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外

　　王府一家其实并不是纸人小镇本姓家族。

　　我们于数十年前搬来。

　　根据族内长辈的口述，我知晓自己上面应该是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在我十岁那年，姐姐逃婚的时候，母亲突然病重。父亲将母亲安排在别院中修养，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只是自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见过自己那嫡亲的姐姐。

　　姐姐的离去，加上哥哥们常年在外和我并不亲近。我实在是想念母亲，便时常瞒着下人偷偷跑到母亲呆的别院中。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但是见到我来，她每每就会很开心。

　　父亲不知道我去偷见母亲的事。

　　一天，我如往常一般偷溜去母亲的别院，却发现本该被看管的院子，下人却一个都不见。我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却看见王管家和父亲都在。
　　屋子里传出母亲凄厉的喊叫和咒骂声，我被王管家捂住嘴发不出声音。

　　母亲鬓发散乱，表情憔悴，和以往她雍容华贵的模样相去甚远。见到我被王管家拉住，她看上去很愤怒，眼睛上布满红血丝。

　　那日我所见，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母亲说，要我快跑，说姐姐五年前不是逃婚，而是被父亲献祭了。
　　母亲还说，要父亲放过我，她宁愿替我去承受献祭之苦。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父亲说，为了王家的将来，姐姐的献祭是必然的。
　　父亲还说，母亲不能去献祭，只有带着王家血脉的女子才能献祭。十年一献祭，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了，这是天意。

　　父亲说着，还摸了摸我的头。他对我说，母亲只是病了，不要听她的胡言乱语。

　　王管家将我带回了府邸。

　　第二天，我听见了母亲病逝的消息。
　　与此同时，父亲加派了人手看管我的行踪，可是我并没有在意。

　　一开始的悲伤很快就被时间冲散，在往后的几年内，我渐渐地明白了母亲说的话的意思。
　　我开始害怕，开始恐慌。

　　我看见父亲待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两个哥哥回来后，对我也是视若无睹。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明白，我的天意快要到了。

　　只是我不服。
　　我偏不服从天意！

　　为了实行这个计划，我故意拖着不愿嫁人。所幸，父亲似乎也没有让我嫁人的意思。

　　所以在一年元宵节的时候，我趁外出的机会，看中了一个穷苦的书生。

　　我使婢女小春去给我送信，故意勾搭那书生，期望能从这铜墙铁壁包裹似的王府中，挣扎出一条逃生的道路。

　　只是一开始本着利用的心思，后来却真的被那书生吸引。齐郎在得知了我的身世和遭遇后，提出他会上门提亲，并且力劝父亲放弃那些鬼神的想法。

　　我信了。

　　父亲对齐郎的提亲似乎并不太意外。
　　在单独带着他去了一趟郊外回来后，便答应了我们的亲事。

　　我欣喜若狂。

　　齐郎说他已经劝说父亲，从此往后我跟着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委屈。

　　我打内心深深地庆幸，幸好自己遇见了齐郎，庆幸......他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心怀目的地接近他，庆幸自己所遇良人。

　　可是。
　　我还是错了。

　　结亲的喜轿并没有前往齐家，迎接我的也不是我的齐郎。

　　父亲指使王管家将我的侍女捆起来时，我仍旧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的傻女儿，”父亲还是那副慈祥的样貌，他的眼内充满怜悯：“你以为你这些年使的小手段，我都不知道吗？”

　　我感觉自己的心如坠冰窟，浑身忍不住发抖。

　　“见识过神明的力量，没有任何凡人是不会动心的。”父亲的表情癫狂，渐渐和数年前他训斥母亲的表情重合。
　　“你以为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送你来的人，正是你那位心上人。”

　　“你的齐郎。”

　　我握紧手中的簪子，不敢相信。

　　不会的，齐郎说过，今后我跟他便不会再受苦的。

　　父亲狞笑着拽着我的头发，将我往地窖里扯。耳边是小绿的惨叫声和王管家的怒骂声，此时的我脑海浑浑噩噩闪过一个念头。
　　小春去哪了？

　　父亲将我甩到地上。
　　我看着手心因为发簪被刺破的皮肤，猩红的血液流出，我却觉得心中暗暗觉得解脱。

　　十年之约，我奋力想要挣脱这个诅咒，得到的却还是天意吗？

　　我想要挣脱父亲的束缚，但是繁重的喜服和头饰压得我活动困难。
　　父亲轻而易举地将我制服。

　　我看着他摆出贡品，插上香，然后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形的、诡异邪恶的圆形图案。

　　随着他口中的念叨，我看见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颗诡异的眼球。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

　　恍惚间，我看见一个人冲进房内。

　　看不清长相，但是却是和齐郎身形差不多。

　　是齐郎吗？
　　会是他来救我的吗？

　　我努力想要睁大双眼，却觉得浑身的力气正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我看见了头顶的眼球，也看见了身边朝着我，不，朝着我头顶的眼球跪拜的父亲。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然后父亲就被人给踢翻了，头顶的眼珠也不知逃去哪了。
　　被人吸取生命的感觉戛然而止，但是我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好累......好想睡觉......

　　有人在叫我，问我死了没？
　　我努力想要看清他是不是我的齐郎，却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

　　那就是了吧。

　　我把簪子还给他。
　　一开始我便是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接近他，我也不怨他背叛我。只是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至于那个孩子，自然是我哄他的。
　　来小日子了，还要被放血，估计母亲当年也没想过我的献祭会是如此之惨吧。

　　死到临头了，还能再皮一下，我挺开心的。
　　只是齐郎，我对不住你，我也不愿再拖累其他人。

　　这或许真的是我的命数吧。

　　就如父亲五年前所言，这是天意，这是我的命数。

　　只是，我看见了我手臂缓缓从身体中升起，我开始恐慌。胸腔那颗恶心的眼珠，此时正在控制着我灵魂的行动。

　　“快跑！”我朝着那前来搭救我的人吼道。

　　同时，我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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