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软绵绵

　　广播里是校长的声音，终于轮到他陈词总结，不过这中年老头好像格外长篇大论，叨叨地讲了很久，也没有完的趋势。
　　楼上却很安静。

　　林杬一是在二楼的办公室里，高二一共有十二个班，每层四个教室，所以四楼上的那些教室都是空的，平常也就需要培训的时候，会打开来临时用用。
　　他左等右等没等到李老，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也觉得十分奇怪，因而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忍不住也朝楼上走了上去。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时，闻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不是普通的香烟，有一股植物的幽淡气息在里面——江赫以前就抽过类似的香烟，他跟什么人都混，所以乱七八糟的习惯也有一大堆，以至于林杬一一闻到这种气味，就辨认出这是股烟味。

　　拐过角，透过窗户，就看见徐淮跟另外的两个高中生靠窗站着，那扇窗户朝向后面绿荫森森的花园，花园对面是同样空荡荡的高三教学楼。
　　他们手里都夹着烟，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

　　教室是封闭的，门关着，这三个人要么是翻窗进去的，要么跟江赫那样，会开锁的本事。

　　这是林杬一第一次在一中的校园内看见有人抽烟，要知道，这可是本市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

　　“校长那个死老头怎么又没完没了？”其中一个个子比徐淮还要高点的男生抱怨道。
　　“可能在说临终遗言。”另一个头发发黄的男生应和，“这老头在家也那么多话？”
　　“那你得问高三的教务主任。”
　　“高三的教务主任是他老婆？”
　　“你现在才知道？那死婆娘有一双很宽的大脚板……”

　　两个男生一直在不停地说话，都是些不太好听的话，很快就抽完了一根烟，听了听广播里的“教义”，又点了一根。徐淮却一直没有说话，双手搭在窗户上，低着头，眼睛似乎在看自己的鞋子，额头上的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张带着血痕的嘴唇却在乌黑头发和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殷红了不少。
　　他抽烟的速度似乎更快些，第二根就要烧尽了，那点飘着白烟的红光夹在两根节骨分明的手指间，仿佛一粒落不下去的烟火……

　　林杬一盯着那火光愣愣地看着，忽然之间，左手的手背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惊得忙用右手去捂，手指摩挲了一阵，却发现手背上什么也没有……
　　错觉吗？他惊骇起来。
　　再抬头看向教室内，徐淮手中的那根烟已经彻底燃尽，他轻轻地松了松手指，那香烟便翻转着掉落在地，激起了一片细碎的灰烬……
　　一种很颓丧的情绪……
　　香烟落地时，林杬一终于感觉到自己像个偷窥癖，便立马转过身，又轻悄悄地下了楼。

　　***

　　江赫从厕所出来，整座教学楼都是空荡荡的，感觉对着走廊喊一声，可能会有回音。
　　他心情多少有点郁闷，忍不住伸手去口袋里摸索，摸到了一包烟，想到走廊里有监控，于是进了教室，躲到储物间里，把门关上，才点了烟。

　　广播里的秃头校长在没完没了地叨逼叨，江赫都有点搞不明白，他们学校到底有多少校长，怎么这个是校长，那个也是校长，搞那么多校长要干什么？

　　他一边歪着头抽烟，一边跟他爸发微信。

　　【江赫：你实话实说吧，到底欠了多少钱？我也用不着每天胡思乱想的。】
　　【江帆：八十多万。儿子，爹对不住你了。】

　　江帆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揣着七十万去了广东，一年不到，就倒欠了八十万，他就是太积极，但凡懒惰一点，什么也不做，哪怕是一天到晚躺在家里当懒汉，他们家的日子也要好过得多。

　　【江赫：宋伊欠的那十万，你给埋单吗？】
　　【江帆：埋吧。那姑娘有点命不好，别打击她得了，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吗？】
　　【江赫：不知道，醉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帆：那就别告诉她了。】

　　【江赫：加起来九十多万的欠款，你要怎么办？】
　　【江帆：贷款呗，把房子抵押，先把钱还了。然后找个工作，慢慢地把贷款还了，我在银行有人认识，这种小额的贷款，应该问题不大。】
　　【江赫：嗯，先回来吧。】
　　【江帆：你能不能先托老林给宋伊找份工作？】
　　【江赫：早就说了，她这两天就在面试。】
　　……

　　***

　　校长的话确实多得有点过分了，林杬一从李老那里拿到硬盘回到教室时，国旗下的讲话都还没有结束，整个教室就他跟江赫两个人。
　　他把储物间的门打开时，差点没把江赫给吓死。
　　因为他还在抽烟，靠着墙歪着头，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手机，一幅不良少年五毒俱全的样子。

　　“你胆子真大！”林杬一差点要喊起来，“在这里抽烟？上赶着找死啊！”
　　江赫却不紧不慢地把烟在墙壁上掐灭了，烟蒂也没有乱扔，而是装进了裤兜，显得十分严谨。

　　“不要大惊小怪，又没有人看到。”他略显懒散地说话，继续歪着头看着手机。储物室窗外的树荫映染进来，是绿幽幽的光线，江赫的睫毛长而微卷，在眼窝里投射下了一抹浅浅的阴影，衬得他的灰蓝色眼眸更加深沉了起来，莫名地流露出了一种颓丧而疲倦的气质。

　　林杬一伸长了手臂把储物间的窗户打开，一阵清凉的风灌了进来，他又使劲扇了扇风，烟味才消散了些。

　　“无药可医。”林杬一说。他觉得江赫是越来越堕落了，以前初中的时候好歹还学习学习，看看书写写作业，现在压根都不怎么看书了，成绩也永远在吊车尾，跟死鱼一样扑腾都不扑腾一下，每天就只是抽抽烟，打打游戏，嘻嘻哈哈地混混日子。

　　“你打算怎么办？”林杬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支着头看他，“让徐老查监控呗。”
　　“监控个毛线，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很叛逆吗？十个办公室有九个的监控都是坏的，查个鬼哦。”

　　“可徐老就认定你了，你要不直接招了吧，去他鹦鹉的遗体跟前磕三个响头。”
　　“不招，”江赫还是看着手机，都不知道在看什么，半垂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

　　徐老确实不能拿江赫怎么样，但是他可以整堂课都点他的名，不停地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别说江赫，他们整个二班的人都傻眼了，想不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徐老竟然会玩这一手，够折磨人的。

　　课才上到一半，时间就过去二十分钟，江赫便已经起来坐下，起来坐下，不下二十个组合。

　　林杬一平时上课不玩手机，这会儿也忍不住去班群里看，群里跟烧开的水一样，早沸腾了。

　　【要不这课直接让江赫上去讲得了。】
　　【徐老还有这整人的本事！】
　　【这是满清十大酷刑里失传的第十一大酷刑？】
　　【哈哈哈哈】
　　【徐老还是觉得自己的鹦鹉死得太冤。】
　　……

　　一直到铃声响过以后，徐老才停止“折磨”江赫。这节课他一共提了三十一个问题，全部由江赫回答，其间有两道题，他还直接让江赫上去到黑板上解答，在江赫拿粉笔写公式时，还时不时用教鞭捅他的腰，叫他“站直，站直，给我站直了！”
　　这是江赫从小到大上过最累的一节课。他都快被整虚脱了，整个人直接趴在桌子上，头都抬不起来。

　　看不出来，徐老平时看着憨厚，奸诈起来是真的奸诈。
　　那些对江赫抱有美好幻想的女生都略带怜悯地看着他，一个个的，心疼死了都。

　　群里又有人发了一句：
　　【徐老这回挺流氓啊。】

　　江赫本来只打算随便瞥一眼，结果一眼就瞥到了“流氓”这两个字。
　　他像是突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是呀，我不就是半个流氓吗？流氓还怕流氓不成？
　　不由地邪魅一笑，双手托腮，脑子里打起了算盘。

　　这小小的动作不巧被林杬一看见了，他扒拉下来一块橡皮末末，朝江赫头上丢去——林杬一的橡皮永远跟狗啃过一样，这里抠一块那里抠一块，像垃圾箱里捡来的一样。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他问。

　　橡皮末落到江赫的头发里，他低着头使劲地晃了一晃，把橡皮末抖了出来，才抬起头精神矍铄地说：“晚上，我要堵他！”
　　“堵谁？”
　　“徐老！”江赫呈现出两眼放光的狡黠感。
　　林杬一瞠目结舌起来，“你不要乱来啊！”

　　不到半天，徐老死了鹦鹉的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江赫因为在校运动队的缘故，所以认识不少其他班级的人（他就算不认识其他班级的人，其他班级的人也都认识他），到了中午下课，前往食堂的路上，就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对着他发出了人猿一般嚎叫：
　　“江赫，你把徐老的鸟搞死了啊！”
　　“江赫，徐老的鸟被你搞死了啊！”
　　“江赫，你搞死徐老的鸟干什么！”
　　……
　　一个个跟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哇啦哇啦个不停。
　　江赫多少有点无语。

　　***

　　但是显然，徐老没打算放过江赫，到了午自习时间，果不其然又把江赫叫了去，再一次叫他“认罪伏法”、“坦白从宽”。
　　江赫依旧是打死不认。
　　徐老就让他在鹦鹉架前站了半小时，半小时后，江赫还是没有“悔过”的迹象。
　　他们班主任刘欢欢看不下去了，帮忙说了句好话，徐老才勉为其难地放江赫回去。

　　江赫一回到教室，就跟班级里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发微信。他们班里也是分流派的，志同道合的人混一个小团体，江赫那个小团体的人都不喜欢拼了老命地学习做题，喜欢时不时找点乐子来消磨消磨，看着都有些玩世不恭。
　　里头有个叫钱理闻的，跟江赫最是要好。钱理闻的性格跟江赫很像，只不过他老爹很靠谱，家里是做五金生意的，厂子开得很大，也算是富二代一枚。

　　【江赫：看样子，徐老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钱理闻：他就没找到第二个犯罪嫌疑人？】
　　【刘易阳：徐老这回有点神经质啊！】
　　【吴新：悲伤过度？】
　　【江赫：我打算带人堵他，就今天晚上！】
　　【钱理闻：怎么堵？江大锅，这里是一中啊，你敢堵老师？不怕被赶出学校？】
　　【吴新：不要乱来哦！江大锅！】
　　【江赫：放心，我一定对他客客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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