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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结兰会要进行三日，启戈与左重明相交甚深，便安排了薛氏姐妹、叶舟轻住在宫中。后来经不起风行健苦苦哀求，也为他安排了住处。
晚上，薛倾姒刚照顾妺儿睡下，便有宫婢传左重明的话邀其至然和殿，说是有要事相商。行到半路，才发现启戈戈与叶舟轻亦被邀请。三人都疑惑究竟是何要事，越近然和殿，附近守卫便越森严，耳力极佳的三人还注意到草丛树上藏了许多影卫，心中便愈发疑惑。
“奴婢只能送到这儿，各位大人请沿着这条路走，皇子在然和殿等着各位。”
距然和殿还有近百步，宫婢便行礼告退。三人则继续向前，不久，便见碧瓦飞甍在几盏宫灯中隐隐闪光，已有一白衣人立于殿门前。
“深夜请各位出来，实属抱歉，还望见谅。”左重明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态度可亲，使人全然觉察不到其身份尊贵。
“不知皇子有何事相商？”启戈见礼道。
“启戈，这里无外人，何需这些繁复的礼数？”
“皇宫里满是眼睛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这点皇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启戈说的是事实，语气里却不知为何多了些冷冷的味道。
“这两位关系不大好呢。”捅了捅叶舟轻，薛倾姒耳语道。
左重明显然听到了，却是不在意地一关，便向殿门走去，“然和殿本是作为藏书阁修建的，但自岫逐之乱后便将此宫作了他用。”
打开门上的铜锁，推门而入，先是一块纯白屏风，绕过屏风，眼前陡然出现一块巨大的黑色物体，令人惊奇的是，那块物体呈半透明状态，似乎是空心的，因为无数细如丝弦的光芒正从中心向四处射出，穿入黑色的物体，瞬间裂成光亮碎片，细细密密，点嵌其中，仿若潜至水底，乍见龙宫瑰宝。
“是云母！”薛倾姒轻叹一声，走过去勾指敲了敲，“好大的一块，皇子你介不介意我撬一块回家收着？”
“在下倒是不介意，只是在下觉得姑娘若见了其中之物，定会对这云母失了兴趣。”左重明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到云母后面。原来这云母被割了一个七尺来高的门，仅容一人通过。云母中心果然是空的，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或散于地上，或嵌在壁中，方才所见的光芒就是由这些夜明珠发出，然而吸引人的却不是颗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是放在中间的二大七小九个圆坛。夜明珠的排列方式看似随意，实则是从四面八方将坛上之物映得金亮坛上放了金樽，细脚宽口，杯沿处各琢一只翩然欲飞的金蝶，特别是两个大圆坛上的两只金樽，雕刻尤为华丽，蝴蝶光芒璀璨，蝶身用碎玉细细镶嵌，令人怀疑此蝶乃天界飞来，偶落尘世。
惊叹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一个小圆坛上，七个小圆坛是围绕大圆坛摆着的，一坛一樽，然而有个小圆坛上却是空空如也。
“这是……蝶樽？”启戈沉声道。当年左云逐与左云岫兄妹统一天下时打制了九只栖蝶樽，作为国家统一的信物，岫逐之乱后，左云岫将所有蝶樽收于宫中，虽未见过蝶樽实物，但见于书上描写，众人也立刻猜出这便是蝶樽。如此一来，事态果然严重，蝶本是天子与诸侯之间的信物与身份的象征，左云岫当年决定将蝶樽收起，亦是担心有人抢夺蝶樽挑起事端，如今一只蝶樽失踪，若是居心不良之人盗走，必定会引起战乱。
左重明叹了口气，难得地敛起了温和的笑容，“如各位所见，大约半月前，有一只蝶樽被盗了。父皇命我追寻蝶樽下落，然此事事关重大，不便过分声张，这半月来我只能派人暗中寻找，却是毫无线索，不得以只得麻烦诸位。”
左重明说完静静地看着三人，等待他们的答案。
“丢的是哪国的蝶樽？”叶舟轻出声询问。
“月枝。”
“那么，也并不是毫无头绪？”叶舟轻微微一笑。
“是，确实有些线索。”左重明回之一笑，两人的笑皆是恰到好处，温和文雅，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左重明一身白衣，添几分飘然仙气，而叶舟轻的蓝衣则为其增几处亲和近人，如沐春风。
“月枝在岫逐之乱中被分为滨州、竖沙两地，月枝的月姓贵族亦被囚于宫中，世代为奴为婢，按理来说，月枝该是最有理由不满弈朝统治的。”左重明抬手抚上空空的圆坛，缓缓说道，“搜查时我意外发现，滨州竟有人组织了军队，散布于滨州各处。五年前父皇六十大寿大赦天下，宫中亦有少数月枝贵族脱去奴籍，离开皇宫，想必是那些人所为。”
“既如此，理应出兵征伐才是。”启戈道。
“父皇亦如此想过。”左重明摇了摇头，“只是一旦征伐，必得告诉天下人蝶樽失窃之事，若不告知，便无征伐理由，恐怕到时民怨四起。况且我们并不知晓滨州军队的具体人数、分布情况，以及首领的名目，所以不便贸然出兵。”
“那么……皇子找我们来是想……”
“找到失窃的栖蝶樽，若找不到则探清敌方虚实。”说到这儿，左重明长揖到地，“此行不便多带人手，而宫中高手皆各有其职，不得离开，重明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不敢。”启戈与叶舟轻连忙上前扶起左重明。
“其实若我说……”方才一直沉默的薛倾姒忽然插进话来，“我们既已知道了这件事，这忙帮还是不帮，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吧？”
“姑娘莫要这么说。”左重明微微一笑，“若是姑娘不愿意，在下不会强求。”
“是么？”薛倾姒眨了眨眼睛，伸手捏起一粒夜明珠随意把玩着，“若是事成，你要给我们什么报酬？”
左重明没料到薛倾姒会问得那么直接，稍稍一愣，随即展开一丝笑意，“姑娘想要什么？”
“我？”薛倾姒凤眸微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我要的你恐怕给不了。”
“姑娘不妨说说。”
“这个嘛，我现在还未想好，若不皇子先给我一个承诺？”
左重明垂眸想了会儿，然后伸出右手，“姑娘武功高强，兰质蕙心，世间难见如此奇女子，若能得姑娘相助定能事半功倍；姑娘想要什么，在下尽力而为便是。”
薛倾姒弯了弯双眸，宛然巧笑，伸手与左重明击掌，“若是他人知道我竟能得到重明皇子的承诺，非眼红死他们。”
“姑娘应得的。各位一路吃穿用住在下会安排好。明日辰时出发可否？”
第二日便出发虽是紧迫，不过想到事关重大，一行人也觉得该尽早办妥，当下，几人商量了一下行程事宜，便回去休息，毕竟明早即要长途出行。
回至住处，妺儿忽然冲过来，薛倾姒急忙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了？”
“姐姐，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以为你要丢下我了……”妺儿哽咽着，话不成句。
薛倾姒皱了皱眉，轻轻推开怀里的妺儿，“你明知我最讨厌看见有人哭。”
妺儿惊讶地看着推开自己的姐姐，愣了会儿，抬手抹泪却是越抹越多，她的身子微微颤着，显得单薄而孤独。
薛倾姒蓦的觉得心疼，不禁伸手揽住妺儿，喟然轻叹，”妺儿，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会用尽一切办法来养活自己了……”这是妺儿第一次听薛倾姒讲自己的事情，凝神听她说下去，薛倾姒却是停住了。
“那些事……不说了。”薛倾姒帮妺儿拭干眼泪，尽量将语气放柔些，“我们明天要去滨州，有些事要办。”
“滨州？为什么？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薛倾姒微俯下身，注视着妺儿，”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愿面对的事，但是，谁没有过去？以前念你小，我尚会保护你，但是我决不会护你一辈子。和我一起去滨州，那儿毕竟是你的故乡。”
“故乡？我还没有见过我的故乡……”
“那不是正好么？”薛倾姒拍了拍妺儿的背，一阵夜风袭来，薛倾姒蓦然打了个颤，身上渗过一片凉意，察觉到姐姐有些不对劲。妺儿连忙扶住她，
“不……我没事……”
薛倾姒咬着牙，等着疼痛过去，这么多年了，也应该习惯了吧？可是这一次的森骨寒冷来得比以往都要剧裂，噬骨的疼，仿佛要将整个身心撕碎。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啊……”薛倾姒的声音虚弱至极，似叹息，似嘲讽。然后，眼前便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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