有跟随手指的移动。
　　“完了，他好像视力有问题。”他很惊恐，打开手电筒照射你的瞳孔，试图寻找瞳孔反射。
　　视觉，嗅觉，触觉，还有其余难以描述的感知渠道，接触的一切信息如海绵吸水一般进入你的意志中，你在吸收，消化。凝滞的思绪有了微小的活动。

　　在毫无反应的几秒后，你的瞳孔在光线中收缩，金色的瞳孔突然聚焦，锁定眼前的陌生个体。
　　他明显被你吓了一跳，后退一小步，手电筒掉在了地上。
　　“啊！”他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事。”

　　有几个个体和你一样，刚刚被唤醒，正处于迷茫和疑惑之中，怀疑眼前的世界是否真实。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请稍安勿躁。苏醒之初的思维非常混乱，难以接受大量的新事物。身体机能也还没有正常运转，我建议你再睡一会。你会有充足的时间来了解这一切。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思维混乱吗？你并不觉得，你觉得自己的思绪非常清晰，可以想象到它的脉络，微弱的神经电流在每一个神经元间传递，反馈。就是绝大部分空间都是一片空白，有一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感觉。
　　你站起来扫视周围，想获取更多信息。突然，一种外力赋予的强烈的疲惫压在你身上，你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唤醒你的人赶紧过来扶着你坐下，并真诚地劝你先睡一觉。
　　你根本睡不着，在鬼压床的感觉中与其他沉睡的苏醒者一起，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像是什么debuff倒计时归零了一样，这种疲惫的感觉烟消云散。
　　等所有人都恢复正常后，你们被领到一个形似教室的房间内听课。中央的讲台上，穿着蓝色连体衣的小叮当……啊不，猫人正在激昂地讲述着【归元】的阴谋，呼吁每一个苏醒的人都从虚幻的过去中走出来，一起对抗邪恶的归元组织，让更多人活在真实中。
　　“还记得你们的代号吗？”叮当，啊不，猫人同族说。
　　“KAITE317！”
　　“CEITI550！”
　　“……”
　　台下的人一声接着一声报着自己在维生装置内的编号。

　　你：？？？你们都是怎么知道自己编号的，哪里有标？你有点慌张地翻自己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像误入猫猫群的猢狲。

　　“很好！”叮当猫的声音使得教室内知道真相后激动的人群重新平静下来，他继续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将不再是归元的所有物，而是一个独立、拥有自由意志的苏醒者。作为一名苏醒者，是不会用编号称呼自己的，你将拥有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由你自己决定，名字将赋予你独一无二的意义！”

　　“咔特？这个名字不错。”叮当猫赞许地点点头，拍拍咔特的左臂，“欢迎你加入我们，我的苏醒者同伴！”
　　下一个就是你，你来不及阻止他拿起你随手写下名字的纸条。
　　他盯着纸张上的几个字沉默了很久很久，连带着构成整个世界的幕后之人一起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场态甚至因你而波动。

　　他终于开口道：“古埃及掌管猫猫教的神，也欢迎你加入我们。”

　　“……要不，我能申请换一个名字吗？”你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观察和思考中你随手在发下来的纸上涂鸦，然后就被苏醒者前辈逮了个正着。
　　他如释重负，说：“可以，你慢慢想，想久一点没关系，一定要慎重。”
　　“我想好了，就叫斯兰吧。”好像有很多人这么喊过你，在这个名字背后，似乎还有一个称呼，只有很少的几个存在这么喊你。是叫什么呢……
　　你皱眉，抖了抖白色猫耳，所知的信息依然是空白。

　　3.
　　地底深处

　　一段时间后，你作为苏醒者之一接受了苏醒者的战斗培训，成为了一名预备的侦查员。你戳着盘中的食物，同一空间人来人往，他们使用着你所能识别的语言，但是……

　　“斯兰，你还好吗？”咔特坐到你身边，关切地询问。回到现实之后，你是所有苏醒者中最难适应现实的，频频出各种各样的状况，大家都很关心你的身体健康。
　　你看看咔特一颤一颤的褐色猫耳，斟酌着说辞：“我一直觉得，我应该不是猫。”
　　咔特很有耐心地回答：“你本来就不是猫啊。”
　　你：“我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人。”
　　听起来你的精神状况不容乐观，咔特一副绝不放弃治疗的哀伤神情：“斯兰，那你觉得你是什么？”
　　你沉默：“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我应该是什么呢？

　　味同嚼蜡地吞完食物后，咔特灵巧地跳上实木搭建的大型树枝，尾巴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在空中停住平衡身体，优雅高贵。在这里，这种链接建筑之间的平台到处都是。
　　咔特转过身来，示意你跟上来。
　　你：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但我是不会走猫爬架的！

　　如果这里不是你所知道的世界，你该如何在摆脱？
　　假设这里是梦境。如何跳出或者确认梦境？
　　停止跟随。
　　你回到住所锁门，打算下午不去参加培训了。
　　停止交互。
　　你开始冥想，思绪进入无边无际的空白区域。
　　建立锚点……这个试过了并没有什么用，猫人一直是你觉得这个世界很虚无的原因，能接受，但哪里不太对劲。
　　冥想了很久，并没有什么效果。
　　看来只有最后一招了！你抽出偷偷藏匿的餐刀，在这里受伤，会感到疼痛吗，但如果这种疼痛超出你在自我意识能够模拟的范围了呢？
　　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打断了你的尝试，餐刀被不知道甩到了哪里，你摆在桌上的电脑鱼缸等等摇摇欲坠，最终惨烈牺牲。
　　这是，地震？
　　强烈的震动让门框变形扭曲，一直在外猛烈敲门的咔特终于踹倒了大门，把你拽了出来。

　　地震余波过去后。咔特帮你在一片狼藉的水迹中收拾东西。很多重要的文件资料都做了防水处理，没有受到损坏，只是计算机被砸出了不小的坑。
　　咔特边收拾边唠叨：“你别把重的物件放在高处，或者至少是加上安全扣，地震了掉下来会砸到你的。”
　　你：“我也没想到会有大地震啊！”
　　“自我们苏醒以来小地震不断，这里的建筑都是防震的，家具也做了加固，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乱放鱼缸啊。”咔特一边说，一边往桌子底下打捞死鱼，“一共三条鱼？还有一条在桌子底下吗？”
　　你停了下来：“经常地震？发生多少次了？”
　　“前段时间几乎每天两三次吧，现在好多了，除了今天这次大地震。”咔特跪在地上俯下身摸索矮脚桌里边的黑暗角落。
　　“是我们察觉不到的那种震动吗？”
　　“怎么会？你没感觉到那几天大地一直在晃吗？等一下，这是什么？”咔特捞出你失踪的餐刀，和你面面相觑。
　　你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你除了今天以外一次都没有感觉到地震，因为餐刀上还挂着死不瞑目的金鱼。
　　你真诚地对咔特说：“听我解释，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猫……人。”

　　咔特没收了餐刀，叮嘱你珍爱生命远离刀具。

　　你又询问了其他人，确定了最近确实是小地震频发，只是几乎不会对地下坚固的建筑造成影响。但是你确定你从来没有感知到过，偶尔看到涟漪波动，悬挂的吊坠摇晃，你也只是觉得有风吹过。
　　你展开了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不是梦境，假设是类似虚拟现实那样的存在，那么实体在现实中的遭遇，有一部分是会反馈到虚拟世界的，咔特他们频繁感知到的地震，可能来源于真实世界的刺激。
　　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他们能够感知到的震动，你感知不到？是刺激不够，还是你们在现实中的存在不同？或者是另一种可能，你所看到的活跃个体，并不真实存在？

　　4.
　　有一种说法，如果你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声喊你的名字，你却找不到任何声源，那有可能是现实世界中你的亲人朋友，在昏迷已久的你耳边呼唤。
　　很不幸，你从未听到过呼喊声，不排除亲友放弃了治疗。
　　总之你折腾了好几天，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所有的可能性都是模糊的猜测。似乎并没有属于你的锚点，试图将你带回“现实”。

　　这天夜里，地震又开始了。
　　这次的地震不同于往昔，强烈的震感让你瞬间醒来，整个世界像是被大幅度倾斜，随之而来的是翻江倒海的眩晕，对于地壳运动的强烈恐惧和生理反应让你瞬间冷汗涔涔。你强忍着恶心拖着被子一起翻下床，打算到床底下避避。
　　你看到了墙角被特殊胶带固定住的鱼缸，金鱼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地震并没有影响它的安眠，所以水面丝毫不动，就是这样相对于鱼缸和鱼完全静止。
　　只有你在被大力摇晃。
　　太好了，你有点感动，看来你的亲友应该没有放弃治疗。

　　——
　　归元者生命维持基地

　　咔特如今是侦察大队第三中队队长了，你同样属于这个小队。侦察大队为了让更多人活在现实中付出了很多努力，终于抓住了瀚海主机置换冷却液的机会，准备一举夺取瀚海主机的控制权。

　　潜入在最初非常顺利，你一路上炸过来简单粗暴，且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反正连个火星子都溅不到身上。
　　大地又发生了轻微的震动，你感觉不出来，只是看到基地的机器人似乎有些慌乱，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又发生地震了。接近主机，主机厅的防御力量依然强大，海潮般的机器人军团一波又一波袭来，渐渐冲散了侦察的队伍，眼看着你周边的队友一个个阵亡，而大军源源不断，阻挡着你前往瀚海主机厅的道路。此路不通，你果断跳上通风隧道之上的空间夹层，试图寻找新的途径。基地的隧道错综复杂，你聆听着顺着金属传来的巨大噪音，沿着阴暗的管道慢慢行走。

　　在跨过一条看不见的界限后，噪音突然消失了，脚下的神秘区域正处于绝对的寂静之中，你往回走了几步，机器运行的尖啸仍在。往前几步，一切声音突然消失，像进入了什么异度空间，在这片区域，金属与空气不再是传播声音的媒介。你听着由自己的血液传导而来的心跳声，谨慎地寻找出口。
　　你看到了远处的微弱光源。你在黑暗中朝它走去。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来自隧道外的光并没有变得明亮醒目，却没有规律闪烁起来，忽明忽暗。
　　你驻足，它也停止了闪烁，稳定地发出微弱的光。你往前走了几步，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你在黑暗中打开探照灯的按钮，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继续向前，探照灯突然照亮了很短的一个区域，奇怪的是，光明区域的边缘如锯齿般不规则。你站在原地思考，为了验证你的猜想，你缓缓蹲下，果然在探照灯的光源接触到膝盖之下的黑域时，光线消失了。
　　继声音无法到达后，这里像是散落了许许多多光线也无法传播的维度碎片。
　　你熄灭了探照灯，继续向前。目的地的光源应当是足够巨大，光线才能在四散的黑域中通过漫反射映入你的瞳孔。
　　又走过了一段路程，再次跨越边界后，完整的光包裹了你，然而你前方没有路了，隧道化为了长长的金属碎片带，在空中四散。裂纹很快就要蔓延到你脚下。
　　你纵身一跃，扑进了光圈中。

　　你碰到了坚实的地面，你屈膝减震顺势滚动一圈后，眼前又变成了你所熟悉的基地的画面。极长的封闭走廊，尽头是一扇墨绿色的大门，你站起来，正欲向前。
　　这时，天花板震动起来，很快震动变得非常剧烈，它似乎在高温中融化，金属的液体低落在地面上。很快，天花板被烧蚀了一个大洞，猛然坍塌。
　　一道褐色的身影灵活地从火圈中钻出来闪到安全处。
　　“咔特！？”
　　“斯兰？！”
　　“你怎么在这里？”你和他异口同声地说。
　　“因为正面进来机器人太多了，”咔特无奈地猫猫摊手，“不得已，我炸穿了侧面的道路，想试试走别的路进来。但是通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了。”
　　“我也是。”尽管你没有尝试去恢复通讯联系其他人。既然前面有一扇门，不如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啊，恢复了！斯兰我们走错方向了，时间紧迫，我们快回去……”咔特打开地图，焦急地说。
　　你不为所动，前面的门里是什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着你推开那扇门。
　　“斯兰，你要去哪？”咔特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他突然到了你身边，试图拉住你。
　　远处的墨绿色金属门就出现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扫到了门上的标签——
　　“SSS绝密
　　精神污染级ⅴ级
　　警告 未知数据
　　……”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在咔特阻止你前，你推开了大门。

　　金属大门在接触到你的一瞬间变为了深深浅浅的条状马赛克，由门为中心，虚无影响到了整个空间。咔特、走廊，甚至是你都在光怪陆离的马赛克中闪烁。
　　海量的数据汇入你空白的思维之中，那是来自时间维度之外的记忆数据。误入时空乱流的意识孤独地飘荡在这里，被异度文明的计算机捕获，加密储存。但彼此之间类似的场态不断吸引、融合
　　——你完整了。
　　“欢迎回来，领航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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