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

　　放学回家后，沈栝打开手机便是一条刺眼的长长的短信。
　　是纪钦远……的手机发的。
　　而短信的内容多少有些不堪入目，大致是——“沈栝，我看出你喜欢我了。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你的这种龌龊心思让我觉得恶心。以后离我远点。……”
　　诸如此类。
　　短信最顶端显示的时间却是下午三点多。

　　沈栝只觉有些可笑——刚刚还在和他说说笑笑的纪钦远，下午三点多会发出这种短信？
　　盯着屏幕在原地思索了一阵，他便清楚可能会做这种事的人了。
　　那个人显然并不清楚沈栝平时不会带手机，否则也不会蠢到在下午三点发短信。但最让他疑惑的是，她是如何知道纪钦远手机密码的。

　　k∶-睡了吗？
　　将手机开了又关，沈栝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纪钦远。对面那人大概是正巧玩着手机，立刻就回了消息——
　　Audit∶-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了啊！我平时都是熬到很晚的。
　　k∶-……还是早点睡好，天天熬夜容易掉发。
　　沈栝难得附带了个“擦汗”的表情，纪钦远立刻回了个“就这”的颜文字——
　　Audit：-知道知道，你看你哥我像是缺头发的人吗？
　　k：-好吧，说正事了。我想问你，你前桌坐的是我们的初中同学祝樾没错吧？
　　Audit：-嗯？是她啊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k：-不，没事。我就问问。那今天你们体育课的时候，有人没上吗？
　　Audit：-诶，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祝樾没去吧。她好像请了病假。你很关心她吗？我记得，初中有段时间，你和她关系还挺好的。
　　k：-没有，都是过去了，我只是问问。……你手机密码是多少？
　　Audit：-密码？当然不能告诉你。
　　k：-……算了。你早点睡。
　　纪钦远甩了条语音过去：“沈栝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净问我些奇怪的问题。”
　　k：-那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哥。
　　Audit∶-那你也发条语音来喊给我听听？
　　“k”十分无情：-有人，不方便。你早点睡，作业很多，别浪费时间了。
　　Audit∶-沈栝你糊弄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现在沈栝倒是能肯定，那个人是祝樾没错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看出他喜欢纪钦远的人。
　　如果不是那次的失误，就不会让纪钦远被祝樾盯上。虽然发短信是小事，但既然同在一个班，她随时有机会做更加出格的事。

　　巧的是在中午午休沈栝到纪钦远班上的时候，纪钦远并不在座位上。
　　他将祝樾叫了出来，开门见山地提出要去外面谈谈。祝樾起先看到沈栝时愣了一瞬，但随即转为笑颜，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一路上她不断和沈栝寒暄着，仿佛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可沈栝只是带着些遗憾看了她一眼，却自始自终都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

　　“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被沈栝带到了教师楼办公室的楼下，一处很隐秘的角落。祝樾终于起了些疑心，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反问道。
　　沈栝开门见山地问了她——
　　“短信，是你发的吧？”

　　祝樾听到后仿佛触到了电，倏地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话里丝毫没有撒谎的意味：“什么短信？我不清楚。”

　　沈栝无视了她的决绝否定，继续陈述道：“昨天下午三点多，应该是你们班的体育课，你用纪钦远手机发的，对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昨天下午体育课的确请了病假，但也只是因为生病，没有其他的原因，更没精力做其他事。”
　　祝樾的语气里仍是不带一丝迟疑。若是现在换成其他人，多少也会为她的表象所迷惑。可惜沈栝显然不在那类人的范畴之类。

　　“祝樾，我并不想和你玩猜谜游戏。纪钦远没有怀疑你，不代表就没人能看出那个人是你。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拿到纪钦远手机密码的，但如果你实在不承认，监控能说明一切。这次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哈、沈栝。”祝樾听后竟笑了出来，破罐子破摔般回答他：“是我，又怎样？！纪钦远，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除了他的脸，你到底还喜欢他哪一点？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祝樾。”
　　听到这里，沈栝蹙着眉头厉声打断了她，退离了她两步。在祝樾印象里，沈栝的语气从未像这样沉冷过——
　　“我以为大家当初同学一场，没有必要告发你。但你，少管闲事。
　　纪钦远他好不好……与你无关。而你有多好，也与我无关。你最好弄清楚这一点，以后不要再以我为由，接近纪钦远。否则，下次就不是这种结局了。”

　　“沈栝，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纪钦远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吧。就算他喜欢你，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你何必像一条狗一样跟着他？对你有好处吗？”……
　　她的语气越来越重，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近乎不顾一切般地反问沈栝。她早已听不进去的话，只一味地想让沈栝放弃纪钦远。

　　“在不在一起，与你无关。我说过了祝樾，少管闲事，我不希望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还有注意你的言辞，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评论。
　　你听明白了，就别再因为我而接近纪钦远。如果你再做出这类事，我只能直接拿监控证据了。你不会希望，这件事情闹到你的家长面前。这次我既往不咎，也不会和纪钦远说，但是，没有下次。希望你记住这点。”

　　祝樾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反驳，如同默认了沈栝的话。沈栝不再浪费时间，留祝樾一个人在原地沉思。从确定短信的事是祝樾做的之后，他就明白祝樾已经变了。而刚才的对话更是让他没想到，从前那个外表坚硬内心单纯的人，却变成了如今这般。

　　“证据……”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祝樾的确不敢再闹下去。沈栝已经离开了一会了，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神情呆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似乎真的明白了。
　　她喜欢的人无所谓会被纪钦远怎么对待，却也不愿意看看她——
　　沈栝是不会离开纪钦远的。

　　纪钦远趴在位置上，却迟迟睡不着。
　　他脑子里满是刚刚他在角落里看到的场景。

　　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林枫被政治老师叫去搬资料了。谢卓言打死也不愿意和他一起，于是林枫毫不意外地找到纪钦远了。
　　纪钦远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骂骂咧咧地和他一起去。

　　结果在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一处角落时竟然看到了沈栝和……祝樾？！
　　他们二人是在谈话。可惜距离太远，纪钦远只能在一片落叶的沙沙声中看到祝樾的脸色并不好看，而沈栝背对着他……

　　纪钦远停住了脚步，终于听到了沈栝的声音。他本想再凑近仔细听清楚，但立刻被某人的大嗓门止住了脚步——
　　“纪钦远，看美女呢？那么入神！”

　　话音刚落，纪钦远就瞧见沈栝在往这边瞟，他被吓得连忙拉走了林枫。
　　纪钦远如同在逃生一般，还惊魂未定：“靠，看你妹的美女。”

　　先不说偷听的事，要是让林枫见了这场景，他不得把沈栝当情敌了，认为沈栝喜欢的人是祝樾啊。
　　可是……他现在倒的确认为祝樾是他的情敌！他立刻联想到昨晚沈栝还问过祝樾的事，还关心她没来上体育课……

　　于是回到教室后他越想越烦，越想越睡不着。
　　结果这时祝樾红着眼眶回来了。纪钦远按捺住了心底想要直接问祝樾的心思，只能自己凭空臆断——
　　祝樾？沈栝？为什么他俩会在一起。什么时候的事。初中？高中？沈栝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他的！

　　纪钦远回想起初中的时候，他也曾经怀疑过沈栝和祝樾。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沈栝在学习上一直帮助过祝樾。不，也许不只是学习。
　　那段时间，他们俩是同桌。大概是因为祝樾出众的样貌，在纪钦远眼里他们俩走得比普通朋友还近。他还曾一度怀疑，是不是沈栝背着他早恋了。
　　一想到一直以来沈栝和祝樾神神秘秘的事，纪钦远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他既不能问祝樾，也不能问沈栝。
　　就在纪钦远被闷得不行，抬起头终于决定放弃睡会午觉的时候，祝樾转了过来。

　　？！纪钦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祝樾？你有事吗。”
　　见祝樾只是盯着他，又迟迟不说话，纪钦远只能开口小声问她。
　　“纪钦远。”

　　她叫了一声，却没了后文。纪钦远看着她，觉得她像是要哭了。
　　“嗯？那个，祝樾，我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纪钦远一脸茫然，怎么就要在他面前哭起来了？！

　　祝樾移开了视线，试着恢复自己的情绪。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不，不是你。我想请你帮我传句话。”

　　“好。什么话，传给谁，你说？”
　　纪钦远猜出八成又是给沈栝的。但就算他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现在也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给沈栝。替我向他说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好。我记住了。”

　　这番话还听着怪耳熟的。
　　纪钦远心生疑惑，但他看祝樾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适合问他和沈栝的事。
　　难不成……是她对沈栝表白被拒绝啦？不对啊……表白被拒说这话干嘛，不应该沈栝对他说吗？md，该不会是沈栝对祝樾表白被拒绝了吧。但是这样的话祝樾哭什么啊……
　　奇怪。太奇怪了。

　　“这句话，也送给你。”
　　祝樾冷不防地来这么一句，把纪钦远吓了不轻。谢谢可以理解，“对不起”是怎么回事？

　　祝樾说完便转了过去，留纪钦远独自思考。对不起？对不起。

　　纪钦远突然想起了……昨晚沈栝问他的事。谁没上过体育课。体育课，他是不会带手机的。而偏偏祝樾昨天没有去，今天他就看见沈栝和祝樾在谈话。
　　即使他再神经大条，也能想明白了。一切是那么清晰明了，又是让他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看似一心只喜欢学习的初中同学，竟然会是动他手机的人。至少在之前，纪钦远从没怀疑过是祝樾。

　　……但如果是祝樾，一切都说得通了。的确是在祝樾坐到他前桌之后，才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那么是为了谁，也不言而喻了。
　　“祝樾怎么能看出我喜欢沈栝……如此才想要沈栝远离我，故意挑拨离间。”
　　纪钦远不由产生了些许惊讶——能看出他喜欢沈栝的，祝樾还是第一个吧？

　　毕竟就连沈栝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他。

　　午休结束后的短暂课间，椅子拖拽发出的咯吱声接连不断，但大家又都很默契地不明着闲聊。
　　看着已经恢复了情绪的祝樾，纪钦远忍不住小声问她：“祝樾，你也喜欢沈栝，对吧？”

　　反而是祝樾顿了几秒，瞪大了眼睛直视纪钦远，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摇摇头无奈地苦笑。
　　“是啊。从初中时我就暗恋他。但很可惜，今天他拒绝我了。”

　　“哈，那就……”
　　纪钦远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又连忙改口，“那啥，祝你以后能遇到更好的。还有，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幸好。
　　幸好沈栝连祝樾这种堪称完美的女生都给拒绝了。虽然他心里有人，但至少那个人永远不会和沈栝在一起。想到这，纪钦远的心情反而愉悦了几分。

　　“哈哈哈……你和我这个情敌……还有不善之人，说这些？我大概懂了。”
　　——懂沈栝为什么不肯放弃你了。

　　原来你们根本不是单恋，是双向暗恋吗。
　　如今看来，打从一开始，这场竞争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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